101 天生一對

天生一對

淮國有一習俗，每年桂月末時，在宴仙湖四周會挂着各種各樣漂亮的花燈。

據說是淮太祖率兵攻進南安時，天色昏暗，看不清遠方，于是路邊的百姓為歡迎他們前來結束前朝的暴 / 政，紛紛從家中拿出燈籠為大軍照亮前路。

淮太祖登基，為答謝百姓點燈之恩，遂下旨将這一天定為明燈節。後來逐漸演變成京城家公子小姐相看的日子，甚至有不少人在此日覓得良緣。

秦子邺眼巴巴盯着商販手中勾着的荷花花燈，它實在太好看了，他敢打賭，這花燈一旦浮在水面上，那必然是湖中最耀眼的一只，沒有第二！

商販被他看的心中發毛，試探問道，“這位小官人，要不要買一個送給心愛的姑娘啊？”

秦子邺望着遠處拿着糖人緩緩走來的祝無喚，認真回道，“不是姑娘。”

商販恍然大悟，“那就是您的娘子了。”他熱情地介紹着，“我家這店啊，就荷花賣的最好，不少夫人和小姐都極為喜歡呢。”

說着他又像變戲法般從身後摸出另一個，“我瞧着小官人像是新婚不久，這只兔子的也特好看，最适合剛成親的小夫妻。”

話音剛落，祝無喚正好走了過來，淡淡問道，“這是什麽？”

商販眼睛一亮，他擺攤多年，還從未見過這般眉目清秀的男子。瞧着周圍不斷有女子駐足頻頻望來，商販更堅定必須要讓他買下一個。

說不定就有人為尋同款，來他這兒大手一揮直接全包了呢？

商販谄媚笑道，“這位小官人氣宇軒昂，想必惹了不少女子傾心了。不如也買一個，我定保你今日抱得美人歸！”

祝無喚淺淺瞥了一眼，“不必了，我已有婚約。”

商販傻眼了，硬着頭皮繼續推銷道，“那、那買一個和未過門的娘子一起放也行，增進彼此好感嘛哈哈哈。”

祝無喚拿起荷花花燈仔細看了看，問秦子邺道，“你覺得怎麽樣？”

不等秦子邺回答，商販見有苗頭，于是立刻搶先道，“這位官人也是要買一個送娘子的，您看，我家這花燈多搶手啊。”

秦子邺瞪他一眼……怎麽這麽多話呢？

祝無喚輕笑一聲，“哦？娘子？”

此時的秦子邺下意識想接一句“啊哈”，但話到嘴邊，終究是控制住了。他狡黠眨眨眼，“哎呀，我家娘子最喜歡這些小玩意了，要是我買回去，他指不定多高興呢。”

商販問道，“那客官是要買一個了？”

秦子邺十分爽快，“一個？給小爺我來上十個！”

祝無喚像看傻子一樣瞅着他，暗暗心想：不是，他是不是有病？家裏再有錢也經不起他這一番造。

商販笑逐顏開，迅速挑了十個花燈，“好嘞！一兩銀子，您收好！”

秦子邺扯了扯一旁祝無喚的袖子，雙手攤開祈求道，“老婆，給我錢錢。”

祝無喚冷笑，“呦，剛才嚷着買十個的氣勢哪兒去了？”

秦子邺吐吐舌頭，“那十個我都是有用的嘛，才不是浪費哦，不許說我是敗家子。”

祝無喚示意身後的章華付錢，又對秦子邺道，“你可不算敗家子，你是我養的吞金獸，每天淨想着要榨幹我微薄的俸祿。”

商販目瞪口呆，“……原來您二位認識啊。”

秦子邺一把摟住祝無喚的肩膀，滿臉寫着驕傲，“看不出來我倆的夫夫相嗎？”

祝無喚偏過頭，似乎是覺得多少有些丢人，他期盼着秦子邺莫要再說了，身邊的人都在看着呢喂！

可秦子邺依舊滔滔不絕，“這才是小爺我最愛的人兒，淮國第一美男！”

商販一愣，尋思着這世道還真是越來越開放，兩個男的居然都可以在一起了？！可又念及着秦子邺剛買下了花燈，為他沖了一波業績，于是臉上堆笑附和道，

“嗐，這位官人一來我就看出來了，真是天生一對啊！

他淨撿着好聽的話奉承着，唉，顧客就是老天爺，這話一點兒都不假。

秦子邺聽到了想聽的話，心情大好，“算你會說，等會兒我替你多宣傳一下哈，不要錢哦，我只想再聽聽你誇一誇我倆就行。”

商販像是被按下誇誇按鈕一般，源源不斷地吹捧起來，像什麽“兩位以後的生活定會如魚得水啊”，或者“一看就兩位就是大富大貴的命啊！”

不過最得秦子邺傾心的是，“我在這兒賣花燈多年，還第一次見到像您家官人那樣雙目含情的人呢。”

商販低聲道，“尤其是在看你的時候，都快流出蜜來喽！”

秦子邺微怔，“這都讓你看出來了？”

他特別喜歡看祝無喚的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水那般溫柔。他也常常趴在桌上靜靜地望着祝無喚處理公務，有時看的入迷了，便會伸出罪惡的狗爪子搞搞破壞。

像用毛筆在他臉上畫上三道胡子，或者悄悄走到他身後編個亂糟糟的麻花辮，氣的祝無喚直接揪着秦子邺的領子丢出書房。

商販擠眉弄眼道，“小官人啊，我這還有個兔子的花燈，你要不要也買一個？”

秦子邺被哄得樂呵呵就要付錢，卻被祝無喚一把按住了。

祝無喚瞥了他一眼，“你人傻錢多啊？”

秦子邺反應過來，連忙解釋道，“可這個兔子真的好可愛啊，像你。”

尤其是兔子紅紅的眼睛，怎麽看都覺得既無辜又可憐，可不就像祝無喚平日裏的清冷卻純欲的感覺？

祝無喚擰着他的耳朵，邊走邊道，“花我的錢就要聽我的話，快走，再晚湖邊就沒有位置了。”

“呀耳朵、耳朵！”秦子邺吃痛，可仍不忘指着兔子花燈，朝章華嚷道，“兄弟，幫忙付一下，回來我給你錢啊！”

章華有些猶豫，“公子，這……”

祝無喚頭也不回，往後擺擺手，淡淡道，“下不為例。”

……

宴仙湖旁人山人海，四周皆是手中捧着各色花燈的才子佳人，有的是與三五好友相伴，吵吵嚷嚷地起哄一番。也有的是孤身一人，許下願望後靜望着花燈随波流遠去。

八月桂花飄香，使人不禁沉醉在這片濃郁的芳香之中。樹下站着一個男孩，他身邊圍着六七個幼童，蹦蹦跳跳，歡樂極了。

男孩衣衫褴褛，那些孩子的衣裳也都滿是補丁，在繁華的南安城裏顯得格格不入。他盡力将這群孩子圈在自己身邊，生怕被人伢子盯上，再趁他不備偷偷抱走。

“嗨小兄弟！”突然一道男子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寧靜。

聽到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男孩本能地将孩子們召了過來，警惕地四下察看。他被人驅逐過太多次了，恐怕今晚他們又要無處歇息了。

“铛铛铛铛！”一個點燃了蠟燭的荷花花燈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懷裏那最小的女孩子咬着手指，目不轉睛盯着花燈看，奶聲聲道，“哥哥，花花！”

男孩下意識又将周圍的幾個孩子往身邊拉了拉，這種招數他見多了，用漂亮的小玩意兒吸引這群小孩子的注意，再有另一邊的同夥迅速抱走。

他遇到過太多次了，也因此丢了三個弟弟妹妹。

男孩作出防衛姿勢，惡狠狠道，“休要打他們的主意，不然我一定和你們拼命。”

來人顯然愣住了一下，可很快他輕笑一聲，“別緊張，我是好人，不然給你看我的學生證？”

男孩沉默，“……什麽是學生證？”

話音剛落，秦子邺立刻從樹後跳了出來，遞給他一個小本本，“喏，就是能證明我好人身份的證件，不過這是舊的，下次給你看新的。”

孩子們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于是依次牽着彼此的手，最前面紮着小辮的女孩兒也緊緊拽着男孩的衣角，一看便知定是經歷了無數次，不然絕無可能這般娴熟。

男孩沒有接，反而因為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警惕性更高了，“若閣下是奉官差之命來驅逐的話，那我們立刻就走，但還請莫要傷了他們。”

說着他站起身來，正準備牽着他們離去時，卻被一聲溫潤的“且慢”頓住了腳步。

祝無喚緩緩走了過來，拱手道，“我二人是來宴仙湖賞花燈的路人，并非閣下口中所說的驅逐官差。”

男孩絲毫不信，“既是賞花燈，為何不去湖邊，倒是注意我們？”

秦子邺笑嘻嘻道，“你這一身破爛穿着，如今外面各州兵荒馬亂，不用猜都能知道你們是偷偷從外邊溜進南安城的。”

“而且你一個人帶着那麽多小孩，想必早就有人去官府報信，很快便會有人來抓你們出城了。”

說着，秦子邺伸手指了指後面。

男孩向後望去，果然有一隊衙役裝束的人朝這邊走來，态度十分豪橫，毫不留情就直接推開擋路的行人，不管是女子或是老人。

有些人一時沒站穩，直直向後倒去。好在有好心人施以援手扶了一把，不然若真的倒地，再加上湖邊人多，萬一被踩了，便是後患無窮。

男孩心中一驚，迅速抓着孩子們要離開。

秦子邺道，“你要往哪兒走？”

男孩越走越快，絲毫不見放慢腳步，“我先帶他們躲起來，其餘之後再說。”

秦子邺攔住他，“這邊人多，只要衙役随便找個路人一問，就知道你們的去處，逃不掉了。”

男孩一把推開他，“這事不需要你管，讓開！”

他的力氣極大，秦子邺竟被他推的踉跄一腳，眼看就要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還好祝無喚抓住了他的衣袖，才不至于摔個大跟頭。

男孩顯然也吓了一跳，愧疚道，“實在對不住，但我沒辦法，我不能被抓進府衙，否則他們一群孩子很難活下去。”

後面的衙役們顯然是看到了他們，大喊一聲“不許動”便拔腿跑過來。

男孩面色一沉，也來不及與兩人告別，拉着孩子們就往前跑。

“喂！我可以幫……”秦子邺連忙喊道，可男孩早已跑的沒有了影。他無比擔憂，喃喃道，“怎麽辦？他們肯定是跑不過衙役的。”

祝無喚望着男孩消失的背影，眸光深了深，“放心，我會救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