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祭祖
因為小皇帝會在太廟冊封皇後, 故而此次祭祖乃是少有的大祀。
大祀當日,天色微明,淡青色的光線從天邊緩緩綻開, 斜斜地鋪灑在京城一夜未消的厚重積雪上。樓閣巍峨, 朱牆黛瓦, 玄黑繡金龍的旗幟在烈烈寒風中張揚,伴随着綿長雄渾的號角聲和擂鼓聲,太廟的前門被數名力士緩緩推開,随即身着銀白蟒袍的沈玹騎着駿馬而來,身後跟了百來位戴尖帽、着褐色暗紋武袍的番子。
番子們魚貫而入,迅速沿着太廟大道列好隊,而後才是霍骘領着錦衣衛入門開道, 錦衣衛之後, 便是皇帝的龍辇以及太後、皇後共乘的鳳辇。
東廠威風凜凜, 錦衣衛英俊潇灑, 龍辇威嚴富麗,一時間大祀的隊伍宛若長龍,久而不絕。龍辇之後又有執着華蓋、捧着貢品的內侍和宮女各三十六名,再往後, 便是百官的隊列及長公主們的馬車。
蕭長寧挑開車簾朝外望了一眼, 不由地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道:“到了。”
正說話間, 馬車剛巧經過路邊伫立的東廠番子, 而沈玹則一身銀白蟒袍, 系玄黑披風,按着刀騎在馬背上,正無聲地俯瞰着她。
兩人的視線有了短暫的交集,蕭長寧在沈玹眼中看到了令人心安的力量。然而還來不及打個招呼,沈玹已調轉馬頭,沉聲道:“迎陛下下車。”
蕭長寧只好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極力将注意力放在祭祀中。
大祀的隊伍穿過前門,從戟門而入,過焚香爐。到了焚香爐,步辇不能再繼續前行,天子需下車步行,親自點燃香爐中的火焰,誦祭文。
等到馬車停穩,雄渾的號角聲再次響起,蕭長寧整了整金絲銀縷的衣袖,緩緩彎腰起身,扶着夏綠的手臂下了馬車。
天剛破曉,霎時間晨曦穿透黑暗,如金紗拂過皚皚白雪而來,照在威嚴的京師,亦點亮了蕭長寧精致的紅妝。
天地蒼茫,宇宙浩渺,站在此處,你只覺芸芸衆生,亦如滄海一粟。
今日小皇帝穿的是威嚴的冕服,略顯單薄的身軀站在百官最前列,像是一株随時可能折斷的葦草。他走到鳳辇處躬身,恭敬地請出了垂簾聽政的太後,以及他那位美麗而又強大的……皇後。
隔着十來丈遠的距離,蕭長寧也能清晰地感覺到親弟的緊張:他那顫巍巍握住梁幼容的手,手心裏一定緊張得全是冷汗罷?
相反,即将成為皇後的梁幼容倒是坦然得多。她一身鳳袍,花钿禮釵随着步伐輕輕搖曳,平靜的與皇帝并肩踏上焚香爐所在的高臺,仿佛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也只不過是她在執行一個任務而已。
蕭桓站在獵獵寒風中,大聲誦讀祭文。冗長的祭文過後,便是繁瑣的冊封儀式。
蕭長寧的心已然不在冊封大典上。她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試圖從太後的臉色和錦衣衛的部署上找出些許危機的痕跡,可并未發現任何異常。
接着,百官擁送帝後夫妻二人入正殿拜祭蕭家先祖靈位,章程有條不紊地進行着,蕭長寧的心弦也繃到了極致。
太廟正殿四面封鎖并無出口,着實是個最佳的埋伏地點。若是錦衣衛在此突然發難,以□□手包圍正殿,所有人都如甕中之鼈無路可逃,只能任人宰割……
然而直到祭祀結束,意料之中的大戰也并未到來。
一切都太平靜了,平靜得令人害怕。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回東廠的馬車上,蕭長寧眉頭緊蹙,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太後真放棄動手了?
可心裏頭隐隐的不安又是從何而來?
正想着,馬車外的夏綠撩開紗簾,脆聲打斷了她的思慮:“殿下,林役長求見。”
林歡?
蕭長寧眼睛一亮,忙稍稍坐直了身子,道:“讓他過來罷。”
正說着,一身武袍的林歡如驚鴻落地,輕巧地躍進了蕭長寧的馬車,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的身側。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林歡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解釋道:“廠督讓我來的。”
蕭長寧希冀道:“他……沒讓你帶什麽話過來?”
林歡搖了搖頭,盯着她面前案幾上的棗糕看,悄悄咽了咽口水。
蕭長寧又問:“錦衣衛那邊可有發現什麽動靜?”
林歡眨眨眼,一臉茫然。
“算了,你吃吧,賞給你了。”蕭長寧嘆了聲,無奈地伸出手指,将裝有棗糕的盤子朝林歡面前推了推。
林歡猶豫了片刻,終是抵擋不了棗糕酸甜可口的誘惑,以眼神向蕭長寧詢問過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撚了一塊放入嘴裏,高興得兩只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蕭長寧看見林歡這副模樣,心情中的陰雲也消散了不少,掀開紗簾朝前努力望去,只見街道倒退,東廠的樓閣已隐隐可現。
“已經到了東廠的地界,太後應該不會再動什麽手腳了……”
話還未說完,只聽見“轟隆——”一聲巨響,震天動地,整個兒京師的地面連顫了三顫。
幾乎同時,林歡褪去懵懂,目光倏地變得淩寒起來。他反應迅速地拔刀出鞘,飛身掠出車外。
蕭長寧猝不及防被巨大的轟鳴聲震得朝後仰去,額頭裝在馬車車壁上,登時眼前一陣發黑,暈了好一會兒才感覺到聲音,頓時,嘈雜的喊叫聲如潮水般湧入耳中。她勉強坐直身子,茫然道:“怎、怎麽了?”
林歡去而複返,執着出鞘的刀坐在蕭長寧身邊,神情認真道:“錦衣衛在東廠埋了□□,方才爆炸,廠中起了大火。”
“什麽?”蕭長寧大驚。她萬萬沒想到太後沒有選在祭祀的時候動手,而是在回東廠的途中,在東廠放松戒備的時候殺了個措手不及!
“那沈玹呢?他如何了?”蕭長寧顧不得隐隐作痛的額角,起身要下車,卻被林歡一把攔下。
“廠督領着其餘人馬在和霍骘對峙。”林歡将她按回繡墊中坐好,嚴肅道,“殿下不要亂動,外面很危險。”
話音剛落,紛雜的人群中傳來梁太後的一聲暴喝:“東廠提督太監沈玹意圖謀害天子和皇後!來人,給哀家拿下他!”
此言一出,如飓風席卷,激起千層巨浪。
馬蹄聲響起,似乎隐隐有沈玹的聲音傳來,被嘈雜的人聲掩蓋,聽不真切……
“他說了什麽?放本宮下去!本宮是天子親姐,本宮能作證,他絕無謀逆之心!”她惶然起身,還未走出馬車,卻見一支亂箭破空而來,穿過馬車車壁釘在她的腳下。
乒乒乓乓的刀劍聲傳來,夏綠驚叫一聲,哭喊道:“殿下!別出來,殿下!外面殺起來了!”
蕭長寧一愣,而後脫力地跌坐在車中,喃喃道:“已經……開戰了?”
林歡用刀尖挑開車簾,朝外望了一眼,點頭說:“打起來了。”
“不,我不能去給他添亂。沈玹說過,無論發生什麽事,本宮須得保護好自己。”蕭長寧幾番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顫聲問道:“沈玹帶了多少人馬?”
林歡道:“有方無鏡和蔣射的人在,約莫有東廠的一半人數。我的人都在殿下你的身邊,而吳役長留守東廠,可方才廠中爆炸,他未有訊息,還不知是死是活。”
一半人馬……只有寥寥數百人,而錦衣衛除去越瑤的北鎮撫司亦有三千人!即便沈玹天生強悍,又如何鬥得過遠勝于他數倍兵力的對手?
想到此,蕭長寧目光一沉,道:“小林子,你不必管我了,速去協助沈玹!”
林歡不為所動。
“林歡!”她加重了語氣,“本宮以提督夫人的身份命令你!”
“不可以的。我只聽廠督一人的命令。”林歡睜着大眼睛,慢吞吞道,“廠督給我下的命令就是保護好你,死也要保護好你。”
“你……”
“噓,夫人不要說話,有人過來了。”
林歡忽的扭頭,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冷厲目光緊緊地鎖住馬車車簾之外,五指緩緩撐開又攥攏,握住了刀鞘。
……
東廠的方向濃煙滾滾,空氣中充斥着硝石混合着房舍燃燒的焦味,滔天的火焰騰空而起,如火舌吞噬一切。東華門前的護城河上,官道狹窄,五百餘名東廠番子執着刀劍,與河對面烏壓壓的三千錦衣衛對峙。
霍骘身披飛魚服,手執繡春刀,騎在高頭大馬上,遙遙望着沈玹,沉聲道:“浮雲蔽日,奸宦當道,谄媚天子,搬弄風雲。沈玹,東廠已毀,你大勢已去,何須螳臂當車!”
沈玹淡定地抹去臉上混戰時沾染的一絲血跡,眉毛一壓,目光如霜雪般淩寒,嗤笑道:“本事挺小,廢話真多。”
霍骘濃眉一擰,擡手示意:“不論死活,拿下他!”
沈玹亦是同時擡手,命令道:“方無鏡!”
“得嘞!”方無鏡陰柔一笑,眯着細長豔麗的眉眼,從懷中掏出數個帶刺的鐵球。在錦衣衛沖上來的那一瞬,他騰身而起,用力将鐵球朝率先沖來的幾十人擲去!
那些錦衣衛見有暗器,下意識擡刀去擋,誰料鐵刺球碰到刀刃,竟如□□般炸開來……不,比□□更可怕!
原來,每一只鐵球上面密密麻麻凸起的尖刺并不是刺,而是數百只緊密排列在一起的細鐵箭!鐵球一受到兵刃的撞擊,內部機括運轉,鐵刺便會如箭雨般朝四面八方射出,霎時将方圓數丈以內的錦衣衛盡數擊倒!
“慢着,不要輕舉妄動!東廠青龍役役長精通暗器,所有人不要靠近!”霍骘疾聲道,很快調整了方案,“弓-弩手準備!先射殺此人!”
“是!”
錦衣衛迅速調整部署,所有人退後十餘步,而弓-弩手迅速向前填補空缺,彎弓搭箭指向一橋之隔的東廠番子們。
霍骘擡手,暴喝道:“放……”
話還未說完,只見一支羽箭率先帶着淩厲的風響破空而來,直直射向霍骘的心口!霍骘瞳仁一縮,迅速拔刀砍去,只來得及将羽箭攔腰斬斷,而鐵箭矢依舊慣性向前,紮入霍骘的左胸!
那支羽箭力大無窮,并非常人能做到的!霍骘被巨大的沖擊力擊得仰面倒去,摔下馬背!
“指揮使大人!”
“東廠番子裏有神射手!大家小心!”
錦衣衛手忙腳亂地扶起摔下馬背的霍骘,方才還氣勢洶洶的人此時都有了怯意,人群中爆發一陣騷亂。
霍骘陰沉着臉推開扶他的士兵,反手拔下半截箭矢,又從懷中摸出一塊險些被射穿的護心鏡——若是沒有這玩意,他早就沒命了。
“蔣、射!”霍骘咬着後槽牙,眼神陰沉得可怕,腮邊的咀嚼肌不斷鼓動,狠聲道:“今日背水一戰,錦衣衛與東廠,只能活下一方!殺!”
“殺!”
而此時一街之隔的另一邊,蕭長寧的馬車驀地一沉,接着,強大的劍氣淩空而來,竟将馬車車頂整個兒削翻,蕩成齑粉!
蕭長寧只來得及看到一道紅影閃過,林歡便被擊出車外,連連翻滾數圈,跌進路邊的雜貨鋪中。
“林歡!”
蕭長寧駭然大驚,從破破爛爛的馬車中探出身子,卻看見前方一名紅衣少女執劍而立,逆着風緩緩朝她走來。
“東廠逆賊,盡已伏誅!本宮奉太後娘娘之命,前來營救長寧長公主回宮。”
梁幼容每說一句,就解開身上一件累贅的飾物:華麗的鳳冠丢在地上,精美的钿釵落入塵埃,昂貴的鳳袍随風飄去,露出裏頭束袖的武袍……
紅衣如蝶,衣袂翻飛。她丢了一切束縛之物,如同一個女武士般執劍孑然而立,冷靜地望着從廢墟中爬起來的林歡,道:“将長寧交給我,本宮留你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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