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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等等……別……”

一定是酒勁又上來了。明明刻格特的力氣并不大，明明我應該收回去，可我就是無法甩開他，手指，不，腦子不聽使喚。

刻格特的頭歪了過去，挺拔的鼻梁也側着貼上我的手指，看起來特別沉浸。從手指的空間我看到了刻格特的眼睛向上看着我，那奇異的暗金色從來沒有這麽讓我這麽恐懼過——背脊都因為這個視線而顫抖，我害怕那眼睛裏面的東西，像是我希望的，又不像是我希望的。

我更害怕渴望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什麽的自己。

這一瞬間我意識到了那個結論不是我否定就可以避開的，根本不需要做什麽測試，發漲的胸口已經告訴了我答案。

就像是手被燙到就知道熱一樣，即使無法具體形容那種感覺，但我知道了自己是真的喜歡上刻格特了。

不是有好感，而是喜歡。

“很舒服。”刻格特先松開了手，“為什麽？”

為什麽？

刻格特在問我為什麽，而且刻格特很相信我的話。如果要往自己有利的方向解釋，這大概是最佳的時機了吧。

“因為你很少觸碰人體。”

可是我做不到。

“是嗎？”

“就是那樣。但有些事并不是只要你喜歡就可以做的。”

“嗯。但是你也喜歡？”

“……這種事看起來只和我們兩個人有關，但其實不是這樣。所以只考慮我們兩個人是不全面的。”

“我不明白。”

“總之就是不行。而且，我的喜歡和你的喜歡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反正不一樣。”

“你不喜歡這個問題嗎？”

“……是。別問了行嗎？”

越問我就越覺得自己很丢臉。回答跟簡單，告訴他我的喜歡是愛的那種喜歡就好。可我雖然對戀愛沒太大幻想，也沒什麽浪漫情懷，卻也不希望第一次說出告白的話僅僅是為了解釋。

而且刻格特也不明白愛的含義，即使真的告白了，他大概也只是當做一個新知識接受下去而已，根本接收不到什麽，永遠只是一個概念。

這還不如被正常地拒絕。

……這可不行，怎麽越想越覺得委屈了。

這有什麽好委屈的——雖然這樣告誡自己，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剛發現自己初戀就失戀，這經歷也算是能寫進小說裏的戲劇性事件了吧。又是晚上又是醉酒的，這麽剛好，幹脆給我下個暴雨好了？然後我跑出去仰着頭，長嘆一口氣，喃喃自語刻格特的名字，直接拍戲得了。

或許做得出這麽青春的反應反而更好，至少發洩了出去。我沒辦法像那樣，想想都丢人，就只能像現在這樣一邊調侃自己一邊胡思亂想，把注意力轉移到那些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上。

可即使是這樣胡思亂想也沒辦法，我還是難受。

大概是情緒一上來就不容易下去吧，眼睛很要命地酸酸的，我自己都吓到了，怎麽眼淚都要出來了。

肯定是因為酒。

“……我不問了。”刻格特的語速突然變得快了一些，他朝我伸出手，還沒等我躲就頓了頓，自己又了縮回去，“我不問了。”

“嗯。”

“……我不問了。”

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刻格特要重複那句話，他很敏銳，知道我現在難受，可是他又不理解為什麽，只覺得是因為自己問的那個問題。

真不像樣，我這不是讓刻格特為難嗎。

我看過去，雖然不是很明顯，但刻格特果然露出了有些焦急的表情。

“沒事，不用管我。”

“……”

刻格特沒點頭，但還是默默離開了。看到刻格特消失在門口的一瞬間，渾身的力氣就像是瞬間被卸下去一樣，頭也越來越重，我幹脆直接趴到桌子上。

其實現在只有個苗頭的時候就掐斷也挺好的，總比等到特別喜歡的時候察覺到自己失戀更好。而且這個失戀算是很溫和的那種失戀了吧，沒被騙感情騙錢，就是自顧自地開始和走向結局而已。

說到底為什麽會開始呢？

可能說不明白為什麽就是感情的無厘頭之處吧。

頭越來越暈了，果然喝酒太多了嗎……要不就這樣睡一覺算了，身體雖然不算很累，可是我真的覺得累得不想動。

睡一覺調整一下狀态吧，第二天應該能緩過來。

緩不過來也得緩過來，又不是小孩子，怎麽能因為這點事影響工作。

我閉上眼睛，眼前陷入一篇黑暗，但眩暈感一直如影随形，就像是随着不規律的波浪起起落落一般讓人無法安定。果然還是到床上吧——雖然這麽想，可是身體不聽我的使喚，重得好像綁着鐵一樣。

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到身體騰空了，世界天旋地轉，腦袋裏像是有水咣咣作響，我終于睜開眼睛。

……牆？怎麽是熱的，而且還軟中帶硬硬中帶軟……等等，不對，是人。

是……刻格特？我不是讓他走了嗎？

不行，腦袋轉不起來……

“不是說了……不要管嗎……”

刻格特沒回答，只是自顧自地走路。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被刻格特抱了起來，他的臂力真的很不一般，我雖然算是有點瘦，可好歹也是個成年男性，但他抱着我就和抱着棉花一樣手都不帶抖一下，呼吸也沒有變化。

刻格特把我放到床上，拉上被子，這才開口：“會感冒。”

“……”

也就是說，刻格特雖然走了，但沒完全走，而是在觀察我嗎？我的表情果然還是很奇怪嗎？

“我都說了沒關系了。”

刻格特靜靜地站着，沉默了好一會，低聲道：“說謊。”

明明什麽話都沒說，可他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是在問我“為什麽不信任我”一樣，看起來很低落，讓我也不好受了起來，酒都醒了。愧疚和高興的感覺互相傾軋，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刻格特非常在意我，我知道的，因為我是第一個幫助他的人，自然是特別的。

“……不是什麽大事。”

“是大事。”

“都說了不是了，很多人都多少經歷過，而且我這個算是很好的那種了。”

“和別人沒關系。”刻格特低聲說，“你不高興。”

刻格特總是能抓住核心。

“……抱歉，讓你擔心了。”

“為什麽道歉？”

“因為很不像樣。”

“什麽樣才是像樣？”

“我也說不清楚，不過至少不能讓自己照顧的人反過來擔心吧。”

“……”

刻格特似乎是在思考，然後，很少見地，又第一次反駁了：“照顧的人擔心是照顧的人的想法，為什麽不能？”

“我的意思是，為了不讓別人擔心，我自己應該及時調整好，而不是不允許別人擔心。”

“一樣的。”

“不一樣。”

“……”

刻格特不太服氣，但他不善言辭，也不知道怎麽和人争拗，只好沉默地看着我，用眼神表示不滿。好端端地怎麽突然變成觀念争論了？搞得我都沒心情繼續不高興下去了。

“有自己的想法很好啊，每個人想法都不一樣，不用管我，你自己覺得是對的就好。”

“……”

“好了，很晚了，我也累了，能讓我休息了嗎？”

“……嗯。”

刻格特轉身離開。

我躺回去，吐出一口濁氣。

該拿他怎麽辦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