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和昨晚一樣,蘇南禪跟随大部隊來到湖邊,趁前面的人放血時躲到旁邊的蘆葦叢裏,直到他們離開,才撥開一條縫往外看去。

仆從們在商臻嘶啞的“五更天嘞”尾音裏搖搖晃晃地消失在夜色中,管家與管事卻留了下來。

管家上船滅燈,燈滅後,管事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只水桶、一個竹篩,淌水上到船頭坐下,将篩子放在桶上,用木瓢舀水過篩,倒進桶裏。

疏曠的風聲夾雜着淅淅瀝瀝的滴水聲,幽咽嗚呀,像凄厲的哭喊,聽得人汗毛倒立。

蘇南禪眼力不錯,夜裏也能看到很遠的地方,管事的舉動盡被他看在眼裏。

那水桶不大,不一會兒就裝滿了,管事将篩子挪開,倒扣在船頭彎起的地方。

殘留的水珠滲進船體,風中送來的淡淡的血腥氣。

蘇南禪瞪大眼,在管事提桶起身時,看見桶裏晃蕩的液體,那赫然是暗紅色的,散發着鐵鏽味的,略有些粘稠的……血。

他,用一個竹篩,将湖水裏的血分離出來了。

這技術要放在現代,諾貝爾老師高低得複活親自給他頒獎。

蘇南禪由衷感慨道:不得不說,這個世界可真奇妙。

管事把裝着血液的木桶伸進船艙,抽回手的時候,屈指在艙門上輕叩三下。

裏面的管家答應了一聲,然後小船便自己動了。

原本斜垂在兩側的船槳動了起來,像兩只手扒拉着水面,帶動船身向前。

挂在船頭的一對燈籠也自行點燃,幽幽的黃光映照水波,如同有形的目光。

Advertisement

整艘船就像突然被注入靈性,變成了活物,正驅動肢體,熟練又快速奔向目的地。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劃出了幾十米遠。

見狀,蘇南禪不及多想,連忙沿着河岸跟了上去。

湖裏水草豐茂,一定程度上幹擾了船的速度。岸上茂密的蘆葦卻是蘇南禪的助力,不僅為他遮掩身形,風吹動蘆葦的沙沙聲也能完美掩蓋他的腳步聲,讓他的“潛行”十分順利。

一人一船幾乎平行行進,不多時,前方出現一處泥沙積成的淺灘,兩三只鶴卧在其中休憩,一聲不聞。

船停在淺灘前,管家提着空了一半的木桶走出船艙,與管事各自提了一盞燈籠快步下船,朝不遠處走去。

那邊草木稀疏,而且地上全是幹燥的沙礫,蘇南禪只猶豫了一瞬,便決定不跟上,就在蘆葦叢遠遠地看。

所幸那兩人并未走得太遠,走出三二十步後便停下。管事彎腰在地上摸索着,片刻後掀開了一塊木板。

“倒進去吧,小心點,別濺到身上。”

管事一面叮囑管家,一面連退三大步,還用木板擋在身前,如臨大敵。

附近安靜得針落可聞,即使他的音量不高,蘇南禪也聽得清清楚楚,越發好奇木板底下是什麽東西。

管家似乎做慣了此事,沖管事翻兩個白眼後,小心翼翼地拎起木桶,将桶中液體傾倒下去。

他的動作緩慢而仔細,透着股惜命的謹慎,半桶血愣是倒了足足一刻鐘,才完全傾倒幹淨。

血一倒完,管家立馬跟管事那樣連退三步,撫着胸口長出一口氣。

“呼……真好,又撿回一條命。”

“您老都這麽大歲數了,怎麽膽兒比眼睛還小。”

“你膽兒大下回你來!”

“不用不用,我的膽子還沒有針眼大,不敢跟您比!下回還得麻煩您老!”

“知道就閉嘴,趕緊的,該回去了!”

兩個“管”字輩的男人一路拌着嘴,沒有坐船,從蘇南禪的來時路離開。

蘇南禪藏在蘆葦叢內,耐心等待他們二人走遠,并确認他們不會回來,才分開身前的蘆葦走出。

此時已是後半夜,月光不甚明亮,雲層厚且黑,光照不足,能見度感人。

蘇南禪憑借過人的視力,硬是摸黑找到管家澆血的地方,鼻翼翕動,循着濃重的血腥味找到了那塊被沙礫遮掩的木板,小心翼翼地揭開。

下一秒,濃重且冒着熱氣的腐臭味撲面而來,仿佛跟鲱魚罐頭放在一起漚了十天十夜的有機肥,熏得他差點嘔出隔夜飯。

蘇南禪連連退後,用手在臉前扇風,好容易才把那股黏膩的臭味從鼻尖扇幹淨。

所幸四周空曠,風又大,這股臭味來得突然,散得也快。

等味道散盡,蘇南禪再次靠近,定睛朝下方一看,只見半米深的圓坑裏栽種着一株巴掌高的樹苗,通體暗紅色,有三根枝杈,每一根頂端都結了一顆金紅色的果子。

看着這株樹苗,蘇南禪陷入沉思。

管家和管事費這麽大勁兒取血灌溉的東西,肯定不是普通樹苗,他們之所以以當下這種麻煩的方式取血,也是為了最大程度避免洩露樹苗的存在。

既然他們如此看重這樹苗,為何不在樹苗所在地設置防護和警示措施?

有兩種可能。第一,他們設置了,是蘇南禪沒發現。第二,他們不需要設置,樹苗有保護自己和把敵人打成狗的本事。

如果是前者,蘇南禪已經靠得這麽近,管家和管事早該發現了,不會到現在還沒動靜,那答案就只能是後者。

深吸一口氣,蘇南禪折了幾支蘆葦打結成團,扔進樹坑。

蘆葦團碰到樹苗的瞬間,三顆果子一亮,缭繞着黑煙的金色火苗從樹皮裏噴吐而出,将其燒成了灰燼。

fine。

蘇南禪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不是氣笑,而是高興。

這小樹苗苗越難對付,越能看出幕後之人對它的重視。只有那個老陰比足夠重視,失去的時候才會心痛得令他滿意。

蘇南禪掏出鐘雨仙給的匕首,緩緩拔刀出鞘。一泓銀光如流動的月色,直直照在小樹苗上。

這一瞬間,白天與鐘雨仙的交談在他腦海中閃現。

“原來你是這個意思。”

蘇南禪喃喃低語,握刀的手果斷劈下,手起刀落之間,三顆果實從枝頭被斬落,尚未落地就自發燃燒,化為灰燼。

這還不夠,緊接着他又将樹幹砍成幾截,再把浸滿血液土壤挖開,刨出樹根,一刀一刀削成碎塊。

直至樹根、樹幹失去所有生命力,變成蒼白枯槁的枯枝,他才意猶未盡地停手。

蘇南禪蹲在地上,用匕首劃拉着坑裏的木塊,愉快道:“不管你是什麽東西,不管你的主人想利用你做什麽,現在都只是一場空了。我這人記仇,你別見怪啊。”

說話間,匕首突然磕到硬物上,發出清脆的“叮”的一聲。

蘇南禪一愣,連忙将泥土撥到一旁,露出底下的東西。

那是一個銅盒,打開來,裏面放着一支斷掉的筆。

蘇南禪捧着盒子,忽覺心髒一震,那團被鐘雨仙強塞給他的記憶與修為重重撞擊他的胸腔,激起一陣陣悶痛。

下一刻,金紅色的絲狀光芒從他心口流出,在半空凝成寶石般的光團,沒入那支毛筆。

毛筆修複如初,翻起玉色光澤,蘇南禪也因為隐憂解除而不受控制地感到通體舒泰。

不過……

蘇南禪皺了皺眉,撫上胸口,他的心髒暖一陣冷一陣的,好像被兩股迥異的力量環繞包裹,不難受,卻讓他有些不得勁。

這是沒清幹淨嗎?

正當他疑惑又隐隐不安之時,遠天忽然傳來劇烈的破風聲,就像有什麽正以極快速度向這邊靠近。

蘇南禪轉頭一看,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只見遠處的湖面掀起了巨大風浪,浪頭頂端是一口棺材,棺材之上還站着一道模糊人影,踩着棺材翹起的一角,猶如踏着沖浪板,分浪裁風,極速滑翔。

蘇南禪:“……卧靠!乘風破浪的棺材!”

……

天空上,黑雲遮住最後一點月光,不點燈火的城主府內漆黑一片,安靜得不聞半點雜音。

孟非常坐在輪椅上,鐘雨仙推着他走進柏草園,穿着一塵不染白衣的兩人成了黑夜裏最亮眼的存在,跟活靶子一樣。

“就在這兒了。”孟非常指着千絲海棠林的方向,沒頭沒腦地說道。

鐘雨仙應一聲,并指如劍,向海棠林輕描淡寫地一劃,空氣中霎時響起布帛撕裂的利聲,夜幕仿佛被裁開的紙張,裂成兩半。

黑暗如活物般快速消退,周圍的石燈無火自燃。

海棠林中不聞任何動靜,卻有一道陰影貼地游行,直向柏草園深處滑動,沒入植被構築的影子。

鐘雨仙眼皮子也不動一下,略略擡手,張揚的風便在四面八方呼嘯升騰,将那片影子的載體——覆蓋一整面牆壁的蝴蝶藤裁成碎片。

“真暴力。”孟非常扶額,“蝴蝶藤不好種,你把根給我留着。”

鐘雨仙沒理會他,猛然收攏五指,蝴蝶藤碎片便向四面炸開,一聲悶哼随之傳出,伴随而來的是從陰影裏載到地上的人。

商臻。

她口吐鮮血,一道傷痕自眉心直直連到下颚,幾乎将她的頭顱從中剖開。束發的冠帶已經破碎,她的長發披散在地,一朵絨花咕嚕嚕滾到旁邊。

與此同時,鐘雨仙從蝴蝶藤碎片中抓出一道略顯虛幻的身影,正是蘇南禪白日見過的紅衣傀儡。但此時的她不再美麗柔弱,通身遍布細密的裂痕,仿佛一尊随時可能粉碎的瓷器。

一人一傀儡受鐘雨仙靈力束縛,被吊在半空,既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也被剝奪說話的權力。

鐘雨仙面帶微笑,溫柔和善地做了最利落狠辣的舉動。

“一個青傀門的小姑娘,帶着比蝼蟻強不了多少的本命傀儡,來盜我的東西。”

鐘雨仙笑吟吟地說道:“真是人活久了什麽都能見到。雖然修行界小輩們的實力像地裏的韭菜,一茬兒不如一茬兒。可這膽子倒是一代比一代大。要生在女娲娘娘補天那個時代,五彩石也不用煉了,把你們填進去,這滔天的災禍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

商臻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然後“哇”地嘔出一大口血。

紅衣傀儡渾身顫栗,身上的裂紋也多了一些。

“咳咳。”孟非常清了清嗓子,“別忙着挖苦小孩兒了,辦正事吧。趕緊将底下那玩意兒拿走,我是真的快壓制不住了!”

鐘雨仙瞥他一眼,揮手将二人挪開,露出後方被夷為平地的海棠林,旋即指訣一變,地下立刻透出金紅色光芒,星星點點,照破夜色。

光點連接成線,線條交織,築成玄妙陣勢,強行分裂地層,将隐藏于下方的一口木制、長方形、前窄後寬的大盒子托上地面。

孟非常:“?”

商臻、紅衣傀儡:“!”

鐘雨仙:“……”

孟非常哆哆嗦嗦地擡手指着不遠處的木盒:“你讓我給你守了一百年什麽玩意兒?!”

鐘雨仙:“大約是……一口棺材?”

“收起你的不确定語氣!這就是一口棺材!”孟非常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了,看商臻的也是,“你讓我替你守棺材,青傀門的人過來偷棺材……你們這都什麽愛好?!”

“嗯……”

鐘雨仙正不知如何回答,不遠處陣勢消散,虛空中忽然冒出數十根漆黑的根須,像張巨口猛地吞下棺材,然後潛入地底,飛快逃竄。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在場是人的不是人的都沉默了。

“你看,藏棺材和搶棺材都很正常。”鐘雨仙不着急追,反而一本正經地向自家好友解釋,“我們修行界的人經常幹這種事的。”

躺槍的商臻:“……”不!她們不是這樣的!

被連坐的孟非常:“……你給老子爬!”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