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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飛雪閣是大皇子明天安的住處,離明皇寝殿最近,也最華麗。
明皇沒有立後,後宮位分最高的妃嫔是大皇子的生母明珠夫人。子憑母貴,明珠夫人受寵,大皇子跟其他皇子的待遇自然有所不同。
明天華的侍從呈信進來時,明天安正挑着果子喂鹦鹉。他身材高大,五官硬朗,幾分像明皇,幾分像明珠夫人,又比他們氣場淩厲。
“老三的信?”明天安睨了侍從一眼,頭都沒擡,“我懶得拆,你念吧。”
“是。”
他不叫起,侍從只能維持弓腰行禮的姿勢拆開信件,恭恭敬敬念誦道:“弟知兄長素喜新鮮式樣,今圍獵将啓,弟有一法,恭請兄長随意一聽。”
明天安揚了揚眉,從侍從手裏抽走信件一眼掃過去,嗤笑道:“老三這缺德心性見長,越長大手段越陰狠,不過……确實有點兒意思。”
侍從把頭垂得更低。
明天安擺擺手:“回去吧,就說他的法子我采納了,讓他做好自己那份準備。”
侍從應答後退下。
将信随手抛在一旁,明天安握住鹦鹉的腦袋揉了揉,見鹦鹉渾身僵直,瑟瑟發抖,滿意地勾起嘴角。
“來人,替我去向父皇報個備。這次的圍獵,我要玩兒點新花樣。”
……
孟十分今日值早班,下了值正好趕上午飯時間,想着蘇南禪的飯應該做好了,便哼着小曲過去蹭飯。
不料一進宮門,就被暴動狂亂的靈力頂了出來。若不是他本身實力不錯,這一下能給他震出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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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靠,這是怎麽了?”孟十分手忙腳亂地把宮門關上,眼睛瞪得溜圓,“九殿下氣瘋了吧?”
話音未落,宮門忽然被一把拽開,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孟十分一蹦十步遠,定睛一看,明天瀾跨過門檻,神色平靜得有些寡淡。
他心裏當時就咯噔一下。
熟悉明天瀾的人都知道,他生氣真正的表現不是冷臉,而是表情寡淡。這時候的他眼中什麽也沒有,看人就像看死物,仿佛下一刻就會提劍屠掉身邊所有喘氣兒的東西,非常吓人。
孟十分的目光又掃向他右手,完犢子,他沒拿劍!
明天瀾真正修習的功法與其他皇子不同,劍術不過是他用來掩人耳目的工具。
簡單地說,拿劍的九殿下不可怕,看見赤手空拳的九殿下最好扛着馬跑。
孟十分已經準備開溜了。
但轉身到一半,他突然聽到了明天瀾平淡的聲音:
“孟十分。”
“诶!殿下您有什麽吩咐?”孟十分的身體轉得比腦子快。
“明日大殿下舉行圍獵,每個皇子可以帶一位幫手,你和我一起去。”明天瀾長睫毛動了動,眼睛如一潭寒冰。
孟十分的心肝在顫,這話落在他的耳朵裏,配上明天瀾此時的模樣,自動就變成了明天他要在圍獵場上把所有參加的人都鯊了的含義。
大殿下你糊塗啊!你到底為什麽要招惹他!
“去……當然可以。”孟十分滿頭冷汗地說,“但是殿下您答應我,別做傻事。”
明天瀾沖他笑了一下,扭頭回去。
看到他的笑容,孟十分已經在心裏幫大皇子寫好了墓志銘。
惹誰不好,偏惹修了殺神法門的這位。
他們不會真的以為明天瀾多年深居簡出,不愛在身邊放人,僅僅是因為過去一年多時間他們對他的迫害吧?
孟十分扶額:“完蛋,明天要出事!出大事!”
“诶不對!殿下為何突然生這麽大氣?”
“以及我的午飯和做飯的廚子呢?!”
……
做飯的廚子被吊在半空,活生生讓背後出現的人腿吓醒了。
吓得醒醒的!
蘇南禪後脖頸一陣酸痛,仿佛是被人狠敲了一記,昏迷前最後的記憶是明天瀾被明皇叫走,然後他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再蘇醒,他就被從胸到腳捆成蠶蛹狀,只有右手得以幸免,挂在面前這棵高若齊天,寬若湖海的巨樹樹枝上,像一根風幹的臘肉。
他粗略往身邊一掃,與他相似的臘肉起碼還有上百根,有的挂得高,有的挂得低。譬如他身後那根就挂得比他高半個身子,枯黃的腿搖搖晃晃的,他迷迷糊糊一扭頭,差點以為自己又在做昨晚上那個噩夢,瞬間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我怎麽……這是什麽地方……”蘇南禪忍着脖子後的痛楚,左右觀察周邊的環境。
他暫時栖身的這棵樹非常高大,枝葉遮天蔽日一般廣袤,所幸他挂的位置不算很高,離地只有一二米高度。
樹下是大片大片草地,無窮無盡地延伸到視野盡頭,與天空融成一線。遠遠的傳來流水激石的聲響,伴随着野獸的嘶吼,還有狼群奔跑長嘯的聲音。
翅膀張開足有十米長的蒼鷹掠過低空,銳利的眼瞥了他一下,然後一口叼走挂在高處的……人。
蘇南禪眯眼細瞧,被蒼鷹叼走的那個确實是人,已經死了一段時間,快風幹了。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那是什麽,蘇南禪臉色微變,險些沒忍住吐出來。
他強壓着惡心環顧四周,果然,樹上挂着的九成九都是死去多時的人,加上他一共才五個活着的人,都還昏睡着。
這棵樹……挂久了就會死嗎?
蘇南禪一陣惡寒,也顧不上惡心了,手腳并用地掙紮着,想掙開身上的束縛。
捆着他的東西是類似樹根的東西,青黑色,泛着淡淡的水腥氣,頗有韌性。
他努力了半晌,手都快扯斷了,這東西依然紋絲不動。
“靠!什麽鬼東西!”
蘇南禪氣得口吐芬芳,伸手一指前方的樹幹,小嘴抹了蜜似的問候起這棵樹和身上的禁锢十八代祖宗來。
“沙沙沙……”
清風吹過,枝葉婆娑作響。
蘇南禪橫眉立目:“你沙沙什麽沙沙?回嘴是不是?覺得我罵你是委屈你了?!”
“沙沙……”
風聲小了,枝葉摩挲聲也低了。
蘇南禪還要再罵,忽然心念一動,眼神定格在右手上——确切地說,是定格在手腕處包紮嚴實的傷口上。
這道傷是他中午教明天瀾做飯時,因分心刀鋒偏斜,不小心劃傷的。
傷口不深,明天瀾卻格外在意,給他倒的藥粉都在手上堆成小山了。要不是蘇南禪攔着,他能用一整瓶藥粉把他的手埋上。
“傷……血?”
蘇南禪看看被裹成蠶蛹的身體其他部位,再看看幸免于難的手,一個猜測漸漸在腦海中成型。
“被挂在這兒也是等死,橫豎都是遭罪,試試吧!”
蘇南禪心一狠,用牙齒咬開繃帶,照着傷口就是一口。
“啊啊啊啊啊!好痛痛痛痛痛!——”
一聲漫長而狂野的咆哮響徹雲霄,驚起飛鳥無數。
片刻後,蘇南禪從樹上摔下來,那一大捆樹根般的物體蠕動着融入地面突起的樹根,場面十分掉san。
他捂着血跡斑斑的手腕,蜷着腿在原地縮了好一會兒,才從尖銳的劇痛中緩過來。
草(一種植物)!別讓他知道是誰把他弄到這兒來的!
蘇南禪記下這仇,顫巍巍地正想将繃帶纏回去,餘光卻忽的瞥見還在他頭頂挂着的四個活人。
他們被他的尖叫驚醒,此時正呆呆看着他。
蘇南禪張了張嘴:“你們……還好嗎?”
四人眨眨眼,好像不知道怎麽回應,沉默半晌,才有一個娃娃臉少女誠實地說:“不太好,捆着我的東西在吸取我的生命力。”
蘇南禪定睛看去,禁锢她的樹根微微亮着紅色,像呼吸般緩緩起伏。
另外三人同樣。
蘇南禪瞥自己手腕一眼,咬都咬了,趁着血沒幹,日行一善吧。
再次扯開繃帶,他走過去,依次将血抹在束縛四人的樹根上,将他們救了下來。
大概是比他吊得久,四人非常虛弱,得救後站都站不起來,趴在地上微微喘氣,臉色慘白。
狀态最好的是那個娃娃臉姑娘,她勉強撐坐起身,拱手向蘇南禪道謝:“多謝你。我叫風鈴鈴,是三殿下宮中的婢女。”
另外三人見狀,起不了,便躺着拱了拱手。
“我是大殿下宮中的侍從,白葉。”
“陳舒,二殿下侍衛。”
“我是安夢兒,五殿下的侍從。”
“蘇南……蘇玉折,九殿下宮裏人。”蘇南禪盤腿坐下,把繃帶綁好,“诶,你們知道這兒是什麽地方嗎?我們又為什麽會被吊在這棵樹上?”
聞言,四人面面相觑,似乎很是驚訝。
蘇南禪察覺不對:“怎麽了?”
“你……你不知道嗎?”風鈴鈴詫異地說,“這裏是聖樹靈場,吊……吊着我們的便是我朝聖樹,已有上萬年樹齡。大殿下明日要在此舉行圍獵,我們是獻給聖樹的預備祭品,只有獲得最後勝利的皇子,才能将自己的侍從帶回去。”
蘇南禪:“……”
“呵,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怎麽會在意我們的死活。”陳舒冷笑,仿佛已經預見自己慘死的結局,“聖樹每十年一獻祭,樹上挂的這些屍體都是曾經的祭品。就算某位殿下贏了,也不會救我們,只會以勝利者姿态向聖樹獻上祭品,為自己壓了其他人一頭而得意。”
安夢兒苦笑道:“事實确是如此,不過你說得太直白,讓我們更難過了。”
白葉沒力氣起身,倒有力氣抖腿,似乎十分高興:“難過什麽?死可比待在大皇子殿下身邊舒服多了。你們想不想死我不管,反正我不想活,希望聖樹保佑大殿下別贏,贏了也別假惺惺,就讓我埋骨于此!”
說完,他臉朝下貼着地面,發出快樂的笑聲。
風鈴鈴三人沖他翻了個白眼。
蘇南禪一邊聽他們交談,一邊仰頭查看那些高高吊起的屍體,他們被風吹得亂晃,鬼影幢幢,卻不惡心也不害怕了,只感覺悲哀。
他站起身,拍拍褲腿上的泥土,走到足有幾十米寬的樹幹跟前,站了片刻。
然後擡腿,踹!
“滾你爹的獻祭!”
風鈴鈴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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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