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故人重逢(二)

故人重逢(二)

許宸奕行至承恩殿,這一路上,他什麽人都不曾遇到,心底自覺一陣詭異。

眼前熟悉的高大巍峨的殿門正矗立在自己的面前,他竟然沒有力氣拾階而上走進去看看。

忽然,殿門打開,許宸奕擡頭看去,尚未看清楚裏面是怎樣的光景,只聽見傳來一陣歡聲笑語,這笑聲他自然熟悉,那是楚檀汐的聲音。

只是和記憶中的不太一樣,不再小家碧玉,更多了幾分真正意義上的歡愉。

許宸奕終究邁步而上,他倏然一下想到了什麽,帶着怒氣匆匆進入承恩殿,一把掀開了內室的珠簾,眼前的景象幾乎讓他的心猛然一緊。

楚檀汐倚靠在床榻之上,神情嬌媚,發絲慵懶地垂搭在肩旁,她衣衫淩亂,身旁卻有兩位男侍臣陪同,一人喂她吃葡萄,一人跪侍着替她揉捏肩膀,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看向自己。

楚檀汐的帶着餍足的眸光不再是記憶中的楚楚可憐,她仿佛并不意外自己的到來,甚至多了幾分意味盎然。

“楚檀汐!”許宸奕心底的聲音似乎要把後槽牙都咬碎了。

之見女人素手微擡,男侍應聲而去,她雙腿交疊,一手托着臉,一手向他微微勾來,楚檀汐饒有興趣地看着許宸奕,帶着幾分笑意道:“陛下,過來啊。”

許宸奕鬼使神差地便邁着沉重的步伐走了過去,他覺得自己臉一定很黑,甚至想好了過去要一把掐住楚檀汐的脖子,質問一句為什麽。

誰料,許宸奕動身過去,竟然順從地單膝下跪,他臣服在楚檀汐的玉足之下,輕輕握起她的腳踝,緩緩俯下身,親吻在女人小腿的一點小痣之上。

甚至不忘擡起頭,用溫馴的目光凝視着楚檀汐戲谑的眼光,許宸奕緩緩開口:“娘娘,憐我。”

……

下一秒,許宸奕陡然從床榻上坐起,不由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他做了一個多麽可怕的夢境。

許宸奕平緩下情緒,瞥了一眼身下,只道一句:“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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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宸奕尋了個由頭沐浴更衣,頗有些疲憊地靠在桶邊,一個時辰前剛剛打發走沈景初的阿姊,原想着休息片刻,居然夢見了楚檀汐,還有自己……

他側過頭,看見桌案上的銅鏡,不由得嗤笑出聲。

他許宸奕,怎麽可能在楚檀汐面前伏小做低甚至說出求憐的話語。

這次入宮,他目的很是明确,定要當面問一問楚檀汐,然後,殺掉背叛他的人。

許宸奕才換好衣服出來,便有婢女同傳,說是老爺找他,正在前廳等候。

他微微皺眉,自己對沈景初的族中關系只能憑借剛才和沈景雲的對話判斷一二,若是露了馬腳,豈不是會影響自己入宮的腳程。

行至前廳,沈景初環顧一番屋內坐着的人,不慌不忙地同高位上的人作揖行禮。

“二叔。”

“聽說你想通了?怎麽,一個湖投的,頭腦都清醒了?”

坐在木椅上的中年男子扣了扣手中的茶杯,微抿一口斜眼看向眼前行禮的沈景初。

這人是沈景初的二叔,大房留下兩個孩子都寄養在他們名下。

此人生得便是一副賊眉鼠眼之相,肚子向外凸着 ,眼神像一潭污水一樣渾濁,但可惜,在許宸奕看來,這雙眼睛并藏不住事,把所有的心思寫在臉上的人才是真的蠢。

“二叔多慮了。只是景初想明白了,如此若是能報答二叔收留之恩,也算了了景初和阿姐的心願。”許宸奕憑借着當時沈景雲的話猜了個大差不差,話裏聽不出太大的纰漏。

至少,眼前這個虛僞的家族與自己前世所擁有的沒有什麽分別。

“你想好便行。”二叔放下茶杯,搓了搓手上的玉扳指。

“以你的容貌,無論如何,想來都是可以進宮的,但二叔我還是不放心打點了一批公公。二叔我啊!心地善良,你進宮後,宮內也會有人方便你我聯系,別忘了我們之前就約定好的事。”

他長嘆一口氣,語氣中忽如其來的滄桑令人不适:“如今陛下年紀尚小,一切都是太後把持朝政,你若是能抓住太後娘娘的心,到時候你該怎麽做,自會有人告訴你。”

許宸奕心裏咯噔一下,之前約定好的事?什麽事?不過沒事,他從不任人擺布,眼前的人不過是一時的小喽啰,日後慢慢除去便是。

比起這些有的沒的,尚不能擋住自己的腳步,眼下最重要的是見到她。

*

三日之後,許宸奕乘坐馬車停在了宮門口,他這幾日在沈家謹小慎微,如今到了皇宮,還頗有些如釋重負地意味。

男人從馬車上下來,很快便有人向他這裏看過來,許宸奕沒什麽太大表情變化,看着這些在門口等待的男人們,什麽樣的都有,或是身着豔麗華貴像個開屏孔雀一樣,或是文質彬彬卻願屈尊降位的。

許宸奕內心雖然不屑,卻忽然發覺自己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一時間議論聲紛紛而起。

“他就是沈家那位啊?據說長得和先帝很像。”

“我們又不曾親眼目睹先帝的龍顏,誰知道是真是假。不過看起來是個不大好相處的主。”

“誰讓人家有恃無恐呢?太後娘娘納侍臣本來就是慰藉相思之苦,自然要找長得與先帝如出一轍的。”

許宸奕自然能聽見這些流言蜚語,卻沒心理會這些人,他內心氣不打一處來:好呀,納侍臣,召這麽多男人來?排場都要趕得上他選妃了。

許宸奕越想越氣,臉色愈發不好看,就差把“生人勿進”寫在臉上了。

“閣下......是沈景初嗎?”許宸奕這才歪頭看向人,他還沒習慣這個新名字,愣了好一會才看人。

眼前的男子比自己矮一些,穿了一身紫色長袍,長得倒也算清秀,細細一看,臉上還略施粉黛。

“我們......認識?”許宸奕開口,半眯着眼睛。

那男子立刻搖搖手,笑着回答:“不認識,不認識的。我們初次見面。在下周夷。”

男子拱手行禮,“在下不知道能否有幸與沈兄一道搭個伴,進宮也算是有個照應。”

周夷笑起來很有親和力,眼眸也眯眯的,看起來像人畜無害的良家少年。不過許宸奕不喜歡,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

“沒必要。”許宸奕聽到來意,頭都不回地轉身就走。

“噗嗤......哈哈哈,真是令人發笑。人許家家室、相貌都好,他還想和人家一道?”

“就是就是,看他那個打扮,真的能确定自己可以進宮嗎?”

周夷聞言很是尴尬地撓了撓頭,無甚在意那些人的議論,拿出手裏的紙扇平白扇了扇風,算是化解自己身上的尴尬。

許宸奕很煩這些議論,叽叽喳喳的,想起當年他選秀的時候路過宮門時,聽見女子的議論聲如今日這般一樣,而唯獨楚檀汐一人總是疏離人群不言不語。

許宸奕看向人群中笑得最歡的,那人他不認識,但是看衣服料子以及花紋,算是上三品官員才能拿得上的貢布,這般輕蔑想來身份不低。

那人對上許宸奕的目光,揚了揚下巴,許宸奕只覺得好笑。

周夷拉了拉人的衣袖,許宸奕目光冷淡看向人,周夷眼中大概是在說不要同他争。不過,他才沒心管。

選秀開始,穿着統一宮服的奴才引着一行人步入大殿。真是風水輪流轉啊,許宸奕看着熟悉的宮殿,如今全然都不屬于他。

金碧輝煌的宮殿,龍涎香的味道充斥在室內,臺階之上擺着龍椅,與之前不一樣的是,龍椅之後多了珠簾掩匿着的鳳椅。

之前他就是坐在這把楚檀汐納入後宮的。

如今......

如今,居然是她反過來坐在那把自己納入她的禁苑。

許宸奕想到這拳頭不由得咯吱作響。

這第一環節,進來的是一位嬷嬷,這些下人許宸奕前世壓根不太在意。

嬷嬷身後跟着兩列侍女,只聽女人咳嗽兩聲拖着尖亮的嗓音道:“脫吧!”

許宸奕納悶,便看見身邊的人都開始窸窸窣窣地托起衣服,露出上半身,周夷拉了拉他示意一番,周夷還沒有脫完,剛想要同人說點什麽,便看見走過來的嬷嬷只好離開。

“這位,怎麽不脫啊?”

許宸奕斜睨地看了她一眼,嬷嬷內心抖了一抖。

嬷嬷再次強調:“不管你是哪家貴人,娘娘要的是侍臣,講究的就是個乖字,老奴勸你啊不要掙紮了!”

“荒唐!”許宸奕臉色陰沉,手攥成了拳頭,一句話讓大殿的人都看向他,也有忍不住偷笑的。

他确實氣急了,這種不僅折損自己顏面還丢皇家顏面的事,居然都是他那溫柔似水的皇後做出來的。

“不脫?那恐怕你入不了宮了。”嬷嬷揚起下巴正要趕走許宸奕。

忽然,身後走上來一個小侍女同嬷嬷耳語了幾句,嬷嬷看看小侍女又看看沈景初,笑了笑:“沒事,你不脫我們也有招。扒了。”

嬷嬷表情有些不耐煩,揮揮手,立刻便有內侍上殿,伸手便過來要扒人衣物。

許宸奕看着那幾雙手皺了皺眉頭,厲聲道:“放開!”

......殿內冷了冷,所有人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就這麽看着許宸奕。

“嬷嬷你剛說,不脫,會如何?”許宸奕一步一步走近那嬷嬷。

婦人被他的眼神一吓,竟然踉跄幾步,卻努努勁挺直腰板,理直氣壯回複:“不脫,自然不能入宮服侍娘娘!”

殿內的人看着這位沈家公子和嬷嬷分庭抗禮,全都噤了聲,之間許宸奕走近嬷嬷,一步又一步,下一秒居然擡起了手……

“你放……!”嬷嬷一陣驚怕,她的“放肆”還沒說出口,許宸奕冷聲開口打斷了所有人。

他揚手搭上自己的衣襟,那雙修長的手已經解開了第一條衣帶。

“不勞煩嬷嬷,臣自己來。”

他動作很快,衣衫落地,展露出勁瘦的胸膛,這幅身子骨比自己原來要弱上一些,不過也算說得過去,大抵是二房用心将養了的。

嬷嬷照着比比劃劃一番,讓身旁的小黃門記下,又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許宸奕。

“行了,無功無過,可以入選。”

“有勞。”許宸奕說完,擡手便旁若無人地撿起衣袍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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