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故人重逢（三）

故人重逢（三）

這一輪過去，瘦瘦小小或者有傷疤的基本都被篩了下去，留下來的怎麽說？算是龍馬精神吧。

許宸奕臉色卻實在是難看，周夷看着只能笑一笑。

“陛下、太後娘娘駕到！”熟悉聲音響起，許宸奕嗤笑一聲：王常忠——自己曾經的禦前太監。

如今侍奉許君韶和楚檀汐也倒是沒什麽不合規矩的。

許宸奕和這些侍臣一起行禮，這算是第二個環節了。他目光瞥見走上來的楚檀汐，楚檀汐牽着小皇帝。

許宸奕眼中，楚檀汐身着一身華麗的金絲紅衣，發髻也绾了一個自己之前不曾見她绾過的發髻，戴着金制鳳冠，妝容也要比往昔更豔麗幾分。

這完全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身着淡雅、略施粉黛、頭戴青簪的楚檀汐。

三年不見，楚檀汐的神态也沒有多少憔悴苦楚，反倒是更加神采奕奕，眼神中流露的張揚情感，許宸奕知道，之前也從未見過。

許宸奕一時之間描摹不出楚檀汐的真正模樣，內心輕笑：楚檀汐啊楚檀汐，你到底瞞了孤多少事？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周夷在許宸奕旁邊，他看着許宸奕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陣黑的吓得不輕：這沈家之子......不會腦子不太正常吧？

許君韶熟練地坐上龍椅，楚檀汐也坐到了自己的鳳椅。

“起來吧。”女人清冷的聲音開口，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鳳椅上，多了幾分慵懶的氣質。

“朕貴為天子，朕的母後是天下最尊貴的女子。”許君韶如今不過七歲，語氣還是奶聲奶氣的，說得倒是一板一眼。

“父皇離開母後離開得早，母後思念父皇，朕感念母後相思之情，特為母後廣納侍臣。呃......”

許君韶說不下去側身看看楚檀汐，楚檀汐點點頭，許君韶給常忠公公示意一下，常忠公公立馬會意選秀便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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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念母後相思之情？許宸奕氣得咬牙切齒：你看看那生龍活虎的樣子哪裏有一點點相思？我看怕不是自己的“好皇後”想要侍臣，教這小皇帝說的吧？

許宸奕正在氣頭上，沒有注意王德忠喚他的名字。

周夷拉拉人，這才反應過來立馬跪下行了個禮：“陛下、娘娘贖罪，侍臣剛才......”一開口，王德忠和楚檀汐對視一眼。

許宸奕還在想着怎麽推脫，楚檀汐便兀自開口：“你就是沈家之子，沈景初？”

“正是。”許宸奕回答不卑不亢。

“擡起頭來，讓哀家看看。”楚檀汐來了興致，一手撐着頭，身子都坐直了，臉上挂着玩味的笑容。

她聽說這次有人長得和她那死去的前夫一樣，自然來了興趣，倒是要看看世上能有兩人像到什麽地步。

許宸奕聽着楚檀汐與登徒子在花樓調笑姑娘一樣的語氣，強忍着怒火擡起頭，卻不忘收斂眼眸中的陰鸷，還學着裝出了幾分無辜。

許宸奕內心輕笑一聲，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要把楚檀汐用在他身上的伎倆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周夷在旁邊大氣都不敢說，瞥見沈景初那委屈的跟個白蓮花一樣的神态，又想起這人剛才拒絕自己的樣子，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什麽人啊？居然還有兩副面孔？

王德忠是宮中老人了，瞧見那張臉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他原以為宮中傳聞不可全信，沒想到這人居然長得和先帝這般相似。

可惜......

王德忠和楚檀汐想到一起去了，可惜神态不像，完全沒有先帝那令人膽寒的氣質。

楚檀汐看着這張臉做出如此懵懂無知的表情，竟然多了幾分違和。

或許是許宸奕當年的壓迫感太強，以至于沈景初的每一個神态都給楚檀汐一種異樣的不自在感。

楚檀汐心中有些煩躁，不由得啧了一聲。

不過還好她比王德忠沉得住氣，沒什麽太大的表情變化，這讓許宸奕多了幾分生氣。

許宸奕何嘗沒有設想過兩人相見的場面：檀汐那樣沉不住氣的女子，想必見到與自己相像的男子，定會忍不住悲從中來、潸然淚下，然後忍不住喃喃一聲：“陛下”。

可惜現實卻澆灌了傾盆冷水。

瞧着楚檀汐着神态，根本不待見這幅面龐，甚至有一種厭惡。可惡！

許宸奕緊緊咬着後槽牙，他心中的氣此刻卻不能宣洩出來。

楚檀汐看着那張臉，心中卻在想：是他？

但是看到那神态，又覺得是自己多慮了，許宸奕那樣驕傲的人，怎麽可能屈居人下、俯首稱臣？

楚檀汐沒有過多表示，目光淡淡看向了旁邊的周夷：“下一個吧。”

此話一出不少有人露出驚愕神情，不會吧，太後娘娘不是思念先帝嗎？居然沒有看上和先帝長得最像的人？

許宸奕更是驚訝，瞳孔閃過一時的慌亂與錯愕被楚檀汐盡收眼底，女人的食指輕輕在衣裙上點了幾下，似乎是在思索那眼神的意味。

許宸奕愣在原地，面上又恢複了不卑不亢的神情。

有趣。

無論是對楚檀汐還是許宸奕，兩人心中都默契地想到了同一個詞。

“母後沒有看上沈侍臣嗎？”許君韶坐不住了，看剛才的反應和自己的聽聞，這沈景初應該就是和父皇長得最像的人啊！

許君韶都準備好等待母後的誇誇了！許宸奕聞言不由得看向龍椅上坐不住的小家夥，男人表情從容。

“兒臣倒覺得這沈侍臣極好！”

小崽子還記不記得他父皇屍骨未寒！許宸奕長舒一口氣來穩定自己的心态。

這重生回來，難得換了副康健的身體，聽到這些差點沒氣得又背過去。

楚檀汐沉默着，王德忠吓得吞了口口水，內心默默念叨：陛下啊你可別再說了，先帝在天之靈萬萬不要降罪于自己兒子！至少陛下的出發點是好的，百善孝為先啊！

“呵，韶兒莫急。母後也沒說不喜歡，只是，風頭總不能讓一個人搶占了去，既然韶兒都替沈侍臣說了......德忠。”楚檀汐對許君韶的語氣分外溫柔。

她不是喜歡打擊自己兒子積極性的人，雖說沈景初給她的感覺并不舒服，但是既然許君韶開口，無論是從太後還是母親的身份出發，都要給小孩幾分面子。

何況是當着這麽多世家公子的面，若是落下話柄對她也不利。她知道，許宸奕收攬的人正眼巴巴地盯着宮裏，等着她行差踏錯呢。

王德忠當下會意：“沈家，沈景初，留牌子！”

這一句“留牌子”直戳許宸奕的內心，沒想到，自己兜兜轉轉居然淪落到了這種地步。

楚檀汐又看了看幾個“秀男”。陸陸續續分了五批，最後宣布入宮的不過四人，沈景初、周夷、蘇子衿、楊珏。

許宸奕內心這才得到些安慰，至少......至少證明了他在楚檀汐心裏還是有點位置的。

不對！楚檀汐的心裏應該全部都是自己，他怎可因為自己一點有待就動搖。

不過，周夷能入宮他終究是有些意外的。且說周夷的家室出身不算優越，單單是行為也不見得是楚檀汐喜歡的——柔柔弱弱毫無男子氣概。

而蘇子衿便是剛才帶頭大鬧的高官子弟，許宸奕着實瞧不上，不帶腦子也難怪被支使到這裏來。

至于楊珏，性子倒是和他很像，不愛說話不愛結交，但是許宸奕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兩個字——欲望。

周夷倒是沒有放棄結交沈景初，出了殿門後便又屁颠兒屁颠兒地追了過來。楊珏性格冷淡，沒有說話就直接離開了，這一下蘇子衿倒成了被冷落的人了。

不過好在蘇子衿心高氣傲誰也瞧不上，路過兩人時不忘輕哼一聲。

許宸奕毫不在意，他看蘇子衿的背影，眼眼神裏多了幾分憐憫，他從蘇子衿身上看到兩個字“愚蠢”。

單論權謀政鬥，上一世他可謂是立于不敗之地，這一世不過就是在後宮鬥幾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在許宸奕看來沒什麽難度。

他真正的目的還是楚檀汐，那個背叛了自己的女人，讓許宸奕感受到了莫大的樂趣，他想要楚檀汐為她的行為付出代價。

想到這，男人心情不錯，嘴角不由得揚起一抹弧度。

至于周夷，許宸奕本不打算理他，周夷小跑過來：“沈兄，你別這麽冷淡嘛！你帶上我給我個依仗，我這個以後知道什麽一定都告訴你！”

許宸奕頓了頓，他确實需要了解現在的局勢，比如自己的勢力被楚檀汐鏟除了多少？當初他在世時，選了一批對自己忠心之人為護國公爵，還有一些暗線，只是不知道這三年楚檀汐能留下幾人。

許宸奕停下，周夷險些撞上人，男人轉過身，眸光冷淡看着人，語氣疏離：“你都知道什麽？”

周夷四顧一下，拉起人的衣袖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煞有介事道：“我雖然家室不高，不受重視，但是我耳目多啊！人送外號‘宮廷百曉生’。”

周夷語氣神态格外得意，企圖向許宸奕得到誇獎，許宸奕雙手抱胸歪頭看着人不語。

好吧跟這個沒得話說，周夷洩了氣。

“前朝後宮、掖庭過往我都略知一二。”

“我不需要略知一二沒有的人。”許宸奕開口，周夷廢話太多了，兜兜轉轉說不到重點。

“別別別，我知道的可多了。”周夷再次環視四周，踮起腳尖靠近許宸奕說，“比如，你其實不想入宮，是你二叔讓你進來的，還買通了不少宮人為你打保證，不出意外他帶給你的侍從都是他的人吧？”

許宸奕瞥了一眼在遠處候着的侍從，他确實不相信那批人，只是還沒到解決這幾個雜碎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周夷，周夷滿臉等誇。

“這件事打聽一下帶個腦子都能猜出來。”許宸奕開口。

周夷急了，這人完全沒傳聞中說的那麽好結交，他有一瞬間懷疑自己的消息來源。

但是，沈景初是他最好的大腿，畢竟沈景初長得和先帝像，一定能得到寵愛，若想立足絕對不能與許宸奕失之交臂。

看見沈景初擡腿就要離開，周夷立刻伸手阻攔:“我還有還有，你想知道什麽你問我。”

男人停住腳步，他的目的達到了，他看向周夷道: “我想......知道關于太後娘娘的消息。”

周夷吓得退了幾步，獅子大開口啊！原以為這是個守規矩的，沒想到玩這麽大！？周夷看着許宸奕的冰塊臉，冷靜下來。

“咳咳，悄悄告訴你，太後娘娘其實......除了先帝還心悅前朝一個文臣。但是為了那人的前程才沒有納入後宮，楊珏其實長得就......”

許宸奕看着周夷，周夷也是為了博取他的信任什麽都敢說，不過他說的确實有幾分道理。

許宸奕想起楊珏那張臉，他大概猜到是誰了。

許宸奕擡腿就走，周夷在後面喊：“哎哎哎？到底行不行嗎？”

沈景初頭都不回，“跟着我就少說廢話。”

周夷這才明白什麽意思，跑着跟了上去。

周夷和沈景初有緣，分到了同一個院落。沈景初家室樣貌都沒有人會虧待了他，宮人們手腳勤快，看得透的都知道，沈景初才是最有可能得寵的。

可惜。

可惜五日了，楚檀汐壓根沒有召喚侍臣的意思，就好像是完完全全忘了自己納了侍臣一樣。

許宸奕雖表面沒什麽态度，心裏卻還是很高興的，沒有耽于男色，很好。

但她，也沒有耽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