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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朱大美毫不掩飾的輕視，傅香他們自然看出來了，不過他們也不是來打秋風的，自然不怕她看笑話。

她帶着兩人走到村子中間，在一座用石頭砌的方方正正的大院子前停下，從院外還能看到裏面三間紅磚大瓦房的上半截。

她朝宋玉努努嘴，有些酸的道：“這就是你舅舅家！”

說完她也不急着走，就雙手環胸，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院門的方向。

兩人只當沒看出朱大美的心思，出于基本禮貌，離開前還是跟她道了聲謝。

來開門的正是趙彩鳳，她四十出頭的年紀，嘴唇偏薄，眼尾有些上挑，看人時眼神有些淩厲。

所以即使她長的還可以，還是讓人一看就覺得這不是好惹的主。

她上下打量着兩個不速之客，雖然趙彩鳳最後一次去宋家，宋玉才十七歲，距離現在已經有五年多了，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畢竟他那張臉和宋成至少有四五分像。

不過她的眼神并沒有因為認出宋玉而變溫和，反而變得更淩厲了。

只是當她看見不遠處擺好姿勢、正準備看她笑話的朱大美時，還是将兩人讓了進去，随後啪得一聲關上了院門。

領着他們進屋後，趙彩鳳便對宋玉道：“你舅舅出海去了，有什麽事，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雖然趙彩鳳也并不怎麽待見他們倆，不過說罷還是讓他們坐下，還給他們沖了糖水。

這比宋玉和傅香設想的場景，已經好太多了。

宋玉聽了她的話後道：“也沒什麽事，就是我結婚了，就帶着我媳婦，來給舅舅和舅媽看看，原本早就該來的，只是家裏事多，才一直耽誤到現在。”

宋玉說完，原本一臉嚴厲的趙彩鳳，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不過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随後轉身進屋。

等再出來的時候，她手裏多了個紅紙包，随即道：

“既然如此，那等你舅舅回來，我會轉告他。”

說罷她把手裏的紅紙包遞給了宋玉，又補充道：

“這裏面有些錢，算是我這個舅媽給你和外甥媳婦的見面禮，既然你已經結婚了，以後就帶着媳婦把日子好好過起來，別讓你舅舅成日為你操心！”

宋玉來之前，就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不過心裏還是有些難受。

他沒有去接趙彩鳳給的錢，正色道：“舅媽的話我記下了，那等舅舅回來，煩請轉告他一聲，我一定會和媳婦好好過日子的。”

他說罷，把放在門口的籃子和背簍一一提了過來。

“這是我媳婦準備的，她說想謝謝舅媽給做的喜被，還有那些魚和面，沒有你們的幫襯，我們結婚那天，可能連一點喜氣都沾不上。”

趙彩鳳聞言明顯一愣，可能也沒想到，自己丈夫這個外甥，幾年不見，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見他不是來打秋風的，而是來送東西的，雖然明知他們送不出什麽好東西，但這話聽着也讓她心裏舒服了一些，也不枉她把給自己兒子準備的喜被，提前給他用上了。

不過東西她自然不可能收，宋家什麽情況，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雖然她丈夫嘴上不說，但夫妻這麽多年，她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其實他一直放心不下自己妹妹的兒子。

但這年頭誰家日子也不好過，他外甥又是個扶不上牆的，所以自從宋玉成年後，她就提醒過宋成，別再時時接濟他了，不然這人就養廢了。

“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舅媽一定收下，宋玉現在很能幹，我們一定能把日子過起來。”

一直沒開口的傅香見她不肯收東西，不得不說一句。

趙彩鳳和何花一樣，明顯不知道她說的宋玉是誰。

傅香聞言解釋道：“宋玉是二狗的大名！”

趙彩鳳點了點頭，看傅香的眼神，不覺柔和了幾分。

雖然以宋玉長輩的眼光來看，趙彩鳳覺得，傅香這長相，實在有些配不上宋玉，但她也跟人打聽過了，知道傅香雖然性子老實木納，但幹活卻是一把好手。

這年頭好看并不能當飯吃，所以她到覺得，娶個傅香這樣踏實能幹的媳婦，是宋玉的福氣，現在見她待人處事不亢不卑，心裏就又對她多了些好感。

随即她對兩人道：“既然你們都這麽說了，那我就收下了！”

她說着，就想去把背簍和籃子騰出來，打算再給他們裝些幹海貨。

誰知等她把背簍上的布一揭開，頓時就愣住了。

“你們這些是哪裏來的？”

她剛好一點的臉色在看到那些東西後，又變得嚴厲起來。

“宋玉帶着我去趕海，然後我們做成吃的拿去賣，賺了些錢，這些就是用那錢買的。”

傅香也看出來了，宋玉這個舅媽雖然一臉別惹老娘的表情，但實際比那些笑面虎好多了，所以也沒瞞她。

趙彩鳳聽她這麽說，臉色總算好了一些，不過這些東西她自然不可能再收。

直到傅香說，她要是不收，他們就把喜被還有那些東西送回來，她才勉強收下。

不過走時，卻給他們裝了很多蝦幹和魚幹。

兩人拒絕不了，只能收下。

原本她想留兩人吃飯，但兩人卻以家裏有事為由，給婉拒了。

趙彩鳳見他們如此，也沒有強留。

一直等傅香他們走了，朱大美都還沒走，甚至還招來了幾個平時和趙彩鳳不對付的女人，一起過來看笑話。

“哎呀，大妹，這丈夫的外甥和自己堂侄就是不一樣啊，外甥來了，就給大包小包的往家拿，可你堂侄想吃你家口飯，都得看你這個堂姑的臉色呢！”

朱大美雖然沒看見傅香他們的背簍裏裝了什麽，但還是張口就來，而她旁邊幾人則是一臉看戲的表情。

趙彩鳳前段時間聽人說，宋玉突然要結婚，着急忙慌把自己給兒子準備的喜被，讓宋成爺倆送去的時候，朱大美也是拿這話刺她的，當時就連她自己心裏也是帶着氣的。

她氣宋玉結婚這麽大的事，都不跟他舅舅說一聲，他們還是從別人口中知道的這事。

只是她不知道，宋玉是記着他媽跳海前叮囑他的話，根本就不敢上門打擾他們。

不過現在，趙彩鳳聽了朱大美這酸話，不但不生氣，還把腰板挺的更直了，只見她從屋裏提出一大塊腌豬肉和一籃子白生生的包子道：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些都是我外甥和外甥媳婦拿來孝敬我的，而你那個好吃懶做的兒子，從小到大吃了我多少糧食，也沒見他買一個包子來孝敬我，你是怎麽好意思在這說風涼話的，也不怕被風閃了舌頭！”

朱大美在看到包子和肉的時候，眼睛已經直了，也顧不得和趙彩鳳拌嘴了，立刻就想上前占便宜。

而旁邊的幾人，明顯也被那麽多的肉和包子給鎮住了，反應過來也想跟着往前蹭。

誰料她們還沒走到門口，大門就已經啪的一聲在她們面前關上了，任朱大美怎麽叫，趙彩鳳就是不給她開門。

晚上宋成和他兒子趙海軍回來的時候，敲了好半天都沒人開門，直到趙海軍扯着嗓子在外面喊媽，趙彩鳳才跑出去給他們開了門。

“媽，你怎麽這麽晚才開門啊？”

趙海軍見趙彩鳳半天才來開門，有些疑惑的問。

趙彩鳳沒說話，把父子倆放進來，又趕緊把院門關上，才有些尴尬道：“我還以為是你堂嬸。”

趙海軍聞言，瞬間就懂了，随後又有些好笑道：“媽，家裏是不是有好吃的？”

畢竟他那個堂嬸鼻子太靈，每次只要他們家有好吃的，立刻就會帶着她那好大兒過來讨飯。

趙彩鳳聞言，苦笑點頭，随即對正站在井邊洗手的宋成道：“今天宋玉帶着媳婦來過了。”

宋成聞言，手上的動作明顯一頓，随後對趙彩鳳道：

“給你添麻煩了，我抽空回去一趟，讓他沒什麽事別往這邊跑。”

趙彩鳳原本心情還挺好，但在聽到他這種客套疏離的話後，頓時又氣又委屈：

“宋成，我知道你當初娶我，是因為和家裏賭氣，也知道你受了趙家這邊親戚不少氣，但我哪次不是站在你這邊，包括你家那邊的紅白喜事，贍養父母，還有你外甥當初的學費，你哪次送錢送東西回去我說過半句，如今海軍都二十了，為何你還是把我當外人一樣？”

“我沒把你當外人，也很感謝你這些年對宋家的付出，也正因為這樣，我不想讓你難做，我外甥的事，我會處理好，保證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趙彩鳳見自己說了半天，宋成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氣什麽，還一直以為是因為宋玉他們過來的事讓她生氣，就更氣了，沖上去在他身上打了幾下。

宋成沒躲沒避，任由她打，誰知她卻更氣了，照着他的肩上就是一口。

宋成還是沒動，他的反應把趙彩鳳直接氣哭了，這一哭就收不住了，似是要乘機把多年的委屈都發洩出來。

她心裏清楚，宋成當初入贅她家，确實是因為和家裏賭氣，心裏根本就不喜歡她。

哪怕她自身并不差，想入贅她家的男人多得是，但她就是稀罕宋成那張臉，能有什麽辦法。

結婚這些年，雖然她除了前些年公婆去世的時候回去料理，其他時候并沒怎麽回那邊。

但那是她不想去嗎，那是宋成不讓她去好嗎，還總打着不想給她添麻煩的借口，但麻煩還不是一樣沒少添。

雖然宋成幫襯宋家的錢，都是他起早貪黑，憑自己本事從海裏賺來的，但要不是當初有她爹手把手地教宋成掌舵和捕魚的本事，他又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在漁村這邊立足，還能當上船老大。

而且宋成每次送錢回去，她從來都不會過問，就算是塊石頭，這些年也該捂熱了吧，誰知直到今晚她才知道，這男人心裏依舊沒她。

一旁的趙海軍，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媽這種單方面的鬧他爸，有些同情的看了他爸一眼，就悄悄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