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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風公子,你人真好……”阿紫忽然有些哽咽,似乎深深感動,“從小到大,除了身邊的親人,沒人待我這樣好……就算是親人,恐怕也做不到像你這樣。”
“不過一套心法口訣,姑娘不必如此放在心上。”風亦誠似在勸慰她,“到頭來,你會發現這世上還是至親最重要,其他的,不過都是身外物而已……”
這個男人,真的與她見過的人都不同,別人在乎的是權是利,可他卻可以把人人都想得到的東西随手送出,彷佛這一切都不重要,或者,她還不知道什麽對他來說叫做“重要”。
“公子——”阿紫做了個艱難的決定,站直身子,鄭重道:“公子贈我心法口訣,我也得再送公子一件禮物才對。”
“好啊。”他笑了笑,并不在乎她要送他什麽,彷佛再貴重的東西他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配合她的小女孩心思,“姑娘送什麽,風某自當收下。”
“這件禮物,黃昏時分我自會送到公子住處,”阿紫再對他深深一拜,“希望公子笑納。”
說完,她便轉身離去,微風吹拂着她淡紫色衣裙,似乎,與來時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風亦誠凝視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收斂了笑容,心間一緊。
所謂的禮物,方才他并不重視,但這一刻,他忽然猜到肯定是什麽非常特別的東西。
他甚至産生了一種恐懼——怕,怕他受不起!
黃昏時,令狐南把風亦誠叫進書閣,他推開門,發現縧玉公主穿着一襲雲霞般的衣裳立在幽暗處,整間書閣,只有他們三人。
公主依舊蒙着面紗,聽見他進來,緩緩轉過身子,深邃的雙眸凝視着他,如秋水般透出光亮。
“亦誠,你來了。”令狐南微微笑道,“縧玉公主說,有一件禮物要送你,待她親自與你道來吧。”
随後,他便坐到一旁的桌邊飲茶,彷佛他只是一個傳話的人,之後的一切與他再無關系。
風亦誠心間一緊,料定即将發生的事不同尋常,但他表面上依舊維持鎮定,深深向縧玉公主叩首。
“風公子——”
這是縧玉公主第一次跟他說話,但他卻感覺無比熟悉,這聲音與阿紫的何其相似,只不過穩重低沉了些,若非殿下在此,他會覺得眼前這個蒙面的女子又是阿紫假冒的。
“本宮如約把錦盒帶來了,風公子想不想知道裏面裝了什麽?”
“屬下替二皇子辦事,其中隐秘,不敢窺探。”風亦誠垂眉答。
“你就聽聽吧,”令狐南卻在一旁笑道,“這件秘密,公主不打算瞞你,本殿下也懶得管了。”
這對兄妹又在搞什麽鬼?不過,身為屬下是沒有選擇權的,叫他聽便聽着吧。
“這裏頭,是周皇後生前寫的最後一封信,本公主從母妃那兒得到的。”縧玉公主緩緩道:“據我母妃說,周皇後臨終前,托母妃把這封信送出宮去,但母妃卻将信給扣下來,以備将來不時之需。”
信?什麽信?看樣子,一定事關重大。
風亦誠突然覺得自己卷入一個漩渦中,然而,想抽身,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父皇與周皇後素來感情不和,父皇寵愛的是榮嫔,”縧玉公主看了二皇子一眼,“而周皇後亦另有所愛。”
另有所愛?所以……這信,就是她紅杏出牆的證據嗎?
他眼裏閃過一絲訝異,她顯然捕捉到了。
“風公子,你很聰明啊!”縧玉公主笑贊,“一句話,只需要說了前半,就能明了了。”
“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調教出來的人。”令狐南頗有些得意地道。
“這信中道盡了周皇後對那人的思念之苦,她臨終前想見那人一面,然而信卻被我母妃扣住了,身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周皇後,臨終時卻無法達成心願,想來也十分諷刺。”
縧玉公主口氣嘲弄,看來,她對這位周皇後亦有多年不滿。
風亦誠知道自己此刻最好不要多作評論,沉默是金。
“風公子,你覺得本公主若把信交給父皇如何?”她忽然問道。
這一問,着實讓他吃了一驚。“公主……如此會宮庭大亂吧?”他終于忍不住作答。
“沒錯,父皇一向疑心很重,看了這信,說不定會懷疑大哥非他親生,”縧玉公主卻嫣然一笑,“假如大哥非父皇所親生,那麽太子之位他也就坐不住了——二哥,你便有機會了!”末了這句話,卻是對令狐南說的。
電光石火間,風亦誠明白了一切。原來,喚他來,并非聽一個故事那麽簡單,是讓他一起勸說殿下吧?
他很快地便猜到事情的來龍去脈,讀透了這兄妹倆的游戲。
“風公子,你懂了嗎?”縧玉公主盯着他,“猜到為什麽我二哥會煞費苦心,讓你到我宮中偷錦盒了嗎?”
“殿下顧念兄弟之情,怕公主一時唐突,真的将信交給皇上,于是一得知此物的存在,便命屬下偷取——銷毀。”風亦誠坦然道。
“二哥,你真是枉費妹妹的心思了……”縧玉公主對他嘆了聲,“妹妹一拿到此物,馬上派人告訴你,你卻差人來偷?從小周皇後對你就不好,當年榮嫔娘娘也死得蹊跷,你就忍得下這口氣?”
令狐南依舊閑坐着,悠悠飲着茶,只不過,看向窗外的眼眸似乎濕潤了些,嘴角的淺笑滲入一絲苦澀。
“可令狐霄畢竟是我們的大哥,就算他不是父皇親生,這些年來,多少有些手足之情吧?就算本殿下再希罕太子之位,也不能傷害他。”他的聲音也略微沙啞了幾分。
“二哥,這就是妹妹願意助你的原因。”縧玉公主踱步到他身前,輕柔地拉起他的衣袖,“若論血緣,我與大哥要親近一些,但我從小就喜歡你,你心胸寬廣,明朗純善,博學刻苦,睿智過人,定能繼承大統,成為一代明君。反觀大哥,陰柔沉郁、軟弱無能,還時常沉迷于女色,将來如何北抗狄國,南防夏楚?咱們齊朝可不能毀在他手上。”
這一刻,風亦誠不得不說,縧玉公主說的頗有幾分道理,抛開親情不論,為了大局着想,太子之位确實該由能者居之。
只不過,自古宮變之事,牽扯衆多,一不小心便血流成河,殿下有諸多顧慮,亦可見其心地善良。
“二哥,你真的甘心嗎?”縧玉公玉續道,“從小屈居在大哥之下,明明比他有才幹,卻得處處避讓,與榮嫔娘娘過着心驚膽戰的生活,明明父皇更愛你們,卻要時刻提防被周皇後迫害的命運。如今有此機會,讓你可以施展人生抱負,讓榮嫔娘娘可以含笑九泉,為什麽不争取?”
令狐南的手指忽然抓緊,心間彷佛萬千掙紮起伏,他突然看向風亦誠,極力用平淡的語氣問:“亦誠,你覺得如何?”
他倆一塊兒長大,殿下所受的苦,他比誰都清楚,假如沒有身分的差異,他早就直接喚殿下一聲弟弟了。
殿下平素很少與他商量事情,但如一商量,肯定是非凡大事。
他覺得,是時候替弟弟做一個人生的選擇了。
“臣覺得公主說的有道理,”風亦誠俯身建議,“殿下您首先是咱們大齊的殿下,而後,才是太子的兄弟。”
平時,他不會說出這樣狠絕的話,但今天,他知道殿下就站在生死的邊緣上,走錯一步,萬劫不複。
他一直自稱“屬下”,此刻卻稱“臣”,稍改用語,足見态度。
“臣可以帶上這封信,快馬加鞭,前往行宮面聖,”風亦誠緊接道,“趕在太子察覺之前,将一切辦妥。”
這幾日,偏巧齊帝到行宮泡溫泉去了,紫禁空虛,萬事看似便宜,實則充滿兇險,太子令狐霄若得知風吹草動,揮袖之間便可不着痕跡地讓一切灰飛煙滅。
“本公主願與風公子同往,”縧玉公主助道,“一則見了父皇可告之此信的來由,二則溫泉行宮也不是想進就能進的,風公子只需一路護衛本公主安全即可。”
他還能說什麽呢?一邊是他至親的妹妹,一邊是他視若兄弟的得力侍衛,還有他隐藏在胸中的宏圖遠志、泉下期盼他有所作為的母親亡靈……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允許他退避。
“帶上信,趁早動身吧……”令狐南聽見自己終于應允,“縧玉,你要送給亦誠的禮物,別忘了。”
禮物?風亦誠不禁凝眉。還有什麽禮物?
“将這一切坦誠相告,無非是想求風公子幫忙,算是縧玉又欠風公子一個人情了,”縧玉公主忽然含笑,轉過身來看向他,“所以,縧玉仍欠風公子一份禮物。”
“公主客氣了……”他猜不透這公主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事到如今,本公主便讓風公子見見我的真面目,這些年來,除了我父皇、母妃、兩位哥哥外,再無人見過我。”
所以,他是那個能讓公主破例、得到天大榮耀的人嗎?
風亦誠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算有再多的表情,此刻恐怕也凍結了,他只覺得全身頓時變得僵硬,全部血液沖至頭頂,思緒一片空白。
雲霞般的面紗被纖纖玉指摘下,露出嬌俏可人的臉龐、漆黑明亮的雙眸、蝴蝶般的長睫——那是阿紫的面孔。
縧玉公主與阿紫,原來,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