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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現在能好好說話了嗎?”一陣嗡鳴之後,他聽清了談峤的聲音。

佟許咽了口口水,擡眼去看談峤,只覺對方陌生得幾乎不認識。那麽孱弱的身體,清俊的沒有攻擊性的長相,卻讓他覺得可怕。

未知最讓人害怕。

血弄髒了鬣狗的皮毛,串成血珠往下滴。死在談峤兩側的它們,像是死神的祭品,更是無聲的恫吓。

死屍中間,坐在蒼白着臉微笑的談峤。

他慢悠悠将頭頂的球燈關了,“要一個人死,又不讓他知道因什麽而死,豈不是太過殘忍。”

他語氣很溫和,緩緩道:“我死之前,有另一個名字,叫喬雨。我是聯邦唯一的黑暗哨兵,也是Q小隊的隊長。蟲族來襲的‘受難日’那天,我和隊員消滅了無數蟲族,正在溶洞裏追尋重傷逃跑的蟲母。只要蟲母一死,新蟲母無法出生,高等蟲族就完了。”

佟許的表情不再是忌憚,而是不敢置信的驚詫。

他那驚恐到臉皮泛白的表情,宛如見到了一只惡鬼。

“誰知關鍵時刻,小隊唯一的向導反水了。向導叫佟期,就是你佟許的哥哥。”

佟期,SS極向導,認識十年的夥伴。

被背叛這一幕,不知在談峤夢裏出現過多少次,總是把他一次次驚醒。

佟期反水時,自己目瞪口呆的表情,會不會和現在的佟許一樣?

給所有隊友做過精神疏導,對大家的精神圖景了若指掌,佟期用精神觸手毫不留情發動攻擊時,每個人都是錯愕的。

除了精神屏障厚到無法穿透的談峤,不設防的隊友頃刻就被佟期掌控,受到重創。

隊友們的身和心,到底哪一個更痛,談峤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沒受到一點外傷的他,心中悲痛欲絕。

為什麽?為什麽?

不是最親密的好友嗎?不是同甘共苦的隊友嗎?

“你還問為什麽?我只有一個弟弟佟許,他受難我求你保護時,你卻殘忍的将他出賣。”在佟期憤恨到破音的話中,談峤想起來了。

一年前佟期來找他,說弟弟無意犯錯撞了人,不知如何是好。談峤可憐佟家家道中落,只剩這麽一對兄弟,出面幫忙。

找到了被撞女孩的父母,請求他們和解。那時談峤剛成為黑暗哨兵,是一代神話,女孩父母因此接受了。

可第二天,女孩跳樓自殺,留下一封血書。談峤才知,佟許根本不是無意犯錯,而是将那哨兵女孩奸污了,還撞斷了她的腿威脅她保密。

自己沒有調查的輕信,剝奪了一條年輕女孩的生命。

談峤找到佟許,讓他必須去自首,上聯邦法庭,去監獄裏謝罪。哥哥佟期哭着來求談峤,希望他高擡貴手。

想到屍骨未寒的女孩,談峤果斷拒絕了。

分明是佟許的錯,是他害死一條人命,怎能成為佟期背刺全隊的理由?

他那樣信任的隊友,竟是這樣是非颠倒的人。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佟許被抓後,我求了多少人,受了多少高官哨兵的侮辱,才讓他免受牢獄之災。你是我最敬重的隊長,卻親手斷送了我唯一弟弟的人生,把我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之中!你說我背叛你,卻從來沒有反省過自己,若非你的存在動了太多人的蛋糕,怎麽會有那麽多人買通我讓你去死。”

佟期是身體素質更弱、共情能力更強的向導,這時卻冷酷如鐵。

他一邊指揮跟來的幾十個哨兵對付談峤,一邊親自對付幾個隊友。

“隊長,你是黑暗哨兵,我不能對你怎麽樣。”佟期抓住身邊的寧清朗,精神觸手深深刺入精神圖景中,瘋狂攪動。

“寧清朗是你一手帶出來的、你最看重的隊友。眼睜睜看着最重要的人因你而死,你會怎麽樣?他的精神圖景正一點點坍塌,馬上就要變成一個廢人,你還不束手就擒嗎?”

寧清朗倒在地上不停抽搐,兩只眼球充血到泛黑。他痛得掰斷了指頭,手指不自然地外翻,他卻好似渾然不覺。

在佟期慘無人道的折磨中,他不洩露一點呼喊,不見一點哽咽,用斷指深摳地面,厲聲喊道:“隊長,我不怕。你不要受制于他,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那痛我自己受沒什麽,我不想隊友去受。

再說,怎能不怕呢?恐怕在寧晴朗的精神圖景裏,他已慘叫了幾千次、幾萬次,被酷刑折磨得生不如死。

談峤因分心被其他哨兵擊中,身上多了幾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佟期大為滿意,刻意放慢速度,欣賞寧清朗隐忍到咬爛嘴唇的臉。

那地獄般的場景,持續了十幾分鐘。談峤的心被一條條撕成碎片,血肉粘連。

隊裏的天才防禦,唯一的女性竺森向來癡迷技術,對人的感情淡漠到了極點,此時都看不下去了。

她擋在倒地的寧清朗面前,蹙眉說:“佟期,你有什麽沖我來。”

“你排着隊就是,急什麽?”佟期看着雙目泛紅、疲于應付哨兵圍攻的談峤,悠閑道:“啊,看來我想錯了,寧清朗在你心中的分量沒那麽重。那竺森呢,她這做武器的靈巧雙手,要是沒了,是不是也廢了?”

說話間,佟期舉起随身攜帶的刀,抓住竺森的右手,手起刀落,砍斷了她的小指。

談峤聽見她的尖叫,想出手卻被無數哨兵鉗制,心已痛到開裂。

憤怒在心中不停沖撞,每剁一根指,火就燃得更烈。他的精神圖景成了一片火原,已無法維持理智。

他能暴起,能打贏這些哨兵,可這時間,足夠佟期殺隊友幾次。

恨,他恨。恨反水的佟期如此無情,恨自己沒看穿他的險惡面目,恨隊友被這樣殘忍虐待,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不要!不要過來,隊長!你快逃!”竺森與寧清朗一樣,這時候了,還惦記着他。

他們多麽忠心,就顯得佟期多麽面目可憎。

佟期的刀沖竺森的胳膊高高揚起時,寧清朗的精神圖景徹底碎裂,七竅流血,精神世界全然紊亂,瞳孔渙散。

緊接着,竺森的胳膊被斬下,滾到了談峤面前。

談峤那一瞬間,心完全碎了,絞痛到仿佛全身都是膿包,被針尖挑穿了一個又一個。

心是那麽痛,那麽痛,以致他的雙手被別人斬下,他都沒有任何知覺。

“隊長,只要你放棄,我答應留他們一條狗命。反正你是絕對的精神領袖,沒了你,他們只不過一群散沙。”

夠了,夠了,就讓他死吧,保全隊友們的生命。

他放棄抵抗,大半個身體被炸藥炸碎、跌落蟲洞時,聽到了隊友們聲嘶力竭的恸哭之聲,也聽到了佟期不屑的嘲笑。

相識十年,原來只是一個血腥而痛苦的笑話。

“你哥最後說,我将成為洩密的叛國賊,被釘在恥辱柱上嘲笑,被千萬人踐踏。”談峤神色很淡,“他确實做到了,現在當了北區高層,爬上高高的位子,成為他曾經最厭惡的高官,也成了你為非作歹的依仗。”

在佟許茫然又驚懼的眼神中,談峤收斂了笑意。

“他奪走我最重要的東西時,我發誓,要是有重來之日,一定把他報複到死。他殘害我最重要的人,我也要從他最在意的人開始,讓他體會,什麽叫切膚之痛。好巧不巧,你佟許就是他佟期的弟弟,他捧在手心溺愛,看得比命根子還重的人。”

談峤将目光轉向佟許,一寸一寸的打量,“上天也可憐我,讓你這樣惡貫滿盈、十惡不赦。我不弄你,有道理嗎?”

“不、不要,求你了,喬哥,不要。”佟許太過震驚,身體抖若篩糠,話也顫得結結巴巴,“是、是我哥弄死你,你去找他啊。你找他索命,這和我有什麽關系啊。”

談峤開了終端錄下一切,平靜地看着他。

“都是我哥的錯,是他不擇手段,背信棄義,喝着人血、踩着隊友的屍體上位。你去弄他,你去搞他的精神體,不要殺我的鬣狗。”鬣狗的屍體一直在眼前刺激着佟許,他越來越神經質,“我可以幫你把他騙來,讓你狠狠報複他。”

“為什麽?他是你哥哥。”

佟許眼睛睜大,青筋暴起地大喊:“我沒得選,要是我可以選,我才不想成為他的弟弟!我最厭惡的事就是被他掌控,每次他叫我小弟時,我只覺得惡心透頂!我巴不得他死,死得越慘越好,最好死無葬身之地!”

談峤不論表情還是呼吸,都沒什麽起伏,“這三年,你都是這樣對他的?”

“不這樣對他還怎樣?要不是他壓着我,我不用受任何人管束,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長我幾歲,就惺惺作态地控制我,我恨他入骨。”

佟許情緒濃烈,說得并不像假話,而像肺腑之言。

他眼睛時而睜大,時而害怕地眯起,倒像是受了刺激之後的真實反應。

談峤并不想深究,收起終端說:“他有這麽一個讓他怄氣到吐血的弟弟,誰說不是一種報應。佟許,你說,等他死的那一刻,我把這視頻放給他看,他會不會活活氣死?”

佟許忽而咧嘴一笑。

癱坐在沙發上的他突然發難,掐住談峤的脖子,一捏,就折斷了他的脖頸。

他狂妄地仰天大笑,惡狠狠地踩着談峤的屍體,亢奮又愉悅,“你從哪聽來的故事,還敢冒充那個死去的垃圾哨兵。兵不厭詐沒聽過?剛那些話都是騙你的,就是想讓你放松警惕。你防備心這麽低,死得不冤啊。不管是人是鬼,還不是死在我手下?”

血四處飛濺,佟許越來越快意,直接把斷掉的脖子踩到血肉模糊。

好久好久,弄到佟許都有些累了。他想把談峤的臉踩扁,用腳尖把臉朝地的談峤翻過來。

一張慘白的臉死不瞑目地看着他,四目相對的一刻,他被吓得魂飛魄散。

那張死人臉,不是談峤,而是他自己。

佟許脖子登時劇痛,不停流血,呼吸堵塞,就要氣絕而亡。

忽然,眼前彌漫起一陣青色濃霧。

酒吧的包房,拿來的濃霧?

佟許忍着痛楚四處張望,霧氣消散,露出一座被烏雲籠罩的游樂園。

游樂場外的護欄到處畫着血染的人頭,音響裏傳出咯咯怪叫,是一座暗黑主題游樂園。

這是他的精神圖景。

原來剛剛那一切,都是幻覺。

佟許先是重重松了口氣,繼而生出一種被愚弄的怒氣。

談峤知道玩不過自己,就用這種上不了臺面的手段,還敢把他拉入精神圖景。

自尋死路。

病秧子難道不知道,這驚悚游樂園,是他一磚一瓦搭建起來的嗎?難道不知道,他的游樂場不僅防禦強,還有無數陷阱,好多給他做疏導的向導,被他拉入游樂場中吓到精神紊亂。

號稱能治愈哨兵的向導,卻被吓得精神失常,多麽有趣的事情。

病秧子該怎麽死?被鬼吊死,還是把他放入過山車,升入最高空後摔死?

他那麽弱,活活吓死也很不錯。

想想他死亡時的臉,佟許心中隐秘的快感一浪推着一浪,把他送入爽快的巅峰。

他是游樂園的絕對主宰,不費吹灰之力找到入侵的談峤,把人綁在過山車上。

過山車轟隆隆開始運轉,尖叫四起。除了談峤一個活人,其他座位都坐着逼真的人偶娃娃,正詭異地笑着。

一旦上了過山車,除非有碾壓的精神力,否則不可能下來。那些可愛的人偶娃娃不光會微笑,将成為談峤無法躲避的夢魇。

在過山車上吓出病的向導,十幾個總是有的。

佟許得意地想着,坐等過山車抵達最高峰,等着談峤發出崩潰的尖叫。

他的期待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他感覺到了失重感。左右四顧,坐在過山車上的人竟變成了他自己,人偶桀桀怪笑着,瘋狂朝他撲來。

“啊!!”

過山車是一個輪回,永遠也無法停歇。佟許驚吓到面色死白,大汗淋漓,怎麽都無法逃離。每當過山車要停下,他心裏燃起希望,等待他的,就是更可怕的折磨。

“不要!不要了,我知錯了,不要折磨我,我再也不敢了!”最後,他崩潰大喊,哭得涕淚泗流。

“這就受不住了,時間還長啊。你弄過那麽多人,有沒有想過這一切會發生在你身上。”

談峤手指一撥,撥動了無形的時鐘,加快了游樂園的時間流速。對于佟許身上的時鐘,卻放慢了數倍。

在不斷加快的時間裏,佟許的時間卻遠比正常流速慢。

是真正意義上的“漫長”。

佟許下來的時候,吓得如同驚弓之鳥,持續的折磨讓他格外敏感也格外疲憊,眼下都是烏黑。

他連走路都不能,一根手指都擡不起,癱軟着仰視談峤,恐懼到宛如見了殺人狂魔。

“你、你究竟是誰……”他幹裂的嘴唇哆哆嗦嗦,“你怎麽能控制我的精神圖景,你絕不止這麽簡單……”

他承受了這麽多,談峤竟毫發無傷。就像談峤才是這片圖景的主人,他才是外來者。

佟許這才認識到,雖然談峤身體弱,可精神力強得可怕。這種程度,和他哥哥佟期也有一拼之力,或許已經到了SS級!

“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嗎?”談峤手裏拿着一堆記憶碎片,最上方一張,有一個女孩的臉,那是被他奸污、被他撞到失去雙腿的哨兵女孩。

“你施加在向導身上的,自己受過了。那哨兵呢?你最喜歡折磨的哨兵呢?”

一顆巨樹拔地而起,樹枝撕裂了佟許的衣服,伸入他的體內,用力攪動。

“啊!!”佟許痛得慘叫不止,血染紅了他的褲子,在他胯下彙成一灘。

就在這時,一輛汽車壓過來,他驚恐地睜大雙眼,哭喊在地上爬着。

眼淚彙聚在一起,他的臉髒污一片,漸漸的,淚不再流出,流下的是血。

汽車不斷鳴着笛,從他痛得火辣辣的下肢碾過,又是一陣鑽心的疼。

車窗搖下來,駕駛室的人一陣大笑,讓人觸目驚心的是,那也是他自己。

佟許腰下的血還在汩汩外流,一根樹枝纏住他的腰,把他帶到高高的樹頂。

樹枝忽然斷裂,他在變了調的驚叫中,摔成了肉泥。

不過幾秒,帶着傷口的他複活了。

精神圖景中,消亡的是精神,并不是真身。談峤掌控這片圖景,可以讓佟許帶着累累傷痕複活無數次。

“現在輪到第二個了。”談峤又抽出一片精神碎片,扔到精神恍惚的佟許面前,晃了晃其它碎片,“別急,還有這麽多。你侮辱過這麽多哨兵,排着隊一個個來。不是喜歡哨兵嗎?一次性體驗個夠。”

佟許被折磨到瑟瑟發抖,不成人樣。

他想起那些被他虐待的哨兵,想起他們跪地求饒的樣子,體會到了同樣的絕望。

這就是痛嗎?這就是內心恐懼卻無法反抗的心情嗎?這就是……螞蟻嗎?

原來……會痛到這個地步。

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深深的後悔,忽聽談峤說:“你求我,我就饒你一命。”

佟許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不顧口舌劇痛,在地上不停磕頭:“求求你,饒了我……”他害怕得無以複加,泣不成聲道:“求你停手……”

眼前忽然一黑,一個帶着雷霆之力的拳頭朝他揮來,他被打出腦漿。

只剩下半張臉的佟許并沒有立刻死亡,嘴邊吐出一個血泡,“你剛剛答應的,饒我一命……”

“啊,我出爾反爾了,不行嗎?”談峤用前不久他剛對慕微光說過的話回應他,“我是壞人啊,壞人說的話,你怎麽能相信呢?”

就在這時,游樂園上空響起敲門聲。

“佟哥,程譽還沒來,要不要叫其他人進來陪你?”是約克的聲音。

佟許瞳孔一縮,眼睛猛然睜大,回光返照般用盡全力大喊:“我在這裏!快救我!”

現實中的約克來找他了,只要約克發現談峤在房內,一定會立刻制住談峤!

“有人來救了啊,你命不該絕。”談峤笑了笑,随手拿起桌上的酒瓶,往門邊砸去。

玻璃破碎,一聲巨響。外面的聲音漸漸遠去,誠惶誠恐的約克賠笑道:“佟哥,我的錯,我這就找程譽,這就找!”

這一刻,在佟許模糊的視線中,談峤溫柔的笑恐怖到極點。

“救人的人又走了,看來你該死。”談峤無奈地聳肩,“自己的債自己還。”

噬骨的懼意把佟許釘在原地,不僅身體如墜冰窟,精神也痛不堪言。他的五感被調得極為敏感,一點點摩擦的疼痛都讓他想死。

淩駕于痛苦之上的,是對未來的設想。

下一次該怎麽死亡?下一個他弄死的是誰?該死,該死,想不起來!他會死的,他會在被折磨無數次之後死的,他會死在哥哥之前。

數個循環後,受了一輪輪酷刑、呼吸很微弱的佟許感覺大地震顫。他不敢置信地擡頭,發現精神圖景以摧枯拉朽之力開始崩塌。

過山車、大擺錘、跳樓機轟隆隆地墜落,人偶娃娃驚叫一片。它們墜地,被埋入石塊之中,到處是血。石塊也跟着往下墜,一片片被撕裂,墜入虛無的黑洞。

佟許已經震撼到不能言語,瀕臨崩潰的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這不可能。

哥哥是SS向導,他毀掉了同為SS級哨兵的寧清朗的精神圖景。

他曾經說過,寧清朗的圖景是一棟建築物,他把建築物夷為平地,連地基都毀壞殆盡。精神圖景被徹底破壞,哨兵也就完了。

但即便如此,也不像現在這般,非但整個游樂園變成廢墟,連廢墟都不複存在。

換而言之,雖然難如登天,但理論上寧清朗是可以重建精神圖景的,因為還有土地。可談峤破壞一切,他想重建游樂園,連土地都沒了,只剩虛空。

一個連精神圖景都沒有的哨兵,還能成為哨兵嗎?沒有圖景,不但意味着他從此不能有精神體,也再無痊愈的可能——任何向導都救不了他,哪怕是他的親哥哥。

怎麽可能??

要知道,雖然他等級才S,但哥哥一直用秘密藥物給他進行精神強化。哥哥親口說,他精神圖景的堅固強度,比SS級別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他才能建造驚悚游樂園,以強化過的精神力為支撐。

如果SS哨兵在談峤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那他的精神力該恐怖到什麽地步?

駭人聽聞的SSS嗎?

不,不可能,SSS級別的向導,這麽多年,一個都沒有出現過!

佟許感覺到一種讓他窒息的絕望,因為他深知,他碰到了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還不知天高地厚的欺壓挑釁。

因為他清楚,他再也沒有壓人一頭的本錢。

雙鬣狗沒有了,強化的身體也會退化,五感變成普通人。哪怕是最弱的哨兵,都能把他揍得擡不起頭。

完了,全廢了,一切都沒有了。

他終于相信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後悔了,他真的後悔了。

可已經太晚了。

在他的精神圖景裏,談峤能清晰讀到他的想法。

他只覺可笑——到這一步了,佟許為什麽還覺得,自己能成為普通人,還能有命活着?

精神圖景已快完全毀滅,談峤預備離開。就在這時,他發覺剩下的廢墟中,冒出了許多黑色泡泡。

實在可疑,他戳開一個,惡魔低語般的聲音便響徹耳邊。

“你是最強的,想殺誰殺誰,誰能與你作對?”

他戳開另一個。

“哥哥又怎麽了?哥哥就可以管得這麽寬?總是壞人好事!”

“哥哥只是把你當成權利的犧牲品,他最自私,想一步步爬上去。你是最厲害的哨兵,想玩弄誰,想殺誰,都是你的自由,自由的快樂真妙呀。”

談峤頓時反應過來。

難怪佟許變得那樣喜怒無常,難以自控的暴怒,原來是因為埋了這麽多“炸|彈”。

他的精神圖景被人偷偷動了手腳。

那些話深深植入他的潛意識中,像最強力的催眠,讓他深信不疑。

好厲害的一招捧殺。

神不知鬼不覺讓他變得暴戾,和佟期對着幹,讓他做事越來越狂妄。這樣的人,不是自掘墳墓是什麽。就算今天不落在談峤手裏,也有的是人收拾他,他會從高處跌得粉身碎骨。

那麽多黑色泡泡,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埋下,必然是佟許信任的人跟在身邊,不停地植入才行。

背後操縱傀儡的人是誰?這人有膽有謀,冷靜又有耐心,絕不簡單。

是友還是敵?在這個世界上,他還有友嗎?

談峤靜默了許久,留下最後一塊僅供一人落腳的廢墟,退出了佟許的精神圖景。

與來時一樣,他似一陣誰也沒察覺的風,從後門離開。

隐形的精神觸手收回時,監控室中的哨兵如夢初醒。他打了個哈欠,發覺眼前的監控都關了,

略略狐疑地重新打開,很快頭一點一點,又睡着了。

門外再次下起了小雨。

談峤轉入一條小巷,沐浴在雨絲中,想起從前種種,一時思緒萬千。

他插在褲兜中的右手捏住了那包煙,把它攥在手心。

此刻他很想鎮定下來,他想聞煙草的味道。

忽然,幾個互相攙扶的醉漢從轉角處出來,走不穩的他們直直往談峤的方向撞。

談峤下意識避開,往旁邊側身。

長時間使用精神力,到底給病弱的身體造成了負擔。他頭暈目眩,雙腿發軟,保持不住平衡,整個人往下摔。

他的側下方,是不淺的一灘積水,摔上去必定弄濕一身。可他如此乏力,實在沒有餘力躲避了。

要放在以前,別說水坑,就是刀山油鍋,他都不會放在眼裏。時至今日,幾歲小孩都能跨越的積水,就把他逼到這種地步。

不行,不能生病。回學校需要時間,要是發燒感冒,後果很嚴重。

談峤擡起手,想張開雙臂來平衡身體,驀然間,聞到了一股幹燥溫暖的煙草香氣。

他下意識往斜前方一瞥,只一眼,視線便凝固了。

一個高挑的男人正朝他走來。

這人長相俊朗,單眼皮狹長,臉上似笑非笑。他并不過分壯碩,有着與其他哨兵不同的精瘦身材。穿一件黑襯衫,下面是黑褲黑靴,手中“叮叮”地把玩着一個純黑的打火機。

談峤怎麽也想不到,會在東三區狹窄的小道,在下着雨的天空下,在潮濕而陰冷的空氣中,與寧清朗再度碰面。

煙草香氣是從對方身上傳來的,并不濃。

可這香氣對于嗅覺敏感的哨兵來說,不知會造成多大的負擔。清朗以前厭惡香水的,怎麽現在會用?

除了這些,談峤心裏還擠着一萬個問題。

最想問的是,三年前精神圖景被佟期毀滅性地破壞,他是怎麽修複的?為什麽選擇去做海盜,還成了讓範滿星都忌憚的存在。

這些問題卡在喉嚨裏,讓他呼吸不暢,讓他有種強烈的沖動。

抓住他,抓住寧清朗,告訴他一切,告訴他,自己是他曾經的隊長。

可是,自己這病弱的殘軀,怎麽與他相認?

曾經他們身高相仿,親密無間,并肩而戰。如今立場不同,脾性迥異,就連最外在的東西都變了,寧清朗足足比他高了一個頭。

清朗能接受嗎?

背負血海深仇的自己,又怎能連累他人?

細密的雨絲那麽煩人,黏在臉上,濕漉漉的。心亂如麻的談峤哪還記得自己的現狀,完全脫力,就要摔倒。

寧清朗實力不明,可以肯定的是,他還是哨兵。任何一個哨兵,都不可能躲不開一個往他倒去的路人。

談峤清楚地看到他往旁邊一步,讓出了那片積水的空地。

曾經那麽喜歡跟在他身後,喜歡為他打點一切,菜都要為他燒好的兄弟,認不得他了。

談峤心裏苦澀難言,不停地和自己說,這樣也好,這樣就最好。

天各一方,永不相見,這是他們注定的結局。

寧清朗就要越過路人往旁邊走,耳朵捕捉到東西墜入水中的輕響。

餘光掃過,他動作一頓——從路人兜裏掉出來的,是一個煙盒。

淺藍色的包裝,上面畫着水墨遠山。這是那人還活着時,唯一買的香煙品牌。

往事歷歷在目,回憶最是傷人。

眼看路人就要倒在濕滑的路面,寧清朗回過神來,動作比大腦更快,伸出了手。

他拿着一柄黑色的長傘,用傘骨一托,順勢一帶,那人穩穩當當站在了原地。

對方錯愕地擡頭,寧清朗不期然與他對視。

那雙漂亮的杏眼中,起了一層淺淺的水霧,早已是雙眼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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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