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惡疾

惡疾

我很快繞過所有人注意,在宴會開場後不久将阿蘭招呼出了大廳。

細算起來,我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到他了。上回在小鎮同他逛了古着店後,之後只能在每月例行的唱詩會上遠遠看上一眼。

他臉上的粉越來越厚,眼袋也随之越來越垮,身上的玉石珠寶日益繁複,誰也不知道他過得到底好不好。

除了他自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阿蘭。”

在正式開口前,我打算先做一個小小的鋪墊,當然也有發自內心的關心成分在,總不至于顯得求人的意圖太過明顯。

“怎麽了?”阿蘭幾乎條件反應似的,脫口而出,“是紅拂讓你找我的嗎?”

“不是。”我如實奉告,他眼裏的光旋而滅了。

“聽說山本先生要來找你了?”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由衷祝福,“恭喜你,阿蘭,日有所盼,終于等到實現的一天了。”

阿蘭腼腆一笑,臉色勾出一絲欣慰,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許久,突然見到了綠洲。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枚胸針,那枚胸針我見過,如果我沒猜錯,那應該就是山本給他的信物。

“克裏斯你看,”阿蘭拉我去旁邊坐下,将那枚胸針端放在我面前,雙眼泛光,“這是他給我的,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克裏斯,我想山本一定是愛我的!”

他将胸針緊緊貼在心口的位置,幸福得快要暈了過去,而除了說一些客套的祝福,我什麽也插不上嘴。

也無心插嘴。

“對了阿蘭.......其實,我是有件事想求你.......”反複醞釀後,我還是決定直接同他說。

我将火罐剛剛同我說的有關猹猹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阿蘭,按照約定,我只字不提是火罐求人,只說是我可憐猹猹,想要拉一把他,而阿蘭也不負期許,一口應下,并當即叫來個仆歐,讓他即刻派人去橡樹莊為猹猹醫治。

Advertisement

看着阿蘭對仆人悉心吩咐着,我越來越覺得火罐說的話有多對了。這世道,有錢的便是爺,有錢便能讓許多事情變得輕松又簡單,大人愛錢,不是沒有道理的。

“謝謝你,阿蘭。”我想了很久,沒能想出怎麽回報阿蘭,從某種義務上來說,他并沒有責任幫助我們。只是出于人道主義關懷,施以援手,這并不意味着我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遂我進一步說:“這件事,歸我欠你的。我身上沒什麽值錢的回報你,如果你不嫌棄,這支釵.......”

我将母親留給我的唯一一只鳳釵遞了出去。

我沒有告訴阿蘭,其實這支釵,我本打算在回橡樹莊路上,去典當行尋個好價錢賣了的。賣來的錢充入我的“戰袍基金”裏,原諒我十六歲的腦袋瓜裏,除了兼職與變賣,想不出其他賺錢的方式。

阿蘭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其實這樣才對,若他與我推诿,反使得我心中難安。

“紅拂最近還好嗎?”阿蘭望了眼大廳的方向,威爾遜爵士還在陪着賓客閑談,他應該不着急回去。

我不假思索道:“一切都好。只是.......只是最近身邊人只要一提到你,他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斟酌之下,我還是沒将紅拂打算跟山本談談的想法告訴阿蘭。我知道,阿蘭一定不會同意山本與紅拂當面鑼對面鼓地碰撞,那肯定比世界大戰還可怕。

阿蘭皺了皺眉,擺擺手:“也罷,他許是厭透了我,我不怪他。”

話沒說完,他從西裝禮服的夾層裏拿出一沓鈔票,塞到我懷裏。

“麻煩你......你.......咳.......”

阿蘭扶着我的肩,猛地劇烈咳嗽了起來。我只當是普通感冒,正要關懷,不想他咳嗽聲愈發兇猛,仿佛五髒六腑都要吐了出來。

我連忙将人扶到一旁花壇邊,取了杯水。阿蘭抿了一小口,休憩了片刻,咳嗽這才慢慢平息下去。

“這是怎麽了?”

我看着他咳得通紅的臉,不太像是尋常受涼。

來不及等他回答,我便自行伸手探上他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只是剛剛一陣發作實在吓人,我差點以為阿蘭得了什麽不得了的大病。

不想阿蘭跟沒事兒人似的,說,“入春了,身子板越來越不爽快了。”

如果他不說這句話,我還真不會多想,只是他說了,反倒添了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隐約看見他領口處肌膚上,幾道紫紅色的蟲紋。中間夾雜着密密麻麻的紅點,跟丘疹一般,看得人渾身寒戰。

“這是怎麽回事?”我顧不得那麽多,上前去扒他的領口,阿蘭将領口捂住,而越是如此,我心中的不安越是明确。

“到底怎麽了?!阿蘭?”

我不顧他的阻攔,強掰開他的手,去解他領扣。

阿蘭終抵不過我的腕勁,被我堵在跟前,左右難從,最後只得任我掀開那片遮擋。

我當即驚得說不出話來。

天.花。

是天.花!

腦海裏的血漿咕嚕嚕爆炸成一片,耳邊盡是血液的咆哮聲,嗡嗡嗡不停。

我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在同鎮的瘋女人身上見過類似的病症。只是她比阿蘭身上的紅點更多,那些紋路也更加猙獰。顯然,阿蘭還只是處于發病的初期,而僅是萌芽階段,便足以使人心驚肉跳,驚魂難耐。

“你.......你.......”我連話都說不大清楚了,雙腿一個勁兒發抖,恍惚覺得自己也似乎染上了什麽髒東西。

“我知道這是什麽病。”被揭穿的阿蘭并不慌張,滿是從容地系好領口,慢條斯理:“如今見到我這樣,你應該就覺得我沒那麽無可挑剔了吧.......?”

他遑遑一笑,居然還在笑,我下意識退避到離他更遠的位置,不忍細看他脖頸處的紅點。

呼吸急喘。天邊山雨欲來。

阿蘭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又擺了擺被擠歪的領帶,将胸針收好,一副什麽也沒發生的模樣。

“克裏斯,別告訴紅拂。”阿蘭知道我心有忌諱,沒有上前,雙手舉高,做投降狀,“我放心,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傷害任何人........”

我直接軟癱到地上,難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有很多話想問我,”阿蘭苦笑一聲,轉過身去,不讓我看此時此刻臉色的表情,“其實最開始我就有所懷疑,在我搬出去之前,後來我暗自求了醫,才發現是這病。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二十天,醫生說最多潛伏二十天,算上今天,我撐死只有十幾天的時間了。”

“怎麽會這樣.......”我無助地抱住腦袋,頭痛欲裂,音容顫抖,“什麽叫撐死只有十幾天......?你.......你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對不對?!”

“是的,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阿蘭略帶哽噎,“我并非什麽天下一等一的良人,火罐說得對,我就是個賣皮賣肉的,下九流的男娼。一天到晚強擰巴着笑,換那麽一丁點可憐的真心。我知道你們一定覺得我蠢極了,為着一個千裏之外的男人和一份虛無飄渺的承諾,堅守至今,可是這點在你們看來不成體統的東西,卻是我這輩子可遇不可求的幻光!克裏斯,我不求你們能看好我與山本,也不求再回到橡樹莊,只是在生命的最後時間裏,除了山本,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紅拂......”

阿蘭顫顫巍巍地從懷裏又拿出一沓鈔票,我這才發現,他今天戴了皮手套。

起初我以為只是裝飾,後來想想,其實他生怕将病傳給旁人,故而交到我手上的每一份東西都包裝得密不透風,且還戴着阻絕手套,杜絕一切傳染的可能。

我強忍着眼淚,心中五味雜陳,深深的痛惋使我無言以對。

“你傻啊,阿蘭!!!”我跪坐在地上,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一臉淚眼婆娑的他,面目扭曲,“你為什麽已經為他割了一次手腕,卻還要再受一次這樣的苦?你忘了當初你得病時,用燒紅的鐵塊治病的事嗎?!你這副軀殼,還能經得起幾回這樣的磋磨?!”

“別告訴紅拂.......”阿蘭這身跪下,重重地沖我磕了一個響頭,“求求你,別告訴他.......”

“他如果知道了的話,會殺了山本的。”阿蘭抹了把鼻涕,前所未有地狼狽哀求,“求求你克裏斯,成全我僅有的一點愛吧,一點點的愛,一點點的愛足矣.......”

“真的沒有救了嗎?”

我一點一點,謹慎挪上前去,心中依舊忌諱,不敢觸碰。

“真的一點挽回的餘地也沒有了嗎?”

一瞬之間,我有些很後悔今晚來找阿蘭。如果我不找阿蘭,或許就不會知道這些事,如果我不知道這些事,我就不必為他和紅拂感到如此傷心。這樣的傷心與他們而言,無關輕重,可若是我從一開始就不卷入他們之間,這件事或許不會變得這麽複雜。

“沒有了。”

阿蘭癡癡起身,抽出一條孔雀綠的絲巾,擦了擦臉上的淚。

不一會兒,有仆歐來叫,想是威爾遜在找人。

阿蘭沒同我再說些說什麽,把錢放在一旁後,只身走進那黑夜。

臨時通知周四出差,這一周都無法更新。為了撫慰大家,會在今天連更三章,後兩章将在七點與九點發出。感恩,大家可以慢慢看。

也歡迎大家踴躍評論,你們的關注是我加更的動力~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