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陰謀論
陰謀論
上午8點55分,葉行言開着一輛軍用吉普駛入曦曜城中心區,遠遠看到一根巨大的長杆斜插于地面,仿佛日晷的指針。
那是曦曜的地标——青銅驚飙雕塑。
驚飙是雲漢開國始祖太武帝梁紹的馬槊,也是那位馬上皇帝的常用兵器。
這座雕塑總長四十米,以東西斜75度插入地面,半截槍頭埋在地下,剩下部分露在地上。
作為帝國的龍興之地,曦曜在市中心的議事廳廣場入口處立這麽一座青銅雕塑,也算應情應景。
将車停在一個檢查站,葉行言向執勤的士兵出示自己的通行證。
為了迎接這次會談,議事廳廣場周邊道路已經封閉,設置了路障和警戒帶,由駐守曦曜基地的士兵把守。
士兵拿過通行證,仔細核對了信息,然後朝他敬了個禮,恭恭敬敬将證件遞回。
車輛重新發動,繞過雕塑下方底座,議事廳廣場出現在前方。
廣場周邊建築已經粉刷一新,地上似乎剛剛沖過水,青條石拼接的路面幹淨得不見一點灰塵。
廣場正西搭建了一座觀禮臺,有工人正在上面鋪設紅毯,也有人在欄杆上安裝印有雲漢徽章的绶帶和裝飾品。
觀禮臺後方豎着五根高大的旗杆,當中懸挂的是雲漢國旗,另四面則是代表四大軍團的旗幟。
雲漢帝國四大軍團分別為:金翎、白岩、風淩、征原。
金翎軍起源于皇城帝畿的衛戍部隊,一向是中軍嫡系,雖然目前軍團高層存在不同派系,但基本還是行動一致,屬于雲漢政府能夠掌控的軍事力量。
另三支軍團則很有些割據一地、擁兵自重的嫌疑,內閣說動他們參加這次會談,想必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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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觀禮臺,葉行言在廣場西北側找到了一個士兵方陣,他們正在進行隊列練習。
兩百多號人身穿統一的軍禮服,搭配帽子、穗帶和長筒靴,以及禮賓制式半自動步|槍,看起來倒是頗有氣勢。
這些人都來自金翎軍第一師帝畿警備團皇城翊衛營第二中隊,也就是葉行言所負責的序列。
金翎軍翊衛營起源于雲漢皇庭內衛,目前是拱衛帝畿的中堅力量。
因為靠近權力中心,翊衛營也是各家勳貴子弟鍍金的好地方,雖然經常被其他序列嘲笑為“金翎少爺兵”,撇去戰鬥力,光論賣相的話,這支隊伍還是相當有看頭的。
翊衛營士兵大多家庭條件優越,個個人高馬大,軍禮服一穿就很像那麽回事,再加上适當訓練,用來當儀仗兵綽綽有餘。
“隊長。”指揮隊列的上尉齊樂邦發現葉行言的到來,上前行了個禮,彙報道:“我們剛剛已經在廣場上走過兩輪了。”
葉行言點了個頭,伸手指了指觀禮臺的方向,“那邊還在施工,等下不要讓隊伍靠太近。”
聽到這個莫名其妙的指令,齊上尉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應了下來。
吩咐“繼續練習”之後,葉隊長邁步走向觀禮臺。
廣場西側這棟臨時建築是三天前開始施工的,先用鋼鐵骨架搭建基礎,然後用木板覆蓋,加上修飾點綴,最終變成一座氣派豪邁的高臺。
這座高臺的長度達到一百多米,分左中右三部分,中央最高也最突出的位置是主席臺,兩翼則是觀禮賓客與媒體的座位。
在觀禮臺上,葉行言找到一名工人,提出“扶手外側的裝飾物存在脫落風險”,要求對方加固。
下完命令,他正打算走下臺階,就聽到身後有人喊“葉少校”,回頭便看見個标準公務員裝扮的中年男走過來。
“原來是簡科長。”葉行言停步,微微颔首。
來人叫簡新安,是曦曜市政府辦公廳的庶務科長,負責這次會談的後勤保障工作。
“葉少校辛苦。”簡新安老遠就開始拱手。
“哪裏,”葉行言道:“我的人在旁邊彩排,所以順便過來了解下工程進度。”
“葉少校放心,”簡新安道:“工程我一直親自盯着呢,昨夜還讓他們加了班,預計中午前可以全部完工。”
“這樣就好。”葉行言道:“今日我們要提高廣場上的安保等級,午後便不能任由工人們出入了。”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葉行言以有任務在身為由辭別了這位簡科長,徑直走向廣場北面的曦曜議事廳大樓。
到了大樓前門臺階下,他回頭看了眼觀禮臺的方向。
上一個輪回——他決定用輪回來指代自己多出來的那段經歷——觀禮臺上的裝飾物在二十分鐘後脫落,導致看臺下有人受傷,就是剛剛那未叫齊樂邦的上尉。
如今重來一遍,他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巡視一圈之後,他來到翊衛營設在議事廳的指揮室,見到了翊衛營另一位中隊長李琦。
李琦正百無聊賴地翻着一本書,見葉行言進來便問,“你怎麽才來啊,難道是上面有什麽新指示?”
葉行言搖頭,“沒有,就是我身體有點不舒服,起晚了。”
“喲——”李琦聞言戲谑地挑了挑眉:“昨晚喝多了,還是?”
“沒有的事。”葉行言連連擺手,轉移話題到:“這是什麽書?”
“《物華風物志》,”李琦晃晃那書,“櫃子上拿的,随便看看打發時間。”
李琦今年三十三歲,長着一張标準老好人的臉,他跟葉行言處得不錯,日常維持着相當和睦的關系。
寒暄了幾句,李隊長說起自己剛剛得到的消息。
“周帥的專機已經起飛,同行的還有內閣首相和國防大臣,預計一個小時後抵達。另外三大軍團的抵達時間也差不多确定了,風淩軍中午前就到,白岩軍下午一點,征原軍大概要到傍晚。嘿,原本內閣把會談地點定在這兒就是為了方便征原軍,結果他們偏偏就是來最晚的。”
葉行言給自己倒了杯水,狀似随意地問:“這次陸帥本人會不會來?”
“還不确定。”李琦搖頭:“聽說納靼軍隊在日溯河谷一帶有異動,陸靖忠需要坐鎮慕危山,估計只是派代表過來。呵呵,早不異動,晚不異動,偏偏就這幾天異動,納靼人還真會挑時間。”
“是啊。”葉行言附和了一聲,眸色漸漸暗沉。
上個輪回,陸靖忠确實沒有來,只派了他的長子作為代表,是四大軍團督帥中唯一沒有現身曦曜城的。
那顆摩洛彈帶走了雲漢帝國權勢最頂端的一撥人,而幕後黑手必定就在幸存者之中。
盡管那場血腥屠戮使那位征原軍督帥失去了一個兒子,但同時也為他解決了最大的威脅和對手。
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覺收緊,葉行言盡力壓下胸口的情緒,是的,那是有可能的,他從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人性。
“怎麽了?”李隊長發現同僚的神情有些不對勁。
葉行言搖頭,擡起手腕看了看表,“周帥的專機十點就會到,等下我要出發去機場,這裏就交給你了。”
“對哦,你要去接機。”李琦語氣裏有些豔羨。
葉行言出身矜貴,行事卻頗為低調,奉行與人為善,從不争強鬥勝,是翊衛營裏有名的鹹魚之王。
按照以往慣例,接機這種出風頭的事這人一般都是能躲則躲。
“營長大人發話,下官不敢不從啊。”葉隊長攤手,表示自己也是無可奈何。
“行,你去吧。”李隊長笑起來,拍拍這位鹹魚王的後背,“這裏交給我。”
二十多分鐘後,葉行言驅車來到曦曜城東南的日落山機場。
上個輪回他并沒有出現在機場,而是以“副手受傷,屬下需要親自監督閱兵彩排”為借口向營長推掉了接機的工作,最後是李琦代替了他。
這回他卻是不能那麽幹了,他就是再懶散,也不能在這當口怠惰。
日落山機場是個軍民兩用機場,此時已經被金翎軍全面接管,民用航班都停了,只剩下一些軍用飛機在停機坪上。
葉行言見到了頂頭上司蔣健康。
蔣營長在航站樓前廊下支了張桌子,此刻正悠閑地泡着茶。
“行言,來來來,一起喝茶。”五短身材的蔣營長有張四四方方的臉,态度卻圓潤得很,“這是人家送我的曦曜特産花草茶,據說頗為養生吶。”
葉行言遵命上前,主動為上司添茶倒水。
“這茶不錯吧,聽說是今年的頭茬。”蔣營長說:“你喜歡的話,我那裏還有一罐沒開封的可以拿去。”
葉行言連連擺手:“屬下粗人一個,再好的茶也喝不出什麽門道,還是不要暴殄天物了。”
“哈哈哈,你還粗人吶。”蔣營長放下茶盞笑,“我可聽說那什麽帝畿貴公子排行榜裏就有你的名字,好像名次還挺靠前的。”
“營長,不要拿屬下開玩笑啦。”葉行言拱手讨饒,“那些無聊排行,就是八卦小報搞的噱頭,當不得真。”
蔣營長笑得更歡實了,“你小子受歡迎可不假,我聽家裏的小輩說……”
說笑了一會兒,天邊傳來航空發動機的轟鳴。
“喲,大帥的專機到了。”蔣健康一拍大腿,起身道:“走,咱們到跑道邊上候着去。”
“是。”葉行言謹遵上司號令,中途瞥了眼自己的手表,看到時間是9點55分。
上午十點,來自皇城帝畿的兩架客機次第降落,蔣營長張羅着鋪好了紅地毯,并準備了兩排歡迎隊列。
第一架飛機艙門打開,率先出來的是金翎軍督帥——帝國上将周延仲,他今年六十有餘,濃眉短髭、高大粗壯,一套挂滿勳章的大帥服穿得威風凜凜。
跟在周延仲後面的是周大帥的參謀以及一衆警衛。
蔣營長領着人前去歡迎,周延仲注意到了後面的葉行言,道:“晚上我在行宮酒店設宴招待各軍團代表,行言你也來,白岩軍那些叔叔伯伯們,你都有好日子沒見了吧,正好聚聚。”說着又用手指點點蔣健康,“老蔣你安排一下。”
蔣營長立即道:“是。”
葉行言收腿立正:“多謝大帥。”
不一會兒,第二架飛機也停好了,艙門打開,走下舷梯的是內閣首相林玄群以及一衆內閣高官。
林玄群是個年近七旬的高瘦男子,鬓角灰白、衣着考究,一身儒雅氣質。
周大帥與林首相一起檢閱了排在紅毯旁的翊衛營儀仗,然後走向早早候在旁邊的車隊。
此行內閣首相與金翎軍督帥雖是同批抵達,但下榻地點卻不一樣,首相住市區的市長官邸,周大帥則選擇下榻在城南郊區的曦曜基地。
蔣營長組織車隊,兵分兩路護送,他自己護送周大帥前往曦曜基地,葉行言則負責護送內閣諸人進城。
周大帥上車之後,葉行言為首相林玄群打開一輛車的後座車門。
林首相上下打量他,道:“這次會談也是訓庭的夙願,明日他雖不能親見,但有你代替他在現場,也算可以告慰亡靈了。”
葉行言躬身道:“多謝大人挂念,先父泉下有知,必定萬分欣慰。”
林首相點點頭,伸出消瘦的手掌在這位青年軍官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後轉身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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