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空手套白狼

空手套白狼

雲漢帝國的二殿下是個聰明人。

與自小體質羸弱的皇儲粱祯不同，粱祺身體健康、頭腦靈活，若是早生幾十年，必然可有一番作為。

可惜他生晚了，非但與大位無緣，還趕上了一個歷史轉折點。

由此造成的結果是，梁祺變得很矛盾。

一方面他知道舊的傳統已被時代背棄，新的思潮已經廣泛傳播，天下大勢如此，雲漢皇室扭轉不了衰落的命運。

另一方面他又不願放棄梁氏皇朝的榮光，面對滿朝的亂臣賊子，滿心憤懑與不甘。

原本憤懑只能是憤懑，不甘也只能是不甘。

直到有一天，有人将一個驚世駭俗的武器遞到了他面前。

那武器可以輕易抹殺他所痛恨的一切。

當一個被輕視和壓制了多年的人得到了前所未見的力量，他的選擇顯而易見。

梁祺只思考了很短的時間，就決定用那個武器來達成自己的畢生所願。

計劃從起源到成形、到實施，迄今不超過七天。

事情進展得異常順利，好似上天都站在他那邊，要助他成事。

庸碌無為的皇儲、欺君罔上的內閣、擁兵自重的軍閥，全部齊聚一堂，避開繁華富庶的帝畿，選擇曦曜這座舊日陪都作為他們的長眠之地，實在是再合适不過。

這些天來，梁祺設想了無數次自己按下那顆按鈕的情景，每次心情都激蕩不已，那種感覺簡直令他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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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箭在弦上、刻不容緩。

他當然不會容許任何阻礙出現于面前。

“說吧，你想怎麽合作。”

從那張辦公桌後踱步出來，轉輪手|槍依舊拿在手上，梁祺漫不經心地撥弄着槍上的彈倉，語氣漸漸平和了起來，顯出很好說話的樣子。

“我想要白岩軍。”葉行言說：“我想拿回他們從我這裏奪走的一切。”

梁祺聞言一怔，随即大笑，“哈哈哈，不錯，這個要求很合理，我以前低看了你，不愧是葉訓庭的兒子，有志氣。”

走到葉行言對面，二皇子大馬金刀地坐到了一把單人沙發上，擡擡手道：“坐下說。”

葉行言依言在旁邊另一把沙發坐下。

室內氣氛陡然轉換，似乎從劍拔弩張變成了和諧友好。

梁祺将那把轉輪|槍放在沙發另一側的茶幾上，擡手打了個響指，一直靜默站在後方的皇庭衛統領邁步上前，從書桌上端起一盒雪茄遞過去。

梁祺拿了根雪茄夾在手指間，裴顯不知道從哪裏摸出個雪茄鉗，剪了雪茄後用打火機點上，然後前者揮揮手，示意後者将雪茄盒遞給葉行言。

葉行言對雪茄沒啥興趣，正在要不要為了緩和氣氛委屈自己與我行我素之間猶豫，那邊梁祺道：“不必拘束，都是一家人。”

聽了這話，葉行言決定不勉強自己，遂對裴統領擺擺手，“不用了，謝謝。”

裴顯全程工具人，見葉行言不要，也不勸說，自行将盒子放回書桌，再次退到後方。

梁祺吸了一口雪茄，吐煙圈的同時架起腿，道：“行言，你雖姓葉，但身上也留着我們梁家的血，我可算是看着你長大的。”

葉行言微笑，沒說話。

“當年葉帥罹難，你還只是個半大孩子，雲漢皇室自顧不暇，只能眼看着周延仲和許丞合謀攫取了白岩軍，後來表姐郁郁而終，你又被周延仲圈在帝畿，我還擔心你讓他給養成纨绔呢。”

二皇子感慨，“好在你自己心裏有數，倒是我的擔心多餘了。”

葉行言繼續微笑：“殿下關愛，下官銘感五內。”

“你我舅甥之間，關系原本就親近。”梁祺笑着吐出一口煙霧：“如今我正是用人之際，你的加入，對我的計劃也是大有裨益，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既然要合作，咱們還是開誠布公吧。”

葉行言：“殿下請講。”

“你告訴我你知道的，我告訴你我的計劃。”

手指夾着雪茄，梁祺慢悠悠道：“我會讓你加入其中，事成之後，別說白岩軍，金翎軍、唔，金翎軍不行，但風淩軍和征原軍的地盤，你想要哪塊都可以。”

“多謝殿下擡愛。”葉行言搖頭：“金翎軍我可不敢想，風淩軍和征原軍的地盤我也沒興趣，我只要望海城。”

他神色凜然，“那是葉氏的故土，先祖為帝國駐守雲漢東南百年，若是這份傳承自下官斷絕，怕死後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說得好。”梁祺叼着雪茄，輕拍雙掌，贊道：“葉家祖訓我聽說過，确是忠君愛國的典範，難怪當年姑母願意将表姐嫁入葉家。她老人家若是在世，見到你長成現在這般忠勇雙全，必定也是歡喜得很。”

葉行言的外祖母是今上的堂姐，原本是嫡長公主，但因為她弟弟，也就是當時的皇儲英年早逝，才讓另一支皇室血脈登上寶座，雖然那會兒雲漢皇室早有式微跡象，但畢竟是九五之尊之位，還是相當令人羨慕的。

長公主與今上有年齡差，關系也算不上親睦，生前跟梁祺更是沒見過幾次面。

如今二皇子表現得他與長公主像是嫡親的姑侄，葉行言也只好順着對方扮演舅甥情深，表示殿下說得對。

室內氣氛愈發融洽。

梁祺叫裴顯上茶，還問葉行言來得這麽早，早飯吃過了沒有，說宮裏的廚子做點心有一手。

不一會兒，茶點端上來，擺在旁邊書桌上。

裴統領親自動手斟茶，第一杯放在梁祺身邊的茶幾上，另一杯則直接遞給葉行言。

“這是曦曜特産的曦薇，你在外邊可能也喝過，不過送到我這裏的都是當年采摘的頭茬，嘗嘗吧。”梁祺說。

雪茄可以說是不習慣，但茶水就沒有理由推拒了。

盛情難卻，葉行言只好伸手接過茶杯，杯子入手很輕，是款式優雅的描金骨瓷，裏面的茶湯淺金帶綠，聞起來奇香撲鼻。

梁祺拿掉雪茄，将之擱在一個銀質煙灰缸裏，随後端起他那杯茶一飲而盡，悠然舒出一口氣。

再不喝說不過去，葉行言無奈，只能也啜飲了一口，覺得除了口味更甜，與自己在外面喝過的并沒什麽不同。

喝之前，他其實有點擔心對方會不會在裏面下毒，但想想自己死而複生的屬性，再想想身在敵營，原本就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于是決定不管了。

半分鐘之後，他發現自己大錯特錯，因為他的頭腦正漸漸變得昏沉。

很明顯，那杯茶雖然沒毒，但還是被加了料。

梁祺換了個舒服的坐姿，雙臂搭着沙發扶手，指節輕敲上面的雲漢皇室紋章，“說吧，你是從哪兒得到這個信息的，除了你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倚着沙發靠背，葉行言笑了起來，“殿下與人談合作，都是用蒙汗藥開場的嗎？”

“合作，就憑你？”梁祺冷笑，“你還不夠格！”

除了頭有點暈，這會兒葉行言神智還是挺清醒的，他揚了揚眉，“我知道那是一顆來自勃铎的核彈，也知道殿下打算在會談最後一天引爆它，這還不夠嗎？”

“不夠。”梁祺搖頭，“不搞清楚你的消息來源，我可沒辦法安心。”

“可如果讓殿下搞清楚了，我擔心自己走不出這個房間啊。”葉行言又笑了，神情慵懶惬意，好像也不怎麽害怕。

梁祺譏笑，“你以為你不說就能全身而退？”

“如果中午之前我沒有走出宮門，就會有封信被送給周大帥。”葉行言伸手揉額頭，“殿下知道了這一點，會不會投鼠忌器？”

梁祺沉吟良久，突然道：“這消息是你從葉初嘉那裏得到的？”

葉行言怔住，随即搖頭：“跟她沒關系。”

梁祺嘴角扯起，“這件事涉及的人很多，但知道真正內情的人很少。”

他用手指點點自己的太陽穴，“如果你是周延仲派來的，我會懷疑自己身邊出了叛徒，但你不是。我也不認為你能拿出讓人背叛我的代價，所以消息來源只能是勃铎人……最有可能的是制造那東西的科學家，你妹妹是個天才，她跟那邊的人有來往，所以才能得到這個消息吧。”

視線越來越模糊了，但葉行言還記得要把葉初嘉摘出來，否認道：“不，殿下猜錯了。”

然而梁祺卻是認定了這個思路，自顧自說下去，“葉初嘉把我得到摩洛彈的消息告訴了你，然後你猜到了我想做什麽，你到我這裏來談合作，哦，不，是空手套白狼，既要除掉周延仲和許丞，又要奪回白岩軍，真是好算計。”

“葉初嘉還只是個學生，她跟什麽科學家都沾不上邊。”葉行言的意識越來越混沌，只胡亂擺手，“殿下不必猜了，我有、有其他渠道。”

“我猜你得到消息後就來找我了，你不可能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因為你身邊都是周延仲的人，所謂有封信，也是子虛烏有。”

梁祺嗤笑一聲，語氣愈發篤定，“所以你說得對，當我搞清楚你的底牌之後，你是走不出這個房間的。”

說話間，他伸手抄起了茶幾上的槍。

“殿下且慢——”後方裴顯突然開口。

葉行言迷迷糊糊想着“難道裴統領要饒我一命”，就聽到梁祺氣急敗壞地吼了起來，“慢什麽慢！這些個居心叵測的亂臣賊子，全都該死！”

“殿下。”裴顯嘆氣，“小不忍則亂大謀。”

“本宮都忍了幾十年了，今日不想再忍！”梁祺惡狠狠道：“你別攔我，否則我連你都打！”說完話，他呼吸起伏，連同手裏的轉輪|槍也開始上下搖晃。

“好吧。”過了幾秒鐘，裴顯略顯無奈的聲音響起，“不過殿下這樣開槍會弄髒房間。”

身後傳來腳步聲。

下一秒，葉行言感覺自己的腦袋被一雙巨靈之掌攫住了，然後一股巨大的扭力傳導至他的頸椎——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