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怕我咬你嗎

怕我咬你嗎

審訊室裏。

作為囚徒被鐐铐束縛在座椅上的人姿勢随意，帶着玩味的神情打量自己面前的審訊者。

對方站姿筆挺，神色凝重，看起來嚴肅得不得了。

葉行言內心感慨萬千。

距離上次他與陸赫城見面已經隔了幾個輪回，但從時間上算，也就二十多個鐘頭而已。

這會兒他還清楚記得，第四個輪回的最後一日個清晨，他們兩人站在曦曜博物館大廳裏，晨光透過挑高玻璃窗灑在彼此臉龐上的景象。

對方一貫沉穩持重的表情在陽光下化開，眸中是掩不住的笑意，似是因為他答應去霄晖城做客而非常開心。

而他也心懷期待，暢想着那場約定中的旅行。

“說吧，你為什麽殺梁祺，若是真有什麽苦衷，我們征原軍不會坐視不理。”思緒中，陸赫城的話語傳入耳中，葉行言恍然回到現實。

看着面前這位一臉嚴肅的征原軍少帥，他禁不住莞爾。

這人簡直就是在說“不要怕，給個像樣的理由，我就會動用征原軍的力量來保你”。

十年不見，重逢時對方已經闖下潑天大禍，你居然問都不問就決定力挺？

不愧是你啊，陸舜兄。

親兄弟都沒你仗義！

被審訊的人仿佛不知大禍臨頭，兀自笑得春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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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反饋的審訊者卻視線游移起來，似乎突然對遠處的牆壁産生了興趣。

咦，你有什麽好躲的？

注意到對方的反應，葉行言很是疑惑。

不是自誇，他知道自己笑起來挺好看的，雖然沒好看到讓所有人都一見傾心的地步，但只要是對他沒惡感的人，見他笑了，态度總歸會更好一點。

難道這位少帥更喜歡比較正經的風格。

眼見室內氣氛詭異地偏轉，葉行言擡了一下右手，但因為手腕被鐐铐禁锢，只擡升了一點角度，發出清脆的鏈條碰撞聲。

陸赫城轉頭看過來，葉行言勾勾手指。

前者原地不動，目光警惕，後者挑了挑眉。

“我殺梁祺的原因只限少帥一人可以聽。”

說話間，葉行言拿眼睛瞟了瞟房間側面的玻璃窗。

正趴在窗戶上，努力支起耳朵傾聽的羅處長：？！

陸赫城接受了葉行言的理由，依照對方的要求繞開桌子走過去，然後俯下身。

葉行言又勾了勾手指，讓他靠得更近一些，直至兩人到了交頭接耳的程度，才輕聲道：“我殺梁祺，是因為他打算在會談期間炸掉曦曜議事廳……”

陸赫城聽着這個石破天驚的大秘密，心神卻被吹拂過耳際的熱氣所幹擾，頭腦運轉艱難。

突然，陸少帥迅速後退一步，像是被什麽吓到了一樣。

葉行言輕咳一聲，稍微有些尴尬。

不就是說話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你的耳朵嗎，躲這麽快幹嘛？

怎麽，還怕我咬你？

雙方隔了兩尺的距離，面面相觑了好一陣，陸少帥終于再次開口，問道：“那你為什麽不——”

葉行言又一次勾了勾手指，陸赫城看着那手指，猶豫了兩秒，最終還是選擇屈尊俯就。

“你問我為什麽不向上彙報麽？”葉行言湊在陸赫城耳邊說話，這回他注意了一點，盡量不碰到對方耳朵：“因為我不信任周延仲，我擔心他在知道這件事之後會将計就計，利用那場陰謀來達到他的目的……”

這其實不是無謂的擔心，第四個輪回的結局證明那是必然。

陸赫城眉心越蹙越緊。

周延仲若真有心要把曦曜會談的各方代表一鍋端，确實是做得到的，所以臨出發前他母親才會那麽擔憂。

然而曦曜會談是周延仲主導的，炸了議事廳，他怎麽向其他軍團交代？

對于這次會談，其他軍團都不是毫無防備，比如征原軍代表由他擔任，而不是他父親，比如風淩軍那邊掌權的實際已是馮昕的兒子，而不是那位老邁的馮大帥，許丞搞不好也留了後手在望海城。

“炸毀議事廳，讓梁祺背鍋，正好借機将朝堂上的保皇黨全部肅清。”

說到“肅清”的時候，葉行言習慣性地吹了一口氣，随即發現陸赫城的身體明顯僵直了一下。

他這會兒只能看到這人半張側臉和耳朵，面頰上沒什麽，那耳朵卻是紅通通的，從耳廓充血到了耳垂。

陸兄，沒想到你昂揚七尺之軀，居然這麽怕癢？

僵直了好一會兒，陸少帥轉頭看向葉行言，啞聲開口，“你為什麽告訴我？”

“因為我希望你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鑒于咱們多年前的交情——”

葉行言抿起嘴角，低聲道：“陸舜兄。”

“陸舜兄”三個字一入耳，陸赫城立即挺直腰背，眸光閃爍，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葉行言輕輕眨了眨眼，同時唇角勾起：沒錯，我認出你了，我記得你就是當年的陸舜，開不開心？

陸赫城的神色複雜變幻，也不知想起了什麽，過了片刻，他扶着座椅，俯身在葉行言耳邊道：“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語氣堅定得像是在發誓。

十五分鐘時間到。

羅凱去敲審訊室的門，敲了好多下都沒回應，正當他想讓人拿鑰匙的時候，房門開了，征原少帥一臉冷峻地站在那裏。

羅凱見葉行言還是原樣坐在那把審訊椅上，便堆起笑臉道：“陸少帥，時間到了，請吧。”

陸赫城面沉如水，但還是按照約定走出了審訊室。

羅凱趕緊把門帶上，湊過去問：“少帥，剛剛葉行言交代了什麽？”

原本兩人若是說話大聲點，隔着玻璃窗的羅處長還能聽個大概，但後來那般耳語，他自然什麽都聽不到。

陸赫城瞥了羅凱一眼，不鹹不淡地道：“情報是我用征原軍不退出曦曜會談為條件換來的，羅處長這般坐享其成不好吧？”

羅凱氣了個倒仰。

還沒等羅處長把氣順過來，那邊陸少帥轉身就走，他只好趕緊跟上，“少帥——”

審訊室裏，葉行言緩緩擡頭看向緊閉的房門，眉心微蹙，眼底情緒複雜。

這個輪回，他并沒指望能順利達成目标。

殺梁祺，一是為了出口氣，二是為了看看不同劇情走向下能否收集到新的信息。

現在看來，收獲是有的，但疑問依然還有很多。

一開始，他就覺得“梁祺得到摩洛彈”這件事不合理。

經過這兩個輪回，他已經可以确定梁祺背後還有人，那人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從梁祺臨死前那句“那人也”來判斷，那名幕後黑手應該也在曦曜，就不知是混在各方代表中，還是以其他身份過來的。

因為這次會談的召開，曦曜城湧入了不少外來者。

除了如章琛那般的媒體從業者，還有很多關注會談結果的黨派、財閥和海外勢力。

現在的問題是，遙控核彈的小裝置在梁祺手裏，幕後黑手難道就不擔心自己受到波及嗎？

不，幕後黑手絕不會放心将引爆權交到一顆棋子手上，所以才有上個輪回裴顯說“我們和那邊約好的時間快到了”。

事先約定好時間，幕後黑手就可以提前轉移到安全的位置，然後等待曦曜城淪為地獄。

鑒于摩洛彈殺傷有生目标的特性，核爆之後的曦曜血流成河，但大量物證會被保留下來，包括梁祺藏匿和運送那顆摩洛彈的痕跡。

屠城的罪名讓梁祺來背，并不算冤枉。

然而讓那個算計一切的幕後黑手逍遙法外，實在天理難容。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找到那個人，讓那人也體會體會渾身血肉被拆散的痛苦，是葉行言在這個輪回新樹立的目标。

前方是無盡的迷霧。

但沒關系，他擁有無限的試錯成本。

就好比走迷宮，他可以在那些錯誤的選擇上做标記，然後繞過去。

代價很簡單，只要死一下就可以。

陸赫城的出現是意料之外的變化，當那人說“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時候，他很感動，但那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十五分鐘後，曦曜市區，市長官邸前廳。

“陸上校，現在已經是淩晨。”內閣顧問處主管謝文傑說。

“我要說的事情很重要。”陸赫城神情鄭重，“請謝處長通報首相大人。”

謝文傑一臉無奈，“大人睡下了，請上校換個時間，”他指指旁邊的座鐘，“大人一向早起，上校天亮以後過來也是一樣的。”

陸赫城搖頭，“事态緊急，等不到天亮。”

謝處長正待繼續說點什麽，一個蒼老的聲音遠遠響起，“沒關系，我已經醒了。”

曦曜市長官邸，書房。

“大人。”陸赫城微微躬身。

林玄群打量陸赫城一番，“你的相貌與你父親年輕時頗有些相似，但氣度沉穩很多，”說着他伸手指指沙發，“坐，有什麽話直說。”。

陸赫城依言落座，然後真的直說了，“大人是否知曉——今天上午葉行言殺了二皇子梁祺？”

“什麽？”林首相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他下意識看了看房門，大概是在想為什麽沒人告訴自己這件事。

陸赫城繼續道：“金翎軍把消息壓下去了，曦曜行宮已被他們封鎖，知道詳情的人很少。”

林首相仍是難以置信，“為什麽？葉行言他——”

“他說他有理由那麽做，”陸赫城正色道：“而我相信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