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差點和你有婚約
差點和你有婚約
“喂,你有沒有在聽?”葉行言伸手在陸赫城眼前揮了揮。
陸赫城恍然回神:“在、在聽。”
“那你的想法呢?”
“你決定好了。”
“行。”葉行言覺得這個叫陸舜的征原軍士兵有點不太聰明的樣子,但好在态度不錯,不失為一個及格的合作對象,于是招招手,“那你跟我來。”
兩人在密林間穿行,繁茂的草木枝葉如綠色波濤在身側翻湧。
“你多大了?”陸赫城突然問。
“十八。”葉行言沒回頭,随口道:“你呢?”
“你沒有十八。”陸赫城悶聲道。
“啊,被你看出來啦。”葉行言回頭,笑出一口白牙,“那你覺得我多大?”
陸赫城:“十五。”
“咦?”少年眼睛瞪大,眼睫毛忽閃忽閃的,“陸舜兄好厲害,被你猜對了呢。”
陸赫城讓那雙眼睛忽閃得心中小鹿亂撞,抿了抿嘴道:“其實我——”
話沒說完,他脖子就被葉行言伸手勾住了,“噓,”對方在他耳邊壓低嗓音道:“前面有人。”
陸赫城順着葉行言的力道蹲下身,陷入一大叢灌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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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亂的枝葉戳在身上,疼到不是很疼,但他還是下意識圈住了身邊的少年,想盡量避免對方被戳到。
“是另外一隊人,好像是風淩軍的,他們可能會跟前面那些金翎軍遭遇哦。”
葉行言在他懷裏悄聲說話,吐息滾燙灼人。
陸赫城只覺脖頸那塊皮膚燒起一簇小火苗,腦子也熱成了一鍋粥。
“我們跟上去,看看能不能趁亂做點什麽。”風淩軍的隊伍走遠,葉行言直起身,動作做到一半卡住,“陸兄,可以放開我了嗎?”
陸赫城慢半拍反應過來,慌忙松開圈在少年腰身上的手,胡亂抓了抓旁邊的樹枝。
“別緊張。”少年葉行言說:“這只是比賽,不會出人命。”
“我不是——”他弱弱為自己辯解,“我沒緊張,”他去過邊境戰場,見過血,當然不會畏懼跟其他軍團的士兵戰鬥。
“那就好。”少年笑了,也不知信了沒有。
兩人循着那幾名風淩軍士兵的方向前進,再次回到剛才那個陡坡。
下方峽谷比較險峻,除了一段亂石交錯的區域有落腳點可以跳躍,其它地方水域面積太大,是跳不過去的。
而山澗因為前夜的大雨暴漲,激流翻騰,根本無法涉水。
“那幫金翎軍就是看中了這點,才會守在這個地方打劫。”葉行言一邊觀察,一邊摸出背包裏的水壺,打開灌了一大口。
陽光穿過枝葉間隙,落下躍動的光點。
一顆從嘴角溢出的水珠劃過少年流暢的下颌角,自頸項蜿蜒而下。
咕嘟!
陸赫城吞口水的聲音大得驚人。
葉行言愕然看他,“你很渴嗎?”
他羞愧低頭,“我、我的水喝完了,剛剛就是想去下面取水才來這裏的。”
“早說啊,”葉行言晃了晃自己的水壺,“喏,我這裏還有一點,都給你吧。”
“不用。”陸赫城趕緊拒絕。
“這麽熱的天,小心脫水。”少年見他還是不肯伸手,揚了揚眉道:“哎,你該不會是介意我的口水吧?”
“不是!”他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最後,那個水壺被硬塞到了陸赫城手裏。
雁矶山基地為參賽者提供的涼開水,入口甘甜又清涼。
是的,他喝了那些水,帶着某種難以言說的隐秘感受,交還水壺的時候,他說了句“謝謝”。
“客氣什麽,都是兄弟。”葉行言将水壺塞回背包,低頭的時候,肩頸線條拉伸出漂亮的弧度。
“葉行言,”躊躇片刻,陸赫城鼓足所有勇氣開口,“其實我——”
“什麽?”少年擡起頭。
陽光下,剛剛喝過水的嘴唇是淺粉色的,看起來柔軟又濕潤,他立時喉間一緊,那句到了嘴邊的話就再也無法說出口。
其實我的大名叫陸赫城,是差點和你有婚約的人。
2469年8月24日,是陸赫城十七年的人生中最特別的一天。
那天他結識了葉行言,一個在出生前就與他存在某種特殊羁絆的少年,然而那場短暫的邂逅只維持了不到一天。
傍晚在臨時營地前的分別,是他們兩人的最後一面。
那天夜裏,陸赫城找遍了整個營地都沒有發現葉行言的蹤影,他問了所有白岩軍士兵,沒有人知道那人去了哪裏。
後來他又找了組織比賽的教官,反複打聽,最終得到“3164退賽了”的消息。
“你不是征原軍的嗎,怎麽你們認識?”教官狐疑。
“他為什麽退賽?”他問。
“我哪兒知道。”教官攤了攤手,“上頭派了一架直升機過來接人,過去可沒有先例。”
休整一夜,第二天陸赫城随隊返回雁矶山基地,基地裏也沒有葉行言的蹤影。
又過了一天,征原軍隊伍中唯一知道陸赫城真實身份的領隊告訴他一個突發消息:
白岩軍督帥葉訓庭遭遇飛行事故,專機墜毀在望海城東北的海岸邊,聽說人還沒找到,預計兇多吉少。
陸赫城這才知道葉行言退賽的原因,想到那人将要面對的境遇,他牽腸挂肚、輾轉反側,卻又一籌莫展、無計可施。
後兩天的團隊模拟巷戰,他請了假沒有參加。
所有比賽結束後,各軍團的總分統計出來了,征原軍排名第二。
在個人獎項中,陸舜這個名字贏得了障礙賽跑亞軍,由此,陸赫城得到了一枚銀質獎章,獎章被放在一個印着“全軍素質大賽(2469)”的盒子裏。
頒獎現場,一名叫“葉長嘉”的士兵缺席,他的野外泅渡第一名獎章由其他白岩軍士兵代領。
原來他也用了化名啊,陸赫城心裏愈發難受起來,懊惱自己為什麽沒有在自我介紹那一刻如對方般坦誠。
返回宵晖城之後,陸赫城找了更多渠道打聽望海城的消息。
因為葉訓庭的突然離世,白岩軍上層陷入攘權奪利的鬥争中,其他軍團則打起了瓜分白岩軍地盤的主意。
金翎軍已經介入,風淩軍也想分一杯羹。
陸赫城找到他父親,詢問對于白岩軍目前的混亂狀态,他們可以做什麽。
“可惜地方遠了點啊。”陸靖忠頗為遺憾地摸着頭,“金翎軍和風淩軍都能趁火打劫,咱們征原軍卻是鞭長莫及,不過周延仲那老小子吃了那麽多,呵呵,多少也要吐點出來才行。”
陸赫城發現他與他父親說的是兩碼事。
“父親,我跟葉行言是朋友。”他說:“我們在雁矶山一見如故,如今他遇到困境,我想幫忙。”
父親招手叫他過去坐下,語重心長道:“如果他現在窮困潦倒,你想出錢資助他,你爹當然贊成,如果他現在有性命之憂,你想要救他,你爹也不反對,但如果你想讓征原軍出面幫他争奪白岩軍的控制權,那是不可能的,咱們做不到,也不會去做,你明白嗎?”
陸赫城明白,所以他垂頭不語。
父親拍拍他的肩,道:“放心吧,葉訓庭已經死了,他那個兒子,叫葉行言是吧,還是個半大小子,年紀小了點,對其他人沒有威脅,反而安全。”
父親的預言很準确。
幾個月後,一切塵埃落定。
獲得周延仲支持的許丞成為白岩軍代理軍團長。
金翎軍得到了雲嶺以東大片原屬于白岩軍的地盤,為安撫征原軍,周延仲在兩軍勢力範圍交界處做出了一些讓步。
風淩軍則趁機在弦月灣占據了一個出海口。
所有人都感到滿意,算得上皆大歡喜。
而葉訓庭的遺孀和一對子女則離開望海城,搬到了帝畿。
自那以後,陸赫城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葉行言的消息,第二年初春,他父親給了他一個信封。
“我讓軍團在帝畿聯絡處的人收集了一些葉家小子的資料,如果你想聯系他,可以用上面的地址。”
陸赫城接過信,沒有說什麽。
那封信被他收在上衣內袋裏,一整天都沒有拿出來打開。
這天晚上,他在自己的房間裏對着信封呆愣了良久,然後才拆開了封口。
裏面是一張照片和一份調查報告。
照片是從年初葉行言入讀雲漢總參軍事學院的資料上翻拍的,大半年不見的少年依然擁有極漂亮精致的容顏,但眉目之間的神情有些不一樣了。
調查報告簡述了葉行言到帝畿以後的基本狀況,附帶通信地址。
那張照片和那份調查報告在他手裏摩挲了一整夜,第二天,他将它們一起收進了抽屜,和那個“全軍素質大賽(2469)”的鐵皮盒子放在一起。
他沒有用報告上的地址給葉行言寫信,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寫什麽。
你好,我是用化名和你結識的陸赫城,我自認為是你的朋友,但在你最需要支持的時候,我選擇了袖手旁觀……
此後經年,陸赫城斷斷續續得到過一些葉行言的消息。
那人從雲漢總參軍事學院畢業了,那人加入了金翎軍翊衛營,那人的職位和軍銜升得很快,那人被一份報紙排進“最想嫁的十大單身貴公子”名單,還有各種桃色花邊。
那人似乎适應了帝畿的新生活,日子過得精彩紛呈。
葉行言的聯系地址幾經更換,每一個都被陸赫城倒背如流,但沒有一個被他使用過。
所有關于葉行言的東西都被他收進自己用過的一個彈藥箱裏,和從雁矶山軍事素質大賽帶回來的紀念品放一起。
小號彈藥箱空間不大,但他擁有的太少,所以哪怕用了十年時間,卻依然無法将其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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