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突襲

突襲

晨光乍現,位于緩坡河谷中的城市漸漸蘇醒。

曦曜行宮,熠光殿。

啪!

皇儲梁祯一把摔了茶盞,忿忿道:“竟是連一點樣子都不裝了嗎?”

梁祯今年四十七,因為從小體弱,整個人瘦得厲害,說話也沒什麽氣勢,日常看起來都是很好相與的樣子,如眼下這般砸東西洩憤,也是氣得狠了。

“殿下不要激動。”皇儲妃錢曼琳趕緊安撫:“周延仲肯派人來解釋,證明事情沒那麽糟,也許真如他們所說,葉行言與二弟有什麽私人恩怨。”

“不可能。”梁祯卻直搖頭。

如今不是阻斷道路就能隔絕消息的時代,曦曜城雖然處在金翎軍的全面掌控之下,但梁祺的死訊終究還是傳進了行宮。

開始他以為梁祺闖了什麽禍,得罪了金翎軍,到了今天淩晨才知道事情恰恰相反——

梁祺是被葉行言當街刺殺的!

最近幾十年,雲漢皇室全然已是被架空的傀儡。

金翎軍和內閣企圖改革帝制,梁祯作為皇儲無力反抗,他現在所求不過是雲漢能效仿那些實行君主立憲的國家,保留皇室存在而已。

鑒于徹底廢除君主制的呼聲一直存在,梁祯最怕的就是周延仲翻臉不認人,因此在聽到梁祺被金翎軍所殺之後,心情激憤不已。

他認定是周延仲設計害人,讓葉行言出手也是故意安排的。

梁祺死了,接下來就該輪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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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曜基地,指揮部大樓。

周令欽接到來自內廷詹事傅文博的電話。

根據傅詹事所說,今早8點的會審,皇儲本人因病不能前往,只能派他作為代表。

當然,生病什麽的,都只是表面上的理由。

皇儲擔心那場會審是鴻門宴。

周令欽嗤笑一聲,“皇儲殿下想太多了,刺殺二殿下是葉行言的私人行為,與金翎軍沒有任何關系。”

傅文博附和道:“那是自然。”

傅詹事其實算半個金翎軍的人,早在幾年前,他就跟周令欽有了來往,也幫對方傳遞過一些宮廷內部的信息。

有了周營長這句話,傅詹事懸在半空的心總算安穩了。

電話聽筒放下,周令欽正想和手下商量議事廳那邊的布置,桌上的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周營長皺起眉頭,他這邊忙得焦頭爛額,如果是類似剛才傅文博那些破事,他都不想理會。

思及此,他便沖自己的貼身警衛使了個眼色。

警衛拿起聽筒應了幾聲,然後捂住話筒,道:“內閣秘書打來的,說首相大人希望在會審前見見葉行言。”

周令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思忖片刻,才道:“七點半之前,在曦曜總醫院,只有十分鐘。”

星光大酒店,五樓标間。

《帝畿日報》首席記者章琛進入房間,他的助理陳光遠眼巴巴看過來,焦急問道:“章老師,怎麽樣?”

章琛神色凝重,“傳言是真的,二殿下死了,兇手是翊衛營的葉行言。”

“那咱們要馬上通知社裏嗎?”陳光遠問。

章琛做了個手掌下壓的動作,“金翎軍封鎖消息,肯定是希望有定論之後再公布,如果我們提前捅出去,會得罪周大帥的。”

“可這新聞的時效……”助理有些惋惜。

章琛緩緩搖頭,“還是穩妥為上。”

銀河旅社,二樓單人間。

《星道先鋒報》的記者卓楓正在房間裏踱步。

昨天上午開始,曦曜城裏出現了一些異常,到了晚上,不管是駐軍調動、道路封鎖、還是突然的電話線路維修,都表明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作為一家聲名初顯的民辦媒體,《星道先鋒報》不像《帝畿日報》《雲漢先驅報》那些官媒擁有諸多便利,因此他只能自己四處打聽。

在付出一筆不菲的信息費之後,卓記者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

先是有名金翎軍軍官刺殺了二皇子梁祺,然後金翎軍的一支部隊以保衛皇儲為理由包圍了曦曜行宮,封鎖了行宮的通訊與對外出入。

明眼人都知道這次曦曜會談目的就是瓜分曦曜皇室僅剩的那點權利,但金翎軍搞得這般明火執仗還是頗為出人意料。

要把這個消息送出去才行啊。

不能這樣傻等了……主城區的電話都用不了,也許城外可以。

作出決定後,他開始匆忙收拾東西。

盡管還是宵禁時間,他依然決定去碰碰運氣,若是能将消息送回帝畿,《星道先鋒報》必定一鳴驚人。

市長官邸。

穿戴整齊的內閣首相林玄群走下樓梯,內閣秘書李維翰迎上前道:“大人,與周營長聯系好了,七點一刻,他就會到醫院。”

“好。”林首相點頭。

“大人,”李秘書遲疑了一下,“要不要叫謝處長同行?”

“不必了,謝處長淩晨才回來,還是讓他好好休息吧。”說着,林首相看了眼旁邊的落地鐘,道:“時間還早,咱們先吃早餐。”

曦曜總醫院。

姜川進入病房,看到自家少帥正與人在床頭搏鬥,。

因為他的出現,那兩人也齊齊轉頭。

被壓制在床上的人帶着火氣,投過來的目光銳利如劍,自家少帥卻很不在狀态,脖子根還有可疑的紅暈。

這是什麽狀況?

葉少校不是受傷了嗎?

不,就算沒受傷,這人也沒道理能是少帥的對手。

姜川腦子發蒙,口中機械彙報:“少帥,周令欽回來了。”

他實在無法理解——受了傷的葉行言憑什麽一腳踩在自家少帥的胸口上?

“還不快走!”葉行言扭頭沖陸赫城吼,吼的同時腳還蹬了蹬。

這一吼一蹬,陸少帥原神歸位,迅速把葉少校那條不老實的腿壓了下去,然後将風衣帶子打了個結,接着把人扛到自己肩上。

葉行言怒道:“陸赫城!”

陸赫城不做理會,大步奔向房門,期間葉行言試圖掙脫,他便勒住對方腰身,朝後送了送。

病房外,原本站崗的金翎軍官兵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隊身穿黑色特戰服的征原軍士兵,領頭一名戴着戰術頭套的彪形大漢,半張臉被遮住,只露出一雙犀利的眼睛。

大漢揮手,低聲道:“少帥,走這邊。”

陸赫城點了點頭。

一行人飛快離開病房區的走廊,進入到另一棟建築。

淩晨的醫院,燈光慘白,空氣裏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本應是很森冷的場景,卻被一場突襲攪得天翻地覆。

前方有槍聲響起,有人砸碎了牆上的火災報警器,一時間警鈴聲大作,受驚的病人和醫護人員四散奔逃,到處一片混亂。

就算肩上扛了一個人,也不影響陸赫城健步如飛。

葉行言被晃得頭暈眼花,腹部一下下撞擊着身下的肩膀,如果不是這一天完全沒有進食,他估計自己早就吐出一些胃容物了。

他很想反抗,無奈身體虛弱,所有掙紮都被陸少帥輕易鎮壓了下去。

早知道不告訴這人真相了。

葉行言心中懊惱。

他不想離開曦曜的原因很簡單。

等待時間重啓,獲得一具新的、沒有傷病的身體。

當然,在明早的會審中盡可能多收集信息,尋找隐藏于梁祺身後的同謀,也是目的之一。

昨晚受刑之前,他将前幾個輪回的劇情複盤了幾遍,發現有個問題很關鍵。

以那顆摩洛彈的殺傷半徑而言,9月27日下午4點半,征原軍代表入城之後,羅網實際便已織就。

不管是住行宮的皇室、住酒店的三大軍團代表、住市長官邸的內閣成員,還是住曦曜基地的周延仲,都已是刀俎上的魚肉。

梁祺以為那顆核彈的殺傷半徑只有幾百米,但他的同夥卻不可能同樣無知。

一個能搞到摩洛彈的人,一個能讓梁祺信服配合的人,一個企圖一次性抹殺整個國家軍政首腦的人,必定擁有極大的能量和極缜密的心性。

如此殘酷冷血的陰謀家,怎麽會不了解自己所使用武器的參數?

換句話說,全城三十萬人什麽時候殒命都已經在那個幕後黑手一念之間。

鑒于陸赫城在本輪回的仗義表現,昨天半夜在病房醒來之後,他就告訴了這人有關那顆摩洛彈的所有信息。

炸毀曦曜議事廳與核平整個曦曜城,是兩場等級完全不同的災難。

既然這人是能為自己兩肋插刀的好兄弟,他當然希望對方少死一次是一次。

他沒想到的是,在自己面前一直很好說話的陸少帥實際非常固執。

作為被陸大帥精心培養的軍團繼承人,從軍十數載,殺敵無數、戰功赫赫,陸赫城自然不可能毫無主見。

這樣的人一旦心中有了決斷,便會擁有超強的執行力。

兩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兩人都無法說服彼此,現在其中一人失去了行動能力,結果可想而知。

槍聲越來越嘈雜。

開始是帶有示警與警告意味的單發,然後變成了密集的連發。

頭暈目眩間,葉行言察覺周邊的景物飛逝而過,繼而聽到了汽車引擎的轟響。

他們應該已經離開了醫院的建築群,來到某個靠近主街道的出入口。

泛起魚肚白的天空一閃而過,回過神來,葉行言發覺自己被塞進了一輛汽車的後座。

車門啪得關上。

“你們先走!”

他聽到陸赫城的聲音在喊,撐着座椅轉身回望的時候,汽車驟然加速,突如其來的慣性将他牢牢壓在了後座靠背上。

然後,他感應到了熟悉的噩兆。

不出意外,迎面而來的一切皆在瞬息間化為血色的雨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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