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九個輪回

第九個輪回

黑白的地圖，躍動的光點，以及一長串數字【24790929-030955-312429】。

昭示着一個新輪回的開始。

葉行言……

2479年9月27日，上午6點55分。

躺在他的單人床上，葉行言感受到了晨曦透過窗簾縫隙而來的微光。

上個輪回，他第一次活過了核彈爆炸的時間，接着他死了，然後時間重啓。

這是否意味着即使他滿血逃離曦曜，也依然會被重新卷入輪回？

當然，“滿血逃離曦曜”原本就不在他的選項裏。

說起來，上個輪回他死得挺慘，好在收獲不小。

知道了裴顯身後的人是謝文傑，也知道了謝文傑身後還有人，而且不是周延仲。

雖然沒有明确線索，但至少有了方向。

另外他還救下了陸赫城，與上上個輪回相比，死于核爆的人數少了35個，大概也是由此帶來的蝴蝶效應。

上個輪回，征原軍在淩晨3點多出城，也比第七個輪回上午6點多出城的過程要順利很多。

不提金翎軍的反應，就是核彈引爆時間也比他預期的要晚一些。

也對，謝文傑本人還在城裏，或許還有他的同謀，這些清楚核彈殺傷半徑的人，總要給自己留出時間撤離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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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滋滋，滋滋滋——

刺耳的鬧鈴聲響起，新的一天開始了。

“嘉嘉，我想你了。”葉少校向他妹妹吐露衷腸。

少女不屑一顧：“有事說事，別拐彎抹角。”

“我是真想你了啊。”當哥哥的痛心道：“一眨眼，感覺就像幾輩子沒見了。”

“喂，”少女突然警惕起來，“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想為你找婆家但是沒成功，這也算對不起你嗎？

“沒有，就是四季變換，有些傷感而已。”拿起杯子，給自己灌了一大口咖啡，葉行言道：“對了，我記得去年你想出國，被我攔住了。”

少女嗤笑，“難道四季變換讓你良心發現了？”

“是啊，我良心發現了。”攤在椅子上，葉少校擡頭看天花板，“我不應該那麽剛愎自用，我所認為的對你好，也不一定真的對你好。”

少女聲調上揚，“所以你是答應讓我出國了？”

“答應了，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他讨好地問：“現在開不開心？”

少女冷哼，“晚了，再過幾個月我就十八了，我想去哪兒去哪兒，你本來就管不了我。”

“啊，十八了嗎？”他有些恍惚，“這麽快嗎？”

少女怒了，“你連你妹妹幾歲都不知道嗎？”

葉行言有些怔忡，尤記得七歲的葉初嘉，小胳膊小腿，腦袋只到自己腰那裏。

一眨眼，那小姑娘就成年了，獨立了，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了，而他作為哥哥的監護之責也可以卸下了。

“你還有事沒有？沒有我挂了。”

被妹妹不耐煩的催促打斷了思緒，葉行言嘆口氣，正打算同意挂電話，忽而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你知道陸赫城嗎？”

“陸靖忠的兒子？”

“對，陸靖忠的長子，人稱征原少帥的。”

“那人怎麽了？”

“哦，”當哥哥的不無得意，笑道：“他是我的好朋友，最好的那種。”

上午9點15分，葉行言抵達議事廳廣場，不幸的齊上尉剛剛被砸破了頭。

去日落山機場接機成了李隊長的美差。

為了彩排工作留下的葉隊長卻沒有去管彩排，而是待在臨時指揮室裏，撥出了一個連通帝國議會大廈的電話。

一段寒暄過後，他直入正題：“表哥，謝文傑這人怎麽樣？”

邬議員疑惑：“為什麽突然問他？”

“沒事，就問問，”他打着哈哈道：“你跟他關系不錯，是因為你們政治理念接近吧。”

邬雲熙笑了一聲，“現在算，以前不算。”

“怎麽說？”

“他年輕時比較激進，之後出國游學，大概是經歷多了，行事才沉穩了起來。後來他在媒體上發表自己的地緣政治學說，受到頗多關注，不過他能借此進入內閣為官，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背後有人嗎？”

“他家雖然落敗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能量總歸還是有一些的。”

“他是堅定的改革派嗎？”

“那當然，否則林首相怎麽會重用他。”

“那他有沒有可能表裏不一？”

“呵呵，只要他說的是改革派的話，做的事改革派的事，你管他心裏怎麽想呢，這是政治，這是權術，不是簡單的是非題。”

但他做的不是改革派的事，而是掀了改革派的桌。

窗戶敞開着，秋日上午的風吹得牆外冬青沙沙作響，隐約可以聽到廣場上的號令聲。

辦公桌上，一本二十年前出版的《物華風物志》靜靜地躺在那裏，葉行言用手指在那有些磨損的封面上畫着圈圈，一圈一圈又一圈，仿佛永遠解不開的線團。

動作停止之後，他陷入了長時間沉思。

上午10點40分。

翊衛營第三中隊的隊長範義斜眼睨向不請自來的同僚，“你來這裏做什麽？”

好似沒有接收到範隊長的惡意，對方怡然自得道：“迎接內閣諸位大人呗。”

“閱兵彩排不管了嗎？”範義背手打量這人，“你這是玩忽職守啊，葉隊長。”

“多謝範隊長關心。”葉隊長笑呵呵道：“現在是彩排間隙，不妨事的。”

兩名金翎軍少校針鋒相對的時候，曦曜市長封百年第一百次提醒工作人員注意儀容和體态，他一點都不想參和前面那兩人的交鋒。

那兩位皇城帝畿來的軍官都是有後臺的，哪位他都得罪不起。

當車隊在街道盡頭出現的時候，封市長立即大聲喊：“來了來了！”

上午10點45分，李琦護送內閣車隊抵達曦曜市長官邸。

首相大人的座駕停穩之後，封百年趕緊迎上前去。

林玄群下了車，先是對封百年說了聲辛苦，然後向範義颔首，最後視線落到葉行言臉上，他笑了起來，“行言也在啊，好好好。”

林首相伸手拍拍葉行言的肩膀，感慨道：“這次會談也是訓庭的夙願，明日他雖不能親見，但有你代替他在現場，也算可以告慰亡靈了。”

“多謝大人挂念，先父泉下有知，必定萬分欣慰。”葉行言微微躬身，“相信這次會談成功之後，雲漢能夠掃積除弊、氣象一新。”

“會談只是個開始，”林玄群收回手，笑道：“不過只要有了這個開始，雲漢未來可期。”

“是。”葉行言虛扶着內閣首相往官邸內走去，口中道：“所謂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推動雲漢邁出這第一步，大人功在千秋。”

林首相擺擺手，“我所做有限，未來還需要你們年輕人多多努力。”

葉行言當即表态，“晚輩定當自勉，不敢懈怠。”

內閣諸人一路舟車勞頓，剛落腳的當口自然是不适合待客的，葉行言幫忙搬了些行李，很快就識趣告辭。

不過他沒白來。

他搞清楚了分配給謝文傑的房間在哪兒——書房旁邊的小休息室。

這是謝處長自己要求的，市長官邸的主要卧室都在二樓，但謝處長喜歡一樓，哪怕睡沙發也願意。

葉行言為謝文傑搬了行李過去，感慨道：“委屈謝處長了。”

“我委屈什麽。”謝文傑笑。

他戴着一副鑲金邊的玳瑁眼鏡，看起來斯文有禮，是典型的學術型官僚風格。

葉行言認真道：“為了促成這次會談，各方都付出了極大努力，尤其是內閣的諸位。”

謝文傑挑了挑眉：“看來你對這次會談期望很高。”

“是的。”葉行言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歷史大勢如此，誰也無法阻擋，雲漢若能以這種溫和有序的方式完成變革，自然是國家之幸，人民之幸。”

“說得好。”謝文傑拍手道：“我也同意這對雲漢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一場會談，希望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你所謂的“付出”是什麽，你所謂的“值得”又是什麽？

葉行言在心底腹诽，面上依然挂着微笑，“時間不早，我該告辭了。”

走出市長官邸，他回望綠蔭圍牆內的白色建築，然後原地停駐了良久。

謝文傑住的那間休息室他曾經進去過，在第二個輪回。

當時他向這位內閣顧問請教“最不希望曦曜會談成功的是誰”。

謝文傑泡了一壺曦薇，問他“為什麽問這個”。

他說“我預感到有人要破壞這次會談”。

對方跟他扯了一大堆國內國際形勢，笑着寬慰他，道“曦曜現在就在你們翊衛營的掌控下，你擔心什麽呢”。

如今回想第二個輪回的失敗——28日淩晨發現密道入口，上午閱兵開始前核爆——葉行言茅塞頓開。

發現密道入口這事應該只有金翎軍內部知曉，沒道理半天不到幕後黑手就得到了消息，而且做出了提前引爆那顆摩洛彈的決定。

現在看來，那回“洩密”的可能正是自己。

上午13點30分。

陽光透過修剪得宜的樹木枝丫，在窗臺邊緣照出星星點點的光斑。

曦曜議事廳的臨時指揮室裏，葉行言大剌剌地躺倒在辦公椅上，雙腿架着桌面，手裏把玩着一支鉛筆。

旋轉、接住、旋轉、接住，細長的筆杆在手指間靈活飛舞。

啪！

接住那支鉛筆，将尾端放在嘴角咬着，葉行言微微搖頭。

不搞清楚謝文傑身後是不是還有人，以及那人的身份，這個輪回很大可能還是要做無用功。

因為裴顯那個不屑的神情，他不得不排除掉了嫌疑最大的周延仲，同樣的，霍頓也被排除了。

能夠站在謝文傑身後的，只會隐藏得比謝文傑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