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十個輪回

第十個輪回

2479年9月29日,上午8點35分。

深秋清澈的陽光下,曦曜議事廳正門洞開,葉行言站在門口,遙望廣場南側的青銅驚飙以及那座巨大雕塑落下的影子。

良久,感覺疲憊的雙眼開始酸澀,葉行言收回視線,轉身朝向建築內部。

慢慢适應光線變化的過程中,他看見第一中隊的隊長李琦正腳步匆匆地走過來。

走得近了,李隊長壓着聲音對他道:“市長官邸那邊出事了。”

“什麽?”

“內閣顧問謝文傑失蹤了。”

“哦?”

“範義的手下發誓詛咒說昨晚沒有任何異常,可偏偏這麽一個大活人就是找不到了。”

“怎麽會這樣?”

“事情有些蹊跷,營長讓我們也警醒些,小心議事廳這邊。”

“明白。”

“昨晚這邊還正常吧?”

“當然。”

8點40分開始,參會人員陸續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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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軍團中,征原軍來得最早,陸赫城見到葉行言的時候有些欲言又止,但終究什麽都沒說。

然後風淩軍來了,白岩軍也來了。

周大帥的車隊在8點50分抵達,內閣緊随其後。

謝文傑的失蹤讓林首相有些神思不屬,其他內閣官員也是面露憂慮。

皇儲梁祯是最後5分鐘到的,昨日陪同前來的二皇子梁祺卻不見了蹤影。

所有人進入主會場之後,翊衛營士兵關閉了那兩扇黑胡桃木大門,葉行言遠遠看着,腦中卻是剛剛記下的紛亂信息。

29日上午會談開始前的場景,他一共經歷了3次,比較所有這些場景,或許能夠找出哪裏異常。

不過還沒等他想出個結果,一股來自地獄的力量席卷天地——

黑白的地圖,跳動的光點,不斷變化的數字。

【24790929-090524-312354】

葉行言……

2479年9月27日,上午6點55分。

晨光乍現,一切終結。

同時,一切新生。

2479年9月27日,上午7點15分。

莫非來敲他們家隊長的房門,虛掩的房門輕輕一碰就開了,房間裏沒有人。

幾分鐘後,兩人在餐廳門口碰到。

葉隊長左手一個咖啡壺,右手一個裝面包的紙袋,呵欠連天地走出來。

莫非揚聲道:“隊長,隊副讓我問什麽時候出發?”

葉隊長停住晃晃悠悠的腳步,道:“我還有事,你讓齊樂邦先帶隊過去。”

感覺早晚會猝死。

将咖啡壺和紙袋丢上桌,葉行言随即癱倒在了辦公椅上,因為呵欠打得太多,他已經滿眼淚花。

發了一會兒呆,他拿過桌邊的杯子,先給自己倒了咖啡,然後拿出紙袋裏的面包,漫不經心地咀嚼起來。

吃完早飯,照例是給妹妹打電話,談話內容葉行言早就想好了,列在一張草稿上。

簡單的問候過後,他直接進入話題:“你覺得摩洛彈那種東西,咱們雲漢能造出來嗎?”

“很難。”

“那就是有可能咯?”

“最基礎的理論大家都知道,但要将理論變為現實,不是幾個科學家坐在辦公室裏研究就可以的。”

“我記得你有個學長,叫柯堅白是吧,他曾在勃铎研究那個方向吧,後來呢,他回國了嗎?”

“……你怎麽關心起這個?”

“唔,回頭再跟你解釋。”

“我只是聽系裏的老教授提起過,當年他拿了全獎去勃铎留學,師從渠伯恩,後來——”

“等等,他的老師是渠伯恩?”

“是啊。”

葉行言不認識渠伯恩,但知道這個人。

渠伯恩是世界知名的雲漢裔科學家,據說其父母那一代從雲漢移民至勃铎,入了那邊國籍。

渠伯恩在數學和物理上都頗有建樹,二十多歲就拿了好幾個博士學位,還曾被帝畿大學聘為客座教授。

“柯堅白上大學的時候,渠伯恩正好在帝畿擔任教職,後來渠伯恩返回勃铎,柯堅白就跟着去了。

“渠伯恩幫他争取到了安托理工的全額獎學金以及一家工程研究所的工作機會。

“不過幾年前柯堅白從那家研究所離職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葉行言将話筒丢回座機,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他更希望那顆核彈來自外部,勃铎也好,缇頓也罷。

內外勾結固然可憎,但也好過自我毀滅的瘋狂。

如果那顆将曦曜拖入地獄的摩洛彈來自國內,那表示物華保衛軍在雲漢的力量遠超他的想象。

蟄伏二十年,一朝卷土重來。

那種力量,可以憑借自己一人之力阻擋嗎?

上午8點35分。

議事廳廣場南端檢查站出現在前方,葉行言看了眼手表,将車靠邊停下。

今天來得早了點,章琛還沒出現。

根據以前的經驗,用不了多久那位《帝畿日報》的首席記者就會來敲車窗了。

降下駕駛座一側的車窗,讓清晨的新鮮空氣進入車廂,他閉上眼睛,梳理起今天自己要做的事情。

過了幾分鐘,他睜開眼,重新發動汽車。

車輛勻速駛向檢查站,他把着方向盤,狀似不經意地左右張望了一番。

章琛沒看到,卻看到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風棹,那個《星道先鋒報》的記者,來得倒是準時,可惜八卦小報公信力不足,對他的計劃沒什麽用處。

上午8點45分。

執勤士兵查看證件的時候,後車窗被人敲響。

“葉少校,早上好啊。”

葉行言回頭,“原來是章首席,早上好。”

章琛湊頭來到窗口,做了個拜托的手勢,“葉少校,廣場上布置好了嗎,能不能讓我進去看一眼?”

葉行言微微一笑。

上午10點,李琦照例去日落山機場接機,葉行言關了臨時指揮室房門,來到裏間給遠在帝畿的一位朋友打電話。

那人叫趙恪,是葉行言在雲漢總參時候的同窗,畢業後進了金翎軍總裝備部工作,是位消息靈通人士。

“咦,葉少校這大忙人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趙恪笑嘻嘻問。

葉行言開門見山道:“找你打聽個事情。”

葉少校打聽的事情有關金翎軍的一項新武器研究計劃,屬于高度機密,趙恪只知道那個神秘計劃每年都會得到一筆撥款,至于研究方向和成果,他也一無所知。

“咦,你不是在曦曜嗎?”趙恪狐疑,“怎麽突然問這個?”

葉行言故作高深,“最近看到了一些事,預感接下來的世道可能會不太平。”

趙恪來了興趣,“怎麽回事?好好給我說說。”

“電話裏說不清,”葉行言敷衍道:“回去再告訴你吧。”

稍微糊弄了一下老同學,葉行言又追問了幾個問題。

“那個研究什麽時候開始的?”

“很多年前吧,至少我進裝備部之前就有了。”

“負責人是誰?”

“應該是司令部直接負責,唔,去年周營長過問了撥款進度。”

“研究地點在哪兒?”

“具體地點我可不清楚,大概是西北熠洲那一帶吧。”

約好回帝畿之後一起喝酒,葉行言挂掉了趙恪的電話,話筒落到底座上之後,他将目光移向辦公桌上的一堆紙牌。

他從紙牌堆中選出幾張,依次擺好,牌面分別是:草花3、方片J、紅桃K和一張小王。

拿過草花3,将牌翻過來背面朝上,他在上面寫下一個“梁”字。

接着是方片J,他寫了一個“裴”字。

再接着是紅桃K,這次寫的是“謝”。

然後是小王,上面寫“物華”兩個字。

最後他又從紙牌堆裏找出了大王,拈起那張牌,用兩根食指夾住對角,對着牌面吹了一口氣

紙牌在氣流中翻轉起來,五彩斑斓的小醜與背面的紅色花紋交替閃現,看得人眼花缭亂。

在這場陰謀中,物華保衛軍的存在不能排除金翎軍牽涉其中的可能性,否則就無法解釋第四個輪回的劇情。

那回他将那顆摩洛彈運出城後,接管一切的是金翎軍警衛營,有能力把那東西偷偷運回城的,也只有金翎軍警衛營。

然而一旦将金翎軍納入推理之中,又會産生更多說不通的矛盾。

所有線索仿佛蔓延的蛛絲,在混沌的背景前交錯擴展,延伸成複雜的網狀迷宮。

迷宮中,有交織的點,也有平行的線,還有許多斷頭的路:

物華保衛軍沒有制造摩洛彈的能力,金翎軍有;

金翎軍總裝備部每年都會将一筆經費撥給某個神秘的研究機構;

前些年,在勃铎研究核技術的柯堅白離開了那邊的核工程研究所,至今去向不明;

金翎軍是當年物華保衛軍覆滅的元兇,雙方存在根本性的矛盾,無法調和;

物華保衛軍的目标是消滅所有軍閥,在雲漢建立統一的合衆制國家,不可能支持金翎軍一家獨大;

還有,提起周延仲的時候,裴顯一臉輕蔑……

2479年9月27日下午5點05分。

行宮酒店。

征原軍代表團已經完成房間加床(搜查),陸赫城也見過了征原軍派遣在當地的情報人員。

事情辦好,陸少帥跟他的副官說自己想出去走走。

姜川立即示意幾名警衛員跟上,就算少帥身手很好,曦曜畢竟是金翎軍的地盤,小心一點準沒錯。

陸赫城察覺自己身後跟了一隊尾巴,他覺得沒有必要,但為了讓手下人安心,便沒有去管。

走出酒店,外面就是行宮大道,這是條南北走向的道路,曦曜議事廳位于道路南端,而曦曜行宮坐落在這條道路北端。

陸赫城對曦曜行宮沒興趣,分辨方向後,他決定沿着人行道往南走。

這條路很繁華,街邊商店鱗次栉比,大概是因為曦曜會談的召開,路上時不時就有穿着制服的金翎軍官兵匆匆而過。

看着那些身影一個個穿行,陸赫城逐漸心生忐忑。

自己跟葉行言會不會碰面?

根據情報,這次金翎軍翊衛營來的就是前幾個中隊,不出意外的話,那人應該也在其中。

他最近一次得到葉行言的消息,是在半年前。

當時《帝畿日報》為金翎軍翊衛營做了個專訪,其中有個小标題提到了翊衛營第二中隊。

文章附帶中隊長單人照,那張照片被陸赫城從雜志上剪下,小心地收進他的寶藏箱子裏。

照片上,劍眉星目的青年軍官站在春日暖陽下,長身玉立、英姿勃發。

他很喜歡那張照片,喜歡到不敢多看。

這次決意代替父親來曦曜,當中固然有避免父親陷入險境的原因,其實也有他自己的一點點奢望。

如果能夠再見那人一面就好了。

夕陽餘晖中,金色霞光打在沿街店鋪的櫥窗上,仿佛流動的霓虹。

陸赫城猝然停步,因為在街對面,正站着一名身形挺拔的年輕人,長長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

他不自覺上前一步,正好那人也偏過了頭。

兩人隔着車流對上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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