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棋盤的主人
棋盤的主人
2479年9月27日,下午6點35分。
雲漢帝國二皇子梁祺走進行宮酒店大堂,步伐輕快、意氣風發。
今晚是周延仲的主場,但不妨礙他将這場宴會看做是對自己的嘉獎。
看看那些人最後的表演吧,因為很快,他們的一切都将被抹殺,而我,将會成為這個帝國真正的主人!
穿過花園小徑的時候,梁祺注意到前方走過一隊人,其中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尤為引人矚目。
原來是馮昕那個老匹夫。
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但很快就轉換成誇張的驚喜,他大步迎過去,高聲道:“哎呀,馮大帥,多年不見,您老身體還是這麽硬朗啊。”
那些人停步回頭,老者眯着眼睛,身形微微搖晃,一名随行人員湊到其耳邊,小聲道:“是二皇子。”
梁祺聽到了這句提醒,明白對方竟是沒認出自己,心中不禁怒意勃發。
馮大帥得了提示,想起梁祺的身份,便嘶啞笑道:“二殿下,托您的福,某這把老骨頭還算挪得動。”
哼,老而不死,不過,也用不了多久了。
心中有多恨,面上笑得就有多歡,梁祺道:“大帥老當益壯,實乃雲漢之福啊。”
“呵呵,殿下過譽了。”馮大帥擺擺手,“老朽可不敢當。”
“是大帥過謙了才是。”梁祺做出一個虛虛攙扶的姿勢,引着馮昕往花園中燈火輝煌的那處所在走去,笑道:“今日宴上,您可是資格最老的國之柱石呢。”
雖然需要拉下身段,對這些不忠不義的亂臣賊子說好話,但此刻梁祺心裏還是挺愉快的,因為在他看來,如今這些奉承和服軟不過是表象,并非真的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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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但沒有屈服,他還将以前所未有的方法實現自己的複仇,十倍百倍千萬倍,洗刷這些奸佞加諸于雲漢皇室之上的屈辱。
勝利在即,他非常享受這種對比強烈的內心戲,簡直是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什麽,陸帥沒來?”在聽到周大帥的侄子周令欽提到陸靖忠缺席了這次曦曜會談時,梁祺顯出失望的神情。
“聽說慕危山前線形勢嚴峻,陸帥需要親自駐守日溯基地。”周令欽解釋,語氣聽起來帶點嘲諷。
“這樣啊。”梁祺道:“那會談怎麽辦?”
周令欽擡手,示意他看向不遠處,“那位就是陸帥長子陸赫城上校,也就是此番會談征原軍方面的代表。”
梁祺微微眯眼,就見落地窗前正站着一位醒目的青年軍官,其人身形高大、眉眼鋒利,年紀約莫二十七八,一身軍禮服穿得氣勢淩人。
很顯然,那就是瀚海王陸靖忠的兒子,長得跟他老子倒是很有幾分相像。
“原來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陸少帥啊。”梁祺感嘆。
周延仲、馮昕、許丞、陸靖忠,這四個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在他的清除名單上,原本以為這次可以一網打盡的。
所以今天下午,當他在自己的合作者那裏聽到陸靖忠沒來的消息時,心裏着實很失望。
不過沒關系。
這回便宜陸靖忠了,讓他兒子來當替死鬼。
死掉這麽大一個兒子,想必姓陸的估計也要元氣大傷。
搞不好這裏面還有點文章可做哩。
就在二皇子琢磨着能否利用陸靖忠沒來曦曜這件事做點什麽的時候,旁邊來了一個周延仲的親兵,說有事要請示周令欽。
周令欽告罪:“殿下,不好意思,下官要失陪了。”
梁祺露出笑臉:“周營長請便。”
待周令欽走開,他看向陸赫城的方向,決定過去打個招呼。
作為棋盤的主人,他非常樂于接觸那些即将被炮灰的棋子們。
只是剛邁開步,那邊陸赫城轉身走出宴會廳,往外面露臺去了。
梁祺也不着急,慢悠悠踱步過去。
出了連接宴會廳與露臺的門廊,可以看到外面零星站了一些人,而那位征原軍少帥正站在弧形露臺的頂點處,與剛剛從樓梯上來的一個人在對話,他認得那是金翎軍翊衛營的葉行言。
對于葉行言這個便宜外甥,梁祺倒也沒什麽惡感。
當然,如果葉訓庭還活着,自然也會在他二殿下的清除名單上,不過如今葉訓庭早早死了,其子被周延仲圈養着,成不了什麽氣候,到讓他有了點惋惜之心。
此番成事之後,葉行言若是命大活了下來,将來或許可以用上一用,畢竟那小子長得出挑,而且身上還流着他們梁家的血。
打着如意算盤的二皇子向露臺南側走去,原本站在樓梯口的兩人覺察了他的到來。
葉行言率先轉身,鞠躬致意:“二殿下。”
“行言,你也來了啊。”梁祺笑呵呵的,仿佛是個親和的長輩,又故作好奇地看看陸赫城,“這位是?”
“殿下,這位是征原軍的陸赫城上校。”葉行言介紹。
被介紹的那人收腿立正,微微躬身,道了句“殿下”,聲音平靜、面無表情,竟是感覺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可以啊,深藏不露。
梁祺笑得愈發歡實,“原來是陸少帥,果然頗有陸帥風采。”
聽了這話,陸赫城那張生人勿近臉并沒有和緩的跡象,只幹巴巴回了句“殿下謬贊”。
一番往來應酬之後,晚宴正式開席。
經過乏善可陳的兩個多鐘頭,時間來到晚間9點55分。
葉行言站在酒店停車場,目送周大帥的車隊離去,然後走向自己的汽車。
上車,發動引擎。
有個人影在引擎聲中打開後座車門,動作輕捷地坐了上來。
“旁邊有塊毛毯,路過門崗的時候委屈你藏一下。”葉行言回頭提示了一句,然後轉動方向盤,一腳油門,将車開出停車位。
不到十分鐘,汽車開到議事廳大樓東門口,站崗的士兵見是一中隊的葉隊長,便推開大門,任由他将車駛入。
車停在大樓東門內側的小型停車處,靠近圍牆的地方。
葉行言下了車,後座乘客也背着包下來了,兩人卻沒有往側門入口去,反而順着圍牆邊的灌木小徑朝反方向走,很快就到了一個半掩的窗臺旁。
葉行言貼近窗口,往裏面看了看。
房間裏黑洞洞的,但借着外面路燈的微光,約莫可以看清這是間辦公室,而且內部沒有人。
拉開玻璃窗,他揚了揚下巴,做出“你上”的表情,同行之人沒有廢話,攀着窗臺邊沿一躍而起,幹淨利落地翻了進去。
原路返回,路過停車位,葉行言從後備廂拿出一個行軍包,接着從側門進入大樓。
老規矩,照例是去值班室抓那幾個打牌的。
夜間執勤巡邏的工作還是李隊長手下的官兵負責,不過葉隊長撞見了,也可以适當管一管。
敲打過那幫玩忽職守的家夥,葉少校拎着他的行軍包到了臨時指揮室。
進入辦公室外間,關門上鎖,放下手裏的包,葉行言走到裏間辦公室門口,有節奏地敲了兩下,敲完,也不等裏面有什麽反應,伸手去推門。
推門的同時,他感覺房門上有股向內的拉力。
房門打開,陸赫城站在那裏,一手搭在房門內側的把手上,顯然是正好想開門。
“久等了。”葉行言說。
他邁步入內,轉身去按牆上電燈開關的時候,不料卻按到了一塊結實又有彈性的胸肌。
啪!
房間頂燈點亮,室內出現一幅略顯詭異的畫面——金翎軍少校單手撐牆,将征原軍少帥給壁咚了。
葉少校想的是:喲,陸兄,你這身肌肉很不錯嘛。
陸少帥想的是,不,他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呈現于外的,就是葉少校笑眯眯,跟耍流氓似的,而陸少帥板着臉,跟被罰站似的。
“抱歉。”察覺到陸赫城的不自在,葉行言退開一步。
為緩解尴尬,他走向房間內側的茶水臺,問道:“我們還得在這裏再等兩個小時左右,你要喝點什麽,咖啡還是茶?”
沒有回答。
他轉過頭。
陸赫城右手握拳抵在唇邊,清了清嗓子,“都可以。”
“那就咖啡吧。”葉行言做了決定。
輪回開始以後,他的睡眠一直不好,亟需□□來續命。
将豆子丢進一個複古風格的研磨機,他一邊搖手柄一邊問:“對了,你喜歡什麽口味?”
“都可以。”陸赫城又說。
十分鐘後,兩杯散發着焦香的咖啡端上了桌,一杯加了砂糖,另一杯原汁原味,什麽都沒加。
葉行言擰着眉頭,一口一口喝着那杯特制的高濃度苦咖啡。
旁邊陸赫城看看自己的杯子,又看看葉行言的,問:“你喜歡喝這麽苦的?”
“不是。”葉行言搖頭,喝藥似的将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為了提神,我現在,唔,好久沒合眼了。”
“要不你先睡一下。”陸赫城提議。
“不用。”葉行言擺擺手,将杯子推遠,從桌面另一頭抓過一張空白公文紙和一支鋼筆,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
他畫的是曦曜城地下密道的線路圖,憑記憶畫的,由于沒有天才少女葉初嘉那般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中途需要不斷塗改。
終于,他覺得自己把所有岔路口都标出來了,就将紙遞給陸赫城,“這是密道地圖,你可以先熟悉一下。”
陸少帥接過那張手工圖紙,在辦公桌的臺燈下仔細察看。
上面的鋼筆線條有塗改,但岔路口的标記都很好認,有些地段還注明了對應的地面建築應該是什麽。
字體略顯潦草,但筋骨遒勁,有種率性而優雅的味道。
字如其人。
這是陸赫城第一次看到葉行言的字,卻覺得這個人的字就應該是這樣的。
轉過頭,陸少帥看向坐在身邊的年輕人,後者斜倚在桌邊,單手托腮,眼皮欲合未合,燈光下,長而翹的眼睫投下一小片弧形的陰影。
“葉行言。”他輕喚一聲。
“嗯?”年輕人被驚醒了,眼睛猛地瞪大,有點茫然地眨了眨,“怎麽了?”
陸赫城想說“你可以去外面沙發上睡”,話未出口就感覺身體一沉——對方竟然探身過來,将右臂壓在了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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