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沒辦法理智

沒辦法理智

金翎軍歡迎晚宴的開席時間是晚上7點，但行宮酒店花園餐廳卻是從早上就開始忙碌了。

下午5點40分，警衛營長周令欽提前來到餐廳，關注宴會籌備工作。

聽取餐廳經理彙報之後，周營長召見了主廚，又提出了幾個要求，待事情處理完畢，他來到一樓的日光室。

翊衛營第三中隊的隊長範義正等在那兒。

“怎麽樣，有沒有發現異常？”周令欽問。

“風淩軍下午出去好幾撥人，買了一些本地産的葡萄酒和星光石……白岩軍那邊來了一位訪客，是行省聯盟的黎寰之……另外征原軍不肯分人去住主樓，他們選擇在房間裏加床。哦，對了，征原軍是葉行言送過來的，那小子巴結過頭，到了之後還特意帶陸赫城出門逛街……”

範隊長一樁樁彙報着，周營長卻聽得有些漫不經心，在他眼裏那些俱是将死之人，搞什麽小動作都無所謂。

範義說完，周令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好，你繼續留意。”

因為翊衛營長蔣健康将值守曦曜議事廳的工作分配給了另外兩只中隊，導致這位範隊長心生不滿。

周令欽知道值守議事廳的工作聽起來風光，實際卻是要送命的，當然他不會跟範義明說，只含糊道：“好好幹，以後有用得上你的時候。”

晚間6點30分，金翎軍督帥周延仲帶着一衆軍團高層抵達花園餐廳。

東道主自然不好遲到，但周大帥也不願對其他軍團表現得太過殷勤，于是就找了個借口說要到旁邊的休息室裏開個會，将迎客的工作交給了周令欽。

作為周大帥的侄子，周令欽來做這種迎來送往的工作最合适不過。

休息室房門關閉之後，恭敬站立的周營長轉過身，漫步走向宴會廳。

侍者們正在布置餐桌，白色的高檔桌布，锃亮的銀質餐具，加上點綴其間的鮮花和燭臺，絕對配得上周大帥的排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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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周令欽的嘴角微微翹起，他覺得自己非常仁慈。

讓一個人，或者一群人在得償所願的時刻瞬間死去，确實是積德行善呢。

七點不到，應邀而來的賓客們陸續登場。

先來的是跳梁小醜般的梁祺，接着是倚老賣老的馮昕，然後是其他一些無關緊要的角色，再然後是虛情假意的許丞。

最後，金翎軍督帥周延仲登場。

真可惜，周令欽想，征原軍的陸靖忠竟然沒有來，否則這場盛宴将會更加有意思……

一千八百公裏外。

慕危山南麓，日溯基地。

被周令欽念叨的征原軍督帥陸靖忠收到了一份電報，電報內容為有人陰謀破壞曦曜會談。

除了确定陰謀的存在，電文沒有更多的具體信息，只在最後提出了往曦曜增派人手的申請。

下午兩點與葉行言通話之後，陸赫城并未直接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上報，因為葉行言語焉不詳，他很難解釋消息來源。

再加上他知道這個消息一旦上報，這趟曦曜之行很可能會被阻止，所以就把消息暫時壓下了。

抵達曦曜之後再上報就不一樣了，箭在弦上，征原軍已經沒有回避的可能，只剩下如何應對。

參謀長闫嵘看着那份電文紙，擰起眉頭，“那些人做別的樣樣不行，搞陰謀詭計倒是一套一套的。”

陸靖忠哼道：“他們已經習慣走捷徑了。”

“大帥，要不讓少帥先撤出曦曜吧。”闫嵘建議：“既然會談搞不成，沒必要讓少帥留在那兒冒險。”

“不必，”陸靖忠走到椅子前坐下：“我已經通知第十三特勤營到九天坪集結。”

闫嵘猶豫了一下，“少帥那邊——”

“讓陸赫城帶隊去曦曜，原本就是為了讓他獨當一面。”陸大帥敲了敲桌子，道：“既然遇上事了，就讓他自己決定怎麽處理吧。”

與此同時。

行宮酒店花園餐廳裏，陸大帥口中需要獨當一面的陸少帥正搖晃着自己手中的酒杯。

表面上，他是在觀察杯中的紅酒，實際上，卻是不動聲色地偷看坐在他斜對面的金翎軍少校。

燈火輝煌，觥籌交錯。

那人笑意吟吟，美好得仿若夢境。

是的，直到現在，陸赫城依舊懷有很強烈的不真實感。

今天上午8點，他還在慕危山下的前線基地裏，腦子裏想的是這次曦曜之行将對國內局勢産生怎樣的影響。

中午的時候，他在霄晖城大帥府的花園裏埋下了那個包含所有回憶的小箱子，因為擔心自己遭遇不測，那份隐秘的感情會被他人所知曉。

然後是下午，他得知一個叫葉行言的人給自己打了電話。

在從霄晖城飛往曦曜的運輸機上，陸赫城猜測和假想了無數次，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麽葉行言會那麽熟悉和信任自己。

抵達曦曜之後，更加離奇又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葉行言主動親吻了他，還說喜歡他，從很久前就喜歡。

理智知道那是不合理的。

然而一個戀慕了十年的人向你吐露愛意，你又怎麽可能保持理智？

總之，現在的狀态有些奇怪。

陸赫城接受了葉行言喜歡自己這一事實，但他搞不清楚這種事情為什麽會發生。

如同他接受了一顆能夠殺死幾十萬人的核彈已經埋在所有人腳下，即使他尚不知曉那個陰謀的詳情。

葉行言說晚宴過後會去找他，并給他一個解釋。

好奇心自然是有的，但此刻陸赫城的思緒更多還是被“葉行言喜歡我”這一念頭所占據。

“……不如問問陸少帥吧。”

聽到有人提起自己，陸赫城從遐想中收回心神，放下酒杯，轉頭看向說話的國防大臣霍頓。

那位額頭突出的霍大人咧嘴一笑，“我聽聞納靼人年年都會在慕危山北麓活動，陸帥也不是每次都親臨前線，為何這次就要以身涉險了？而且正好時間還和這次會談沖突呢。”

因為這次會談沒有意義，沒有價值，并不能真正改變什麽，陸赫城在心裏說。

目前雲漢四大軍閥分立已久，各自都有盤根錯節的利益鏈條。

雖然金翎軍擁有最大的紙面實力，但另外三大軍團各有所長，也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

所謂戰場上得不到的，談判桌上更得不到。

金翎軍沒有全面碾壓其他軍團的實力，就算通過會談這種方式組建了新政府，真正的集權和統一也是浮于表面。

陸靖忠不願意來曦曜，除了每年秋季重點防守慕危山是征原軍的傳統，更因為他覺得此行浪費時間。

由于地理與經濟結構的原因，瀚海高原與雲漢帝國腹地的聯系沒有那麽緊密。

陸大帥讓長子代表自己出面，其實就是擺明了态度，征原軍無所謂這次會談成不成。

所以如果你們想讓會談成功，先拿出好處來。

“霍大人此話何意？”放下兒女情長，陸赫城立即進入征原軍少帥的角色，神情倨傲、語氣咄咄，“家父為國征戰幾十年，如今年近花甲，若非迫不得已，又怎會長期堅守在海拔五千多米的慕危山？”

霍頓撇撇嘴，陰陽怪氣道：“征原軍兵強馬壯，少帥也是當打之年，既然慕危山條件艱苦，何不讓陸帥退居後方？”

陸赫城冷哼一聲，“大人久居中樞，對戰場的了解均來自國防簡報，您該不會以為邊境線上排兵布陣、各方博弈都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吧？”

這話等于明說霍頓是個紙糊的國防大臣，沒有資格、也沒有實力對征原軍指手畫腳。

“你——”被如此不留情面地搶白，霍頓一時氣結。

“陸上校說得也有道理。”這事坐在一旁的許丞開口，“納鞑陳兵邊境，後果可大可小，陸帥親臨前線，不管遇到何種情況，征原軍都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做出最好選擇。”

許丞這話明顯就是站陸赫城的，他其實也不太看得起霍頓，對于這位舊勳貴家族的代言人，平常給點面子無所謂，此時卻是不能。

許大帥是個人精，他知道周延仲想要會談成功，想當新政府的第一人，必定不願在這種無謂的事情上得罪征原軍。

他與周延仲私下有過協議，以會談期間的配合換取将來的一些利益。

既是利益共同體，他自然不介意順便幫那位周大帥打個圓場。

“是啊，這些年雲漢西北穩固，陸帥厥功甚偉，确實是勞苦功高。”

現場另一位伶俐人——二皇子梁祺跟着開口道：“同樣的，風淩軍為帝國守西南邊疆，白岩軍為帝國守東南海防，都是國之柱石呢。”

在梁祺的無差別馬屁之下，席上氣氛重新變得熱絡起來，除了被無視的霍大人多了一肚子氣。

晚間9點40分開始，參加晚宴的賓客們陸續告辭。

十幾分鐘後，一衆金翎軍高層簇擁着周延仲走向酒店大門，大帥座駕已經點火發動。

葉行言恭送周大帥一行人離開，然後去停車場取了車，在範義“你就裝吧”的蔑視眼神中駛出了行宮酒店。

按照剛剛的自述，葉少校應該要去議事廳大樓值夜，然而實際上車沒開出多遠，他就繞了回來。

因為他答應了陸赫城，今晚要給後者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