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青銅劍

青銅劍

“累了吧？我說路上換我開會兒吧，你不讓。”辛晨一邊拖着行李往房間走，一邊回頭對何青說。

“沒事，也就幾個小時車程。”何青笑道，“你把東西放下收拾收拾，等會兒我們去吃飯。”

“嗯，我特意訂了那家小吃店附近的旅館，等會兒我們就去那吃飯吧，說不定還能發現點什麽線索。”

“你小聲點，什麽線索線索的，讓別人聽見還以為咱倆是便衣警察呢。”

“以為就以為呗，警察又沒什麽不好。”辛晨笑着回了一句，“好了，這是我的房間，那隔壁就應該是你的了，你也去收拾一下吧，不用着急，你休息一會兒我們再出去。”

小吃店裏。

“原來我從前愛吃這個。”辛晨饒有興致地看着面前的打鹵面，嘗了一口，“你別說，确實挺好吃的。”

“你不是會做飯嗎？沒給自己做過？”

“做過，但做不了這麽好。”辛晨一臉探究地細細品嘗着，“嗯，這鹵裏似乎放了一點糖提味，而且加了高湯。回去我試試。”

何青忍俊不禁：“行啊，就算這次咱們什麽線索也沒調查出來，至少調查出打鹵面怎麽做了。”

辛晨笑了起來，看了看四周。

這是一家再普通不過的小吃店，店面不大，只擺了六七張桌子，桌椅和四周的陳設看起來都有些年頭了，但是店內倒是幹淨敞亮。已過了飯點，但店裏還是有不少人，這家小店能在這個繁華的地段開這麽多年，想必平時生意也不錯。他們坐在靠近門的一張桌子，從她的角度可以隐隐約約地看見後廚，大廚正在颠着炒勺，忙得不亦樂乎。

她回過神來，見何青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門外。

“看什麽呢？”她回頭看了看，卻并未發現什麽異常。

“我是在想，我們多半不會從這家小吃店查出什麽，畢竟都過了五年了，說不定很多店員都換了，就算沒換，他們也不可能還記得你…”

辛晨點了點頭：“我也這麽覺得，怎麽看這裏怎麽不像有什麽值得調查的，而且只有我有這裏的小票，說不定這家店跟你根本沒關系，那樣的話，五年前那件同時牽涉你我的事也就不會發生在這裏了。”

“沒錯，不過話說回來，這家店又不是什麽有名的百年老店或者網紅店之類的，所以你當年應該不會大老遠的從別處跑來這裏吃飯…”

辛晨點頭打斷了他的話：“所以我們應該先從這周圍有什麽開始入手調查。”

何青掏出手機：“這條路叫博物館路，所以這附近可能有個博物館。我剛進來的時候也注意到了，旁邊那一桌有幾個穿着博物館制服的工作人員在吃飯。”他邊說邊搜着：“哎，找到了，你看，S市歷史博物館。”

“看起來還挺大的。”

“從網上的評價來看，這是S市一個挺有名的旅游景點，有不少人專門從外地來參觀。”何青擡起頭看着辛晨：“我看這博物館是這附近最大的标志性建築了，說不定你當年就去的那裏，順便在這吃的飯。”

“有可能，等吃完飯我們去那看看吧。”

“這博物館真夠大的，咱倆都走了快兩小時了，連一半都沒看完。”辛晨看着一眼望不到頭的展廳感嘆道。

“別急嘛，找線索哪有那麽容易，畢竟是五年前的事了，再說就算還有線索留下來，說不定也被人藏起來了，怕我們發現。”

“反正我是什麽都沒想起來，連一點熟悉的感覺都沒有。”辛晨嘆了口氣，“你怎麽樣？”

何青搖搖頭：“我也什麽都沒想起來。”

正說着，兩人走到了一個櫥窗前。

“青銅劍，戰國中期…”何青念着展品旁邊的說明，一轉頭卻看到辛晨正盯着櫥窗裏的青銅劍出神。

“你怎麽了？”何青推了推她。

辛晨閉上眼睛，眉頭微皺：“我好像在哪見過這樣的劍…”

何青不再說話，讓她安靜地回憶。

過了一會兒，辛晨睜開眼，失落地嘆了口氣：“不行，還是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別勉強了，說不定以後什麽時候就又想起來了。”何青安慰她說，“我們走吧。”

剛走過櫥窗的拐角，他們就看到有一些人在排隊，再一看，原來是博物館做了一個和剛才那把青銅劍一樣的模型，供游客拿着拍照。去拍照的多數是些小孩子和一些年輕的情侶，也有幾個應該是對武術感興趣的中年人，拿着劍擺出各種武打造型，拍照的人也嘻嘻哈哈玩得不亦樂乎。

何青推了推辛晨：“你去拿着那劍，我給你拍張照。”

“什麽嘛，這哄小孩子的東西，我才不去，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怪傻帽的——”辛晨突然停住，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你是覺得…”

何青點點頭：“去吧，說不定你拿起劍的時候，就能想起來了。”

辛晨點頭，跟着何青一起站在了隊伍裏。好在今天不是節假日，游客不多，很快就排到了他們。

“你擺個造型，自然一點。”何青舉着手機對她說。

辛晨閉上眼，盡力摒棄雜念，讓手臂随着肌肉記憶舉起劍，身體也随之做出相應的動作。

“好好好，別動別動，睜眼——”何青眼疾手快地按下拍照鍵。

“你好會拍照啊，剛才她那個表情和造型都特別好，又美又飒，跟電視劇裏的女俠似的。”旁邊的一個年輕女孩一臉羨慕地對何青說，又轉頭對身邊的男友不滿地抱怨道：“你看看人家！再看你！每次都給我照那麽醜！”

男友大概也已經習慣了她的小性子，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辛晨放下劍，走回何青身邊，和他一起看着手機上的照片。

照片裏，她揮劍幹淨利落地刺向側前方，身段和手法，如同她曾在電視裏見過的專業習武之人，雖然她從不記得自己學過武術。而最讓她吃驚的，還是她臉上的表情：剛毅果斷，帶着睥睨天下的神情，仿佛面前并不是人來人往的博物館，而是兵荒馬亂的戰場，而她，剛剛親手斬殺了敵軍的将領。

她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眼中有光的自己。

旁邊的人聲，把他們從震撼和驚異中拉回現實。

“你蹲低一點，照相顯得腿長，你每次都給我照得又矮又胖，臉又那麽大，哎呀你轉過去一點，這個角度光線不好，顯黑——哎我說你能不能跟剛才那個人學學？你看人家給女朋友照得多好！”女孩指着何青，不滿地數落着男友。

何青滿臉通紅，拉着拼命憋着笑的辛晨飛快地逃離了社死現場。

“都這麽晚了，天都黑了，在博物館裏看不到外面，還真沒意識到。”辛晨一邊往展館外走一邊說。

“冬天天黑得早，再說我們是半下午了才進來的，又在裏面呆了那麽久，恐怕天早黑了。”何青跟着走了出來，“雨停了呢，月亮都出來了。我們走回去吧，反正也不遠。”

剛走了幾步，辛晨突然停了下來，死死地盯着天空中的半月。

“你怎麽了？”何青回頭看着她。

辛晨轉身就又往展館裏面走，何青趕緊跟上她，一直走到了一個他們剛才路過的走廊，她站住了，困惑地看着面前的牆。

“想起什麽了嗎？”何青關切地問道。

“這裏，有一張床，床上挂着帷帳。”辛晨如同自語般說道。

何青莫名其妙：“這裏怎麽會有床？你是說博物館展出的古代家具嗎？”

辛晨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在那個帷帳後面，旁邊還有一個人。”

“是誰？男的女的？成人還是孩子？”

辛晨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是個男的，成人…但我想不起來是誰了，我只記得，我就在那個帷帳後面的床上，面前有扇窗戶，我從裏面能看到月亮，就和今晚的一樣…”

何青更加莫名其妙了：“窗戶？這四面都是牆，哪來的窗戶？”

辛晨也更加困惑了：“可是我非常确定，就是在這個位置，我透過窗戶看到了外面的月亮。”她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當時，發生了不好的事…”

“什麽事？是很可怕的事嗎？”

辛晨搖搖頭，聲音越來越微弱，眼中竟漸漸湧起了淚：“我想不起來，但是是一種很屈辱很絕望的感覺…就好像是我因為什麽迫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放棄了自己最珍視的東西一樣…”

何青扳過她的肩，輕輕地拍着她：“辛晨，實在想不起來就不要再回憶了，不急在這一時，今天就到這吧，你也累了一天了，說不定是出現幻覺了，我們快回去吧。”

晚上，辛晨的房間裏。

“你看什麽呢？”辛晨問正在低頭看手機的何青。

“我剛才想，會不會我們都忽略了一件事，就是這個博物館，有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不然為什麽五年前你在這個地方，而不是別處？所以我剛搜了一下關于這個博物館的介紹，發現它是在戰國時期齊國的王宮舊址上建的。”

“也對，我記得戰國時期S市是齊國的都城，今天我看裏面好多東西都是戰國時期的文物。”

“可能是你五年前對歷史感興趣，才會來這個博物館的。”何青擡頭看着她：“說起戰國歷史，你能想起什麽嗎？”

辛晨困惑地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沒有，我對任何一段歷史都知道得不多，也不太感興趣。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你對這個博物館有什麽印象嗎？”

何青緩慢地搖着頭：“我今天也特別留意了裏面的陳設布局還有展品，可是什麽都沒想起來。”

“那說不定我們的思路錯了，你根本就沒來過這裏。”辛晨有些洩氣地說。

“別灰心嘛，今天時間倉促，咱們還有一多半的展館沒看呢，再說就算我沒來過，從今天的情況來看，你大概是來過的，不然你怎麽對那個劍有印象呢？所以我覺得，從這個博物館入手調查，應該不會錯。對了，”何青指了指她的手機，“白天那張照片發給你了。”

辛晨拿起手機邊看邊說：“那照片可真讓我吃驚不小，我從沒見過自己那個樣子。”

“說不定，那就是你從前的樣子呢。”何青微笑着說。

“不見得，也說不定就是你照相技術好，今天那個女的不也這麽說嘛。”

想起當時的場景，何青的臉頓時又紅了：“你別聽她瞎說。”

看到他難為情的樣子，辛晨笑出了聲，打趣他說：“喲，這麽急着跟我撇清關系，看來你覺得我配不上你了？”

何青急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別人誤會了，對你影響不好…”

辛晨不依不饒：“怕對我影響不好？那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了？我還沒在意呢，你那麽在意幹什麽？”

何青的臉更紅了：“你看，這…咱倆這…這不是還沒發生什麽嘛…”

辛晨早已笑得前仰後合：“行了行了，你不用解釋了。”她轉了轉眼珠，又接着打趣他說：“你別說，咱倆都不記得五年前的事，說不定五年前，咱倆真發生過什麽呢。也說不定五年前，就是你陪我來的這個博物館，甚至說不定當時我們也在那個青銅劍的地方照過相呢。”

何青笑道：“那應該不會，不然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你看今天給那女的照相的那個男的，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恐怕就是那個女的自己想來逛，他只是負責拎包和照相的。可能五年前，你也是這樣，所以博物館裏有什麽你都沒怎麽看。”

“不至于吧，就算再沒怎麽看，也多少會看進去一些東西，再說我對歷史挺感興趣的，如果當年我真的和你一起去了博物館，那更有可能是我想去。”

“那今天真該讓你也在那個青銅劍的地方照張相，既然你喜歡歷史，那說不定上次來的時候，是我給你照的相，今天咱倆角色反過來了，所以你不記得，要是換我給你照相，說不定你就想起來了。”

何青突然一愣，整個人仿佛一瞬間靜止了下來。

“你怎麽了？”辛晨奇怪地問道。

大雨，刺耳的剎車聲，危險來臨的時候，他撲在她的身前護住她…危險來臨，他，撲在她的身前，護住她…

“角色反過來了…反過來了…”

何青如自語般一遍遍地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