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回家

回家

晴朗的早晨，汽車在回程的公路上行駛。

“還好老趙昨天沒太為難我們，就這樣放我們走了。我進放映室的時候就注意到裏面的監控都被遮住了，還以為我們出不來了呢。”何青仍然心有餘悸。

“你怕他幹什麽？咱們兩個人還能打不過他？大不了賠他一塊屏幕就是了。”辛晨笑道，“再說，就算我們走了，對他也沒有什麽壞處，畢竟，我們能做什麽呢？報警？首先警察一定不會相信我們，其次就算是相信了，又能給他定個什麽罪名呢？把他做的事告訴別人？你沒聽他說嗎，很多人付錢讓他消除過去的記憶，他恐怕還巴不得我們去告訴別人，為他免費打廣告。如果他真的綁架或者殺了我們，那他反而會被抓起來，他的實驗也不能再做了，以他的心性，一定不願這樣。所以，他沒有理由不讓我們走啊。”

何青緩慢地點着頭：“我說這話你別介意，我倒是覺得現代也沒什麽不好的…”

辛晨一愣，随即笑道：“我不會介意的，你說的沒錯啊，至少，在現代，你的腿是完好的。”她輕輕拍了拍他，停頓了片刻，接着說：“但也正是為了現在，我才要找回我過去的記憶，因為我覺得，不管過去的我如何凄慘難看，那也是我的一部分，也正是我的過去，造就了現在的我，所以我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她，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真正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也才會有能力按照自己的意願來活，你說是嗎？”

何青沉默不語。

那個過去的他，那個忍着傷痛拼命活下去的他，那個青史留名卻始終無法征戰沙場的他，他又何曾真正想要忘記。

他只是怕，怕他不管再怎麽努力，有些缺憾，也只能是缺憾而已。

回過神來，他看到辛晨坐在副駕駛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遠方。

“鐘——離——春，還是這個名字好聽，古人起名字比現代人有韻味多了。”

何青笑了笑：“那是因為鐘離是複姓吧，很多複姓聽起來都很有韻味。”

“對了，我記得你的真名不是孫膑吧。”

何青點點頭，輕輕地嘆了口氣：“我的真名，是孫伯靈，當年我受刑之後，只有你一個人，這麽叫過我…”

車裏的電臺不知什麽時候放起了若有若無的歌曲。

“一路從泥濘走到了美景

習慣在彼此眼中找勇氣

累到無力總會想吻你

才能忘了情路艱辛…”

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氣氛，突然又變得有些微妙。

許久，還是辛晨先打破了沉默：“話說，你昨天全都想起來了之後，為什麽沒有在第一時間告訴我？要不是我後來又回到那個展廳反複看你白天看過的內容，自己想起來了，難道你就不打算告訴我了？”

何青長嘆了一聲，有些答非所問地說：“辛晨，你知道嗎，我昨天真的很怕。”

“怕什麽？還是因為老趙嗎？”

何青搖了搖頭，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怕你會想起過去，因為我怕那些回憶會讓你痛苦，也怕你想起我當年對你做過的事，會恨我…我當年實在是太虧欠你了，可是我不想讓你離開，就像我昨天對你說的那樣，我不能沒有你，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何青，”辛晨轉過頭正視着他，“你知道我為什麽突然這麽執着地要找回過去嗎？”

何青怔了一下：“為什麽？”

“因為，我愛你。”

何青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也許緣分就是這樣吧，就算我忘了我們的過去，也依然會愛上現在的你。正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才更加堅定地要找回我的過去，我想要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因為在愛你之前，我必須有一個完整的自己。而現在，我們知道了我們的過去，所以我們終于可以開始療愈過去的我們，從而真正為過去畫上句號，繼續往前走，再創造新的屬于我們的回憶。所以你看，你為什麽要怕呢？我們現在，不是更有力量了嗎？”

陽光從斜上方暖暖地照進來，路旁的風景在柔和的光影中靜默地掠過。辛晨伸出手，放在了何青溫熱的手心裏。

“先生，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