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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這真是一出猴戲。
金魚胡同有一家姓侯的人家,這人家的老婆子長得尖嘴猴腮,高凸粗大的腮幫子,兩只金魚眼鼓鼓的,人稱侯老婆子。
因着侯老婆子,平日裏尖酸刻薄,整天陰陽怪氣的在胡同裏亂蹿,是以金魚胡同的街坊們背地裏都叫她老猴子。
這侯老婆子跟南華巷的王老太是一類人,這老婆子是最喜歡跟巷子裏的一幫老太太們,亂嚼別人家的舌根了。
平日裏,胡同裏誰家出了倒黴事兒,這老侯婆子就最愛講哪家人的閑話。
前頭,蔣舅媽石月珍不是因為身體不好沒工作了嗎,這事兒讓侯老婆子知道了,那個興奮啊,整天貧嘴怪舌的在胡同裏說老蔣家的閑話,什麽老蔣家慣會撿着好聽的話來糊弄大家了,什麽身體不好不幹了啊,分明就是石月珍病歪歪的整天動不動就在廠子裏暈倒,人家紡織廠的領導看了把人給辭了,不讓她幹了。
“一個讓紡織廠辭退的臨時工,還整天病怏怏的,這老蔣家以後是不行了,有這麽個兒媳婦,連個活兒都找不着,可真是丢人啊,還有啊,這老蔣家老的老,小的小,光靠着陶牛旺和蔣老頭爺倆的工資,一個月幾十塊錢,能幹啥啊。
要說啊,還我家彪子腦子靈活,我家彪子啊,在外頭擺攤兒賣衣裳,一天賺的錢兒就頂老蔣家一個月的花銷了,等哪天啊,我家彪子家來了,我讓彪子發發善心,給老蔣家捐點衣裳啥的,省的老蔣家的兩個孫子,整天穿着露屁股的褲子,在胡同裏晃。這可是丢的咱們金魚胡同的臉!”
胡同口上,侯老婆子正眉飛色舞的吧啦啦說個沒完,邊上的幾個老太太都不稀的搭理她,偶爾應一聲就算是給她面子了,偏偏侯老婆子是個看不出人心思的,她見有人應自個兒的話,說的更加起勁兒了。
“就這蔣老太還整天跟沒事人一樣,在胡同裏走走出出呢,我要是蔣老太啊,我早就沒臉出來見人了,家裏日子過成這樣,還有啥臉啊,還不如就抹脖子算了........”
侯老婆子這話說的可就有點兒惡毒了,邊上的一個圓臉老奶奶正着臉開了口:
“老侯家的,話可不能這麽說的。”
侯老婆子一臉的幸災樂禍:
“嗨,這有啥啊,我就是說說,蔣老太又不會真的抹脖子.......哎喲!哪個王八蛋丢我老婆子啊!”
冷不丁的侯老婆子就讓一把小石頭砸中了腦袋瓜子,小石頭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侯老婆子的猴腦袋上瞬間起了好幾個大包!
“哎喲,哎喲,這是哪個憋犢子啊,出來給老娘看看!”
侯老婆子三蹦兩蹦的躲避着石頭,想着只要她蹦的快,那石頭說不定能砸到別的老太太也說不定。
誰知道那小石頭就跟張了眼睛一樣,蹭蹭蹭直往她身上砸,她怎麽蹦也躲不了,只能抱頭猴竄。
好不容易等到石頭雨停下了,滿頭紅包的侯老婆子睜開一雙金魚眼,看清了站在自個兒跟前的陶媽陶爸,還有小臉兒憤怒的倆團子,倆團子小手裏攥的都是小石頭,她氣的尖叫起來:
“好啊!蔣瑪麗!是你家的兩個小崽子用石頭砸的我啊!你咋這麽黑心啊,讓倆小崽子來欺負我一個老婆子!”
侯老婆子猴腦袋上明晃晃的都是大紅包,那樣子看着都疼。
可是在場的衆人,一個向着她的都沒有,大家夥兒都覺得她活該。
蔣瑪麗并不搭理侯老婆子,而是轉身對着在場的街坊打開了嗓子:
“今個兒的事兒,各位大爺大媽也都看見了,不是我們一家人不講理,故意找侯老婆子的茬兒,實在是這老婆子欺人太甚了!本來還有幾天就過年了,我們一家子高高興興的來給娘家送年禮,剛走到家門口呢,就聽見侯老婆子嚼我家的舌根子,還說那些惡毒的話,可憐我家瓜瓜和桃桃,兩個孩子知道今個兒回姥姥家,高興的不得了,誰知道倆孩子聽了侯老婆子說的那些話,倆孩子聽了心裏得多難受啊,侯老婆子!我就問你一句,你自個兒也有親孫子親孫女,要是哪天你家孫子孫女,聽別人說你侯老婆子要上吊抹脖子了,你心裏是啥滋味啊!”
說完這話,陶媽就哽咽了,陶爸也很有演技的紅了眼眶,倆團子也小可憐一樣抱在一塊兒:
“嗚嗚....”
陶媽一家四口這樣子,看的金魚胡同的街坊們更氣憤了。
“就是,這侯老婆子嘴太碎了,見天的說人家老蔣家的閑話!就是活該!”
“可不是活該啊,這些年,咱們胡同裏的街坊都讓侯老婆子說了一遍了,這侯老婆子就是長了一張破嘴,欠揍!”
“侯老婆子就是個慫貨,她有本事咋不當着人老蔣家的面兒說這些話呢?”
“她不敢啊,人家老蔣家爺倆多壯士啊,一拳頭就能把她這個老婆子給撂倒了,就是算上她家侯彪子也不行啊,侯彪子瘦的跟個猴崽子一樣,這娘倆那啥跟人家老蔣家爺倆對啊。”
“嘿嘿嘿,這話說的在理。”
金魚胡同的街坊們七嘴八舍的說着侯老婆子家的閑話,氣的侯老婆子啊,一張老臉又紅又白的,以前都是她當八婆說別人家的閑話,什麽時候輪到這些個王八蛋來嚼他們老侯家的舌根子了!
這一切都是蔣瑪麗一家子害得,還有她家的兩個小崽子,要不是這倆小崽子,她老婆子能有這滿頭的大紅包!
侯老婆子一雙金魚眼陰毒的注視着倆團子,要是平常的小娃娃見了早就吓的哇哇大哭了。
可是瓜瓜桃桃倆娃不是普通的小娃呀,他倆是力大無窮的小兇獸饕餮呀,侯老婆子這種老婆子對于倆娃來說不是事兒啊。
小陶桃還好一些,她是個小女娃,雖然覺的這侯老婆子可惡,也沒想着用自己的小拳頭把她拍飛。
小娃陶瓜瓜可跟妹妹不一樣,小娃攥緊了兩只小拳頭,像只英勇的小鷹一樣,揚着小眉頭就等着侯老婆子自個兒送上門來,他好一巴掌把她拍到天上去!
不過,侯老婆子最終還是沒讓小娃拍到天上去,因為侯老婆子的嘴碎犯了衆怒,金魚胡同的街坊們把街道主任喊了來,你一句我一句添油加醋的把侯老婆子說的十惡不赦的,讓街道主任頭疼的同時,又氣的心肝痛。
最後侯老婆子跟老蔫雞一樣讓街道主任丢到茅房裏掃茅房去了。
縣裏有的是金魚胡同這樣的窮胡同,胡同裏的十幾戶人家共有一個茅房,茅房裏頭造的髒不垃圾的,屎尿一堆一堆的,侯老婆子拿着掃把一進去,差點兒給熏吐了。
老陶家一家四口演技爆發,把侯老婆子送去掃臭烘烘的茅房。
這會兒,臨近中午,金魚胡同的街坊們拾掇完侯老婆子,一個兩個神清氣爽的剛想回家找午飯去。
陶媽拎着半扇豬肉帶着倆團子,屁股後頭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陶爸,一家四口在胡同裏走了一圈兒,成功收獲了一圈兒羨慕的眼珠子和哈喇子,才心滿意足的拎着豬肉蹓跶回了老蔣家。
陶家一家四口剛蹓跶到老蔣家大門口,前頭出門買菜的蔣姥娘跟蔣舅媽,一個挎着個籃子,拎着大毛二毛家來了。
“媽!”
“姥姥!大舅媽!”
陶媽跟倆團子一看見和藹可親的蔣姥娘眼睛一熱就叫上人了。
本來精神不大好的蔣姥娘一見閨女一家子來了,臉上就有了真切的笑模樣:
“哎,哎,我的小孫孫來看姥姥啊,月珍啊,去屋裏拿上兩塊錢到街上秤上兩斤肉家來,給我小孫孫燒肉吃。”
憔悴臉的蔣舅媽忙應了一聲,沒有絲毫猶豫就往家裏走,想回家拿錢上街買肉去,讓陶媽給擋下了,陶媽豪邁的拎起手裏的半扇豬肉給娘家人笑:
“媽,大嫂,不用買肉了!咱家有肉!小幾十斤肉呢,夠咱家吃到過完年了!”
陶爸看媳婦兒臉上閃着光,自個兒也高興的嘿嘿笑。
媽呀,這麽些豬肉,得花多少錢啊。
陶媽話音剛落下,蔣姥娘連帶着蔣舅媽還有大毛二毛一家四口都瞪大了眼睛。
“這日子不過啦,買這些豬肉!”
蔣姥娘先是欣喜,然後又對着閨女沉了臉,“這肉在哪兒買的能退不?要是不能退就拿回家給你婆婆公公吃,哪有出嫁的閨女這麽貼補娘家的?這要是傳出去,咱們老蔣家得讓人戳脊梁骨,說咱們老蔣家吃閨女喝閨女呢!”
蔣舅媽雖然也想大毛二毛過年也能吃口肉,可是她也知道,小姑子婆家一家子掙得也都是辛苦錢,這半扇肉他們不能要。
大毛二毛都懂事的不開口要肉吃。
陶爸陶媽還沒說話呢,小陶桃驕傲的挺起了小胸膛,小奶音甜甜的開口了:
“這肉肉是奶讓媽媽送來給姥姥姥爺吃的,不是爸爸媽媽偷偷從家裏哪來的哦,奶奶還要請舅媽到我家店店裏去幫忙哦。”
去店裏幫忙?
不明所以的蔣姥娘和蔣舅媽一時之間沒聽明白團子說的話,不是,陶桃這是說的啥話啊?
老陶家哪來的店啊?
陶媽見蔣老娘和大嫂沒明白啥意思,就笑着替閨女解釋:
“媽,大嫂,事兒是這樣的,前頭我婆婆說要租個門頭房開個小飯館,這不是家裏找着合适的門頭房了,就在咱們縣東大門後頭那條美食街上,店鋪挺大的,家裏人手又不夠,我婆婆就說要不就讓大嫂到店裏去工作,一個月給五十塊錢工資,管吃也管住,過年過節也有紅包啥的,我想着,怎麽地也比大嫂在紡織廠輕松。
就是不知道大嫂願意不?”
原本臉色憔悴的石月珍,這會兒高興的都不會說話了,只能不住的使勁兒點頭,願意啊,她肯定願意啊!
天知道下崗這些天,蔣舅媽是怎麽煎熬過來的。
本來蔣大舅跟蔣舅媽倆人的工資就不高,以前她還上班的時候,一個月少說也能賺個三十來塊錢,別看這錢少,可是有了這三十來塊錢。她大毛二毛的一個月就能吃上兩回肉,家裏也能攢下些錢,留着孩子以後讀書用。
自從蔣舅媽下崗之後,蔣家一大家子光靠着蔣大舅賺錢還有蔣姥爺的退休工資,一家子的開銷立馬不夠花了。
一家六口要吃要喝,家裏米面糧油都要掏錢去買,縣城物價又貴,家裏日常開銷一下子就捉襟見肘了。
大毛二毛整天穿着露屁股的褲子在胡同裏晃蕩,蔣舅媽不是不知道,她有心給倆孩子買上一塊棉布,做身新衣裳,手裏都沒錢,只能到了晚上一家人都睡下的時候,扒拉出自個兒的棉襖來,拆了哭着給孩子們補褲子。
這些日子,蔣大舅幾乎每天都在廠子裏加班,就是為了多掙些錢回來養家,蔣姥爺為了賺錢,也每天起早貪黑的到外頭去揀破爛賣錢貼補家用,可是這也是杯水車薪啊,家裏用錢如流水,時間長了怎麽行呢。
蔣家一大家子肉眼可見的紅了眼,陶爸陶媽看在眼裏急眼了,趕緊問這是咋了,等到陶媽知道娘家出的事兒,恨不能扇自個兒一個大耳瓜子。
陶爸也愧疚的紅了眼眶,他這個女婿當的太不合格了,岳父母日子過的這麽難,他都不知道,這是當的啥女婿啊!
就在陶爸陶媽內疚不已,蔣姥娘蔣舅媽不知道咋開口勸說的時候,小陶桃的小肚“咕咕”叫了起來,大家夥兒都把目光投向小陶桃,小女娃啪啪啪拍了拍小肚肚,咧開小嘴笑:
“我的肚肚說它饞肉肉啦,姥姥咱們能吃肉肉嗎?不是普通的肉肉啊,是香噴噴好吃到掉舌頭的五花肉呢。”
小團子如是說道。
媽呀,肥肥糯糯、冒着油膘兒的五花肉。
一想起這來,不光是瓜瓜大毛二毛仨小娃,饞的流哈喇子,就連躲在茅房裏偷聽的侯老婆子,聽見這話,羨慕的眼淚也從嘴裏流了出來。
入v,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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