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調查處

調查處

一切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發生。

在某個血肉模糊的男屍，把手伸進黑霧的下一刻，他的手臂消失了。

而在另外一個女屍推擠過來時，她的全身都被吃掉了。

整個車廂之內，驟然間變成深深的灰黑，哪怕這些早已成為傀儡的乘客并沒有實際認知，也因為公交車異種本身的遲滞，而集體動作遲緩起來。

黑霧如同火焰，絲絲縷縷、纏纏綿綿，以肉眼難以企及的速度飛速彌漫擴散，如同扔到油料堆上的火把，轉瞬之間就蔓延到車廂內所有事物之上。

那是黑色的火焰，攜帶着屬于邪神的偉力，纏繞着、舔舐着、黏膩地貼近着、融入着一切事物，它融入所有屍體破損的身軀之內，融入每一個座位、每一塊車窗縫隙，融入每一塊地板、每一塊天花板的鐵皮……只有一個喘息的時間，它，或者說祂——已無處不在！

*

“快逃！”

正在車頂，用三棱錐手臂和屍體司機纏鬥的陸玉柔，猛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喊。

她沒有回頭看車內發生了什麽，對隊友的絕對信任讓她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一條水做成的粗壯繩子，随即整個人被這根繩子扯着，甩飛出去，遠遠甩到百米之外的森林之中！

之前跳車的林高逸收回水繩，化作水盾護住自己和小女孩，盯着前方十幾米處，正在逐漸被黑霧包裹籠罩的異種公交車。

黑霧蔓延、融入着整個公交車，絲絲縷縷的黑霧從發動機、輪胎和車子內部不斷冒出，在日光之下并不消散，反而變得更加凝實，更加黑暗，宛如一條一條的灰黑色觸手，又重新鑽入車內。

林高逸的腕表發出細小的爆鳴聲，是極高頻率的刺激性聲音，他都不用低頭看就知道，這是他san值掉到60以下的報警聲。

但他依舊盯着公交車正在發生的一切。san值掉落，只是他為之後對付這個黑霧異種所付出的，微不足道的一點代價。

現在看來，這個黑霧異種，可能會成為近期內本地的最大威脅，它實力太強了，C級異種在它面前簡直毫無戰力，仿佛弱小無助的一道自助餐。

以他的經驗看，這黑霧至少也是A級異種級別。

他承受着腦海中越來越尖銳的刺痛，用意志力忽視耳畔若有似無的呓語聲，目光堅定，繼續看着眼前的場景。

但他的一只手，還在為小女孩舉着水盾，讓她藏在包裹全身的水幕之後，不要看到這種場面，永遠別看。

*

此刻，商絨身上正在發熱。

她自己其實不太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只能感覺到，黑霧似乎在擴散，在加強，幾乎把她眼前的世界徹底覆蓋住了。

烏拉諾斯并沒有再跟她聊天，好像沉浸在進食之中，她接收到一陣一陣的愉悅感和飽足感。

她的身軀不斷發熱，手中的玩偶也越來越燙，很快她就拿不住玩偶，松開了手。

但玩偶卻懸挂在黑霧之中，在她的視野裏，刺球上裂開一道縫隙，很快那縫隙變得越來越大。

如同一張驟然張開的大嘴，驅使着黑霧纏繞滲透前進，大片大片的黑色粘稠物質出現在空中，被這張大嘴貪婪地吸吮進去，消失無蹤。

商絨勉強看得出來，一些黑色粘稠的塊狀物大概是屍體坍塌凝結而成，還有一些卻是金屬的座椅被壓扁的狀态，甚至還有發動機、還有火焰和汽油。

她開始擔心了，這種東西也能吃？她的烏拉諾斯是不是有點太不挑食了？

刺球身體不斷前進，觸手裹着黑霧張牙舞爪。商絨看出來這輛車似乎還努力抗拒了，試圖用血肉啊、火焰之類的東西攻擊黑霧，但沒用，對黑霧來說這輛車的反抗簡直比撓癢癢還沒有存在感，毫不動搖祂吞噬的節奏。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商絨感覺腳下驟然一輕。

怎麽說呢？她本來站在公交車的鐵皮上的，現在她發現……自己好像站在了黑霧上。

腳尖往下點，什麽都感受不到，但她也沒有掉下去，而是懸空在黑霧中，看向四周，一片黑蒙蒙裏，她看到路邊的樹林和朦胧的陽光。

不是，公交車呢？

商絨腦海中接收到的感覺，變成了一種懶洋洋的滿足感，不再興奮，而是餍足。

她試着呼喚：

【烏拉諾斯？吃飽了嗎？】

烏拉諾斯的聲音懶洋洋的：

【還行，沒飽，但是車子已經吃光了，沒東西吃了，啧啧。】

它發出了很真實的咂嘴聲。

商絨：

【……吃光了？車子？】

烏拉諾斯控制着黑霧散開一道縫隙，商絨眼睛貼上去，果然震驚地發現……

整個公交車都消失了。原地消失，什麽都沒留下，血肉詭異和屍體白骨、車座子發動機甚至輪胎，全都毫無痕跡。

商絨：

【啊……你真的不需要健胃消食片嗎？】

烏拉諾斯發出一陣爆笑，心情顯然很好。

然而這時候，商絨透過縫隙，看到遠處站着的男人，一下緊張起來。

那個男人就是從窗口接走小女孩的人，此時他站在原地，七竅流血，看起來簡直命不久矣，卻還是一直在看着她……不，是看着黑霧。

他是不是看完了烏拉諾斯吞噬車子的全過程？商絨無心探究，對烏拉諾斯說：

【我們快點離開這裏，別被他們發現了。】

烏拉諾斯二話不說，驅動包裹着商絨的黑霧迅速騰空，飛上天際。

地面上，七竅流血的林高逸擦了擦眼角，一片鮮紅之中，看着那片黑霧消失在天邊，不知去向。

他吐出一口鮮血，眸光深邃，拿出被異種影響的對講機，向全調查處下達了新的警戒命令：

“全新疑似A級以上異種正在市區周圍活動，請所有人發現其蹤跡立即上報，不要碰撞或激怒對方。重複，全新疑似A級以上異種正在活動！”

這個異種，能在三分鐘內，把C級異種公交車吃得一點渣都不剩，能力簡直恐怖，或許能達到S級。

林高逸有預感，之後的源市，大概會變得極其危險。

*

商絨安排烏拉諾斯把自己放在一個偏僻巷子裏，出來打了車，回到學校宿舍，好在沒碰上什麽意外。

宿舍空蕩蕩的，其他人要麽回家了，要麽在跑招聘或是租房，這段時間宿舍裏就她一個人。

商絨在宿舍休息了一天，倒也完全不覺得寂寞，畢竟腦子裏有個叽喳鬧騰的邪神。

晚上夜深人靜，烏拉諾斯越發鬧騰了，不停地想和商絨說話，還想要把自己的力量轉移一部分到商絨身上去。

對此，商絨表示：謝謝，但不用了，變成觸手怪什麽的，體驗一次就夠了。

烏拉諾斯有點失望，但很快又高興起來：

【這樣一來，媽媽就永遠都需要我保護，太好了！媽媽真好，這是給我保護媽媽的機會呀！】

商絨眼皮開始跳：

【這個……倒也不是，你真是個理解鬼才……所以你要保護好媽媽哦。】

烏拉諾斯倒是很好哄：

【好的好的，我一定會保護好媽媽的！所以媽媽，我們什麽時候再次捕獵啊？】

商絨眼皮狠狠跳動，手上的消消樂頓時不香了：

【什麽捕獵？】

烏拉諾斯說：

【今天捕獵到的公交車，我很喜歡，吃起來有種奶油冰淇淋的味道，很香甜呢！而且和媽媽一起捕獵好開心哦，還想多來幾次，畢竟這點食物很快就消化完了，到時候如果不捕獵，我可能會很餓，會想吃掉見到的所有東西呢……】

商絨翻身坐起：

【你吃了這個公交車，能飽多久？】

烏拉諾斯：

【公交車太小啦，本來我以為能飽一周左右，但是……好像只能飽四五天，之後我就得進食了！要是媽媽不帶我捕獵，那我就繼續回應召喚，反正世界各地每天都有人在召喚我，我每天吃掉一個人類……不是，吃掉一個外地人，或者外國人怎麽樣？不會傷害媽媽喜歡的本地人的！】

商絨手都開始抖了，這孩子怎麽這麽大胃口啊，她一個青蔥大學生要怎麽養啊！

她倒是知道一些原書中的異種事件，但是那些事件具體時間地點是哪裏，書中又沒有明說，她只能無頭蒼蠅一樣去亂撞，肯定效率很低。

商絨陷入沉思，半晌後，她拿出新買的手機，找到之前邢佳慧給她的聯系方式，給邢佳慧發了條信息過去，想問問自己到底什麽時候能去面試。

想掌握最新最全的異種信息，非特別調查處莫屬。她只要入職調查處，應該就能靠着異種信息養活刺球了。

順便還能養活自己，真正是一舉多得。他們食堂的紅燒肉太好吃了。

信息發出去很久都沒有回音，商絨抱着刺球入睡，夢裏都在吃調查處食堂的紅燒肉。

與此同時，特別調查處內燈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加班，後勤組的在趕資料，前線組在開會讨論，管理組在和其他部門借調人手。

大家共同的難點和話題，就是今天前線組目睹的黑霧異種。

調查處已經給它取了名字，就叫“黑霧”，初步預估，實力在A級上下。

邢佳慧也在開會，衆人看着電腦畫出來的黑霧圖片，全都緊皺眉頭。

半晌，臉色還慘白着的林高逸開口：

“本來不該為這件事情如此興師動衆，但源市如今異種頻繁出現，甚至有邪神，如今又毫無預兆地出現這麽一只黑霧……我覺得這個趨勢值得所有人重視。或許以後我們遇到的A級異種将會很多很多。”

邢佳慧看着屏幕上不斷湧動着的黑霧動圖，發出了一個所有人都很好奇的問題：

“霧的裏面，是有人嗎？這個人，會是誰呢？是誰在操控這片黑霧呢？”

大家都沉默了，開始在腦海中排查所有已知異種……或是堕落異能者的信息。

恰好此時，邢佳慧手機響了，備注為【邪神召喚網頁－商絨】的消息彈了出來。

“邢姐，請問我的簡歷您看過了嗎？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拜托您了，請給我一個面試的機會！”

邢佳慧心生恻隐，但更多的是嘆息。這傻孩子……她還不知道特別調查處意味着什麽，加入調查處的所有人，無論崗位如何，都做好了面對黑霧那種可怖存在的決心，而這孩子甚至都沒有一絲異能，也沒有發展異能的潛力，完全是個柔弱可憐的普通人啊。

要是她對上黑霧，那畫面一定非常殘忍可怖，邢佳慧都不忍心再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