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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兩年後計飛回來參加一個全國性的網絡研讨大會。柳奇雲到底沒有辭職去北京,得知計飛要來,他替她安排好住處,去機場接她,幫她安排好一切,俨然是東道主身份。研讨會一共舉辦四天,前兩天是各個與會者在私底下交流的時間,空暇時間便也多。第二天下午,計飛看時間還早,就一個人出酒店閑逛。這個城市基本沒什麽變化,唯一不同的是,這裏的地鐵已經修好,她二哥計申海也在一年前回到武漢。

計飛跑去百年廣場,剛下出租車天就下起雨來,四周都是神色匆忙的人,她來不及躲閃,跟着人群一起沖進百年一樓避雨。遠遠地,廣場入口,一輛黑色奧迪緩緩停住。計飛下意識往後退,躲進人群裏。她有點後悔進百年大門,可雨越下越大,這個時候去哪裏打車?她不得不打電話給柳奇雲,請他來接她。

柳奇雲不到片刻就來了,車子停在廣場入口處,他下車,撐一把格子傘,沖到門口接她。這時候雨已像瀑布,兩人共撐一把傘,根本擋不住,柳奇雲說一聲抱歉,右手饒過她肩膀,摟着她往車子跑去。

一上車,兩人忙着擦頭發。計飛小聲抱怨:“雨怎麽下這麽大。”

柳奇雲笑着看她一眼,望向車窗外的雨幕:“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是什麽樣一座城市!每年夏天不都是這個樣子?雨一會就停了——你要去哪裏?回酒店?”

計飛本想說回酒店,轉念間,又改口:“先找個地方避雨吧,等雨停了,我想去希爾頓附近逛逛。”

他們在左岸坐了一個小時,雨漸漸停了,柳奇雲載她到希爾頓。

她執意要來看看。依舊是兩年前的模樣,因為下過雨,小區裏沒什麽人出入,顯得格外安靜。她讓柳奇雲先走,自己一個人留下來逛。柳奇雲本不放心她,但拗不過她的堅持,便說如果有事,一定要給他電話,見她笑着答應了,他才放心離去。

說起來,這兩年計飛跟柳奇雲的關系改善了很多。他時常去北京看她,看得出他仍在堅持。不過計飛明确告訴過他,他們之間不可能。柳奇雲倒不介意,只說他能等。計飛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他以為大二那年傷她至深,所以一心想要彌補。其實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柳奇雲還是很有擔當的,不過這并不代表計飛要接受他。計飛沒有疏遠他,是因為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不管柳奇雲想不想堅持,空間距離注定他們不可能在一起,所以她很放心地跟他來往,保持朋友關系。

柳奇雲解釋過當初他為什麽不告而別。他匆匆趕回去,是因為家裏出了變故,父母離異不算,從小疼愛他的爺爺竟在同一時間過世。他一下子承受那麽多,完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外界一切。等他處理好家裏的事再回學校時,卻聽同學說計飛已經開始新的戀情。他心情還沒從失去親人的痛楚裏緩過來,又聽計飛有了新男朋友,一時心灰意冷,答辯一完就回了老家。計飛聽完他的解釋,除了唏噓,竟找不出任何語言來形容這可笑可怕的流言——當時她傷痛欲絕,以為他抛棄了她,哪有心情去結交新男朋友!

可惜,誤會了就是誤會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他們不可能再回到從前。

計飛慢慢地穿過小區,往下走,就是希爾頓大飯店。她一路逛下來,直到路燈一個接一個亮起,她站在夜色裏,竟然忘了回去的路。她在這裏生活過五年,如今事隔兩年再回來,竟變成一個路癡。最後,還是柳奇雲接的她。這兩天她逛了很多地方,都是曾經和呂央、蔡卡兒一起去過的。計飛已經很久沒跟呂央和蔡卡兒聯系,這次回來,她有意與她們聚聚,又怕她們帶不相幹的人來,便索性斷了念頭。可是與她們在一起的日子歷歷在目,她很想念她們。

第三天是論壇形式的研讨會,各個網站代表自由發言、讨論。晚上是酒會,包括主辦方、承辦方和政府宣傳部人員都有出席。酒會開始前,柳奇雲打電話給計飛,叮囑她少喝一點酒。她笑着回他:“不怕,你到時來接我就好了。”柳奇雲出奇地靜,最後嗯一聲,挂了電話。她不禁微微笑起來,柳奇雲實在是縱容她,連這樣不可理喻的要求他也會答應。這時有人過來敬酒,計飛收回思緒,看清楚來人面目,她頓時一怔。眼前這似笑非笑的人不是李淩普還會是誰?

李淩普總是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面前,用那種懶散的嘲弄的目光看她。她舉起杯來,不動聲色地一飲而盡。李淩普對她贊賞一笑,轉身繼續敬酒去了。

計飛與別的網站編輯聊了會,大約半個小時後,她實在支撐不住,跑進洗手間大吐特吐起來。這兩年她酒量越來越差,心情不好的時候更差。等吐完了,頭腦也清醒一些,便拿出手機給柳奇雲打電話。柳奇雲說馬上就到,她趕緊下樓到酒店門口等着。夜裏夏風徐徐吹來,拂在計飛的臉上、眼上、發上,她就像酒店外的那些樟樹,下身紋絲不動,上身晃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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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奇雲把車停在她跟前,見她搖擺不定,似要颠倒,他趕忙下車扶住她:“計飛?”頓一頓,不見她應答,他皺了皺眉,自言自語道,“怎麽喝這麽多酒……”見她又在搖晃,他忙騰出一只手穩住她腰身

“計飛她怎麽了?”柳奇雲剛要開車門,聽見後面傳來冷冷的質詢聲,他回頭,看到李淩普叼了一根煙,正冷冷地盯他。他示意李淩普自己看計飛的樣子:“她醉了。”

“是嗎?”李淩普似笑非笑地走近,斜着眼打量計飛,“看來是真醉了。”

那語氣自然是不信任計飛真的醉了。計飛有沒有醉只有計飛自己清楚,柳奇雲肯定是不知道的,他伸手拉開車門,将計飛安置在副駕駛座,回頭對李淩普點點頭:“我先送她回酒店。”

李淩普把煙滅了,不置可否,只說:“等她醒來,你替我問問她,看她還記不記得呂央和蔡卡兒,記不記得我李淩普,還有……”他彎下腰,幾乎要鑽進副駕駛室了,“王起澤。問她還記不記得王起澤?”

柳奇雲覺得好笑:“王起澤曾經是我情敵,我怎會在計飛面前提他。你如果想問,等計飛醒了,可以親自問她。”

李淩普笑一聲,直起身來:“計飛現在是你女朋友?”

柳奇雲剛要說什麽,卻聽計飛在車裏小聲地呢喃:“奇雲,奇雲……”柳奇雲朝李淩普抱歉一笑,轉身上車。他放下車窗,讓冷風吹進來,計飛不自覺皺起眉頭。柳奇雲感到好笑:“真的醉了?”

計飛睜開眼,并不看他,目光投向車外。她曾經預想過無數種跟他們見面的場景,沒想到一旦真的相見,竟是這樣簡單一個過程。李淩普跟王起澤一樣,一直都是她不敢想起的人。他果然還是個痞子樣子,說話一點也不拐彎,還是擅于冷嘲熱諷……計飛還要感謝他剛才沒有拆穿她,她剛剛是裝醉,又故意喊柳奇雲的名字,他竟然沒有被激怒。他幾乎是貼着她耳朵說的那些話,一字一句敲打在她心上。他問她還記不記得呂央和蔡卡兒,還記不記得他,記不記得……她怎麽可能忘記他們!

“是不是很難受?”見她一直不說話,柳奇雲心裏擔心,想快點送她回酒店,又怕車開快了她難受。計飛搖頭露一個笑:“我沒事。”

柳奇雲送計飛回房間,倒也不避諱,替她調好房間溫度,給她蓋好被子,倒一杯水放她床頭。計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在床頭坐下,笑問:“怎麽了?”

計飛嘆口氣,真心道:“有你這個朋友真好。”

“朋友嗎?”柳奇雲一笑,“你相信一個男人會無緣無故對一個女人好?”

計飛頓時語塞,眼裏的感動漸退。柳奇雲卻目光灼熱。但他是不敢有所動作的,計飛什麽性格他最清楚,要是他今晚有一絲不軌舉動,恐怕她就不只是生氣這麽簡單——至少她往後不會再把他當作朋友看。而讓計飛生氣或者令她厭惡,都是他不願見到的,所以他只是灼灼盯住計飛,卻沉默不言。

這時門鈴響了,将兩人從尴尬中解救出來。柳奇雲起身去開門,門外赫然是李淩普。

李淩普臉色很不好,見柳奇雲并沒有相讓的意思,他眉頭擰起,說一聲“借過”,與柳奇雲錯身進入房間。

計飛以為是柳奇雲,遠遠喊道:“是服務員嗎?”

“天底下哪有我這麽帥的服務員。”李淩普倚在牆邊,沉着臉看她,“怎麽,很意外?很詫異?”計飛抿着嘴不說話,神色沉靜。她目光與他交接,沒有一絲退卻的意味。李淩普玩着手裏的打火機:“是不是想馬上飛回北京?”李淩普平時很痞,但對計飛,他看得入木三分,一眼就能看出她什麽想法來。他聲音清冷:“既然有勇氣回來,就應該做好面對這一切的準備。”

計飛一臉蒼白,将空調被抱在懷裏,想冷靜地跟他對話,卻發現無論怎麽努力都是徒勞。他生她的氣,她因為他的生氣而委屈,兩個人無法達成諒解,便只有惡言相向。特別是李淩普,他平時驕縱慣了,一想到計飛不聲不響地消失兩年,他便氣急敗壞,心裏更有怨恨。計飛見他黑着一張臉,不由嘆氣:“我來這裏是因為工作,與其他事情無關。”

柳奇雲倒杯水遞給李淩普,李淩普不耐地看他一眼:“你真當自己是計飛的男朋友了?”

計飛很不喜歡他這種口氣,皺着眉說:“這不關你的事。”

李淩普一雙眼睛馬上就要噴火,他盯住她,狠狠地,帶着嘲弄和譏諷:“是不關我的事。我李淩普在你計飛眼裏算什麽?”

他冷笑一聲,轉身即走。計飛被他的怨氣嗆得說不出來話來。她何嘗沒有怨恨,何嘗不遺憾?他卻把她看作十惡不赦的人,只當她是天底下最負心的那個。

柳奇雲見她緊咬着下唇,臉色也蒼白,不由多說了一句:“計飛,李淩普不是王起澤,你又何必……”他終究說不出她又何必介懷的話,畢竟他不知道他們一幹人之間的事。計飛疲倦地躺下:“奇雲,我累了,你先回去吧,今天謝謝你。”

她給他的信任只不過是朋友之間、知己之間的信任,與感情無關。柳奇雲終究有點冷心,他甚至還比不過一個李淩普。“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他沒有強求,也不想強求,但也不想讓自己更難受,于是連笑也懶得露一個,對計飛點點頭,打開房門大步走出去。

計飛伏在枕頭上,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今天晚上不只李淩普,恐怕連柳奇雲這個朋友她都要失去了。她怎會看不出柳奇雲的失落和無奈?她也無奈,她想過很多年後如果柳奇雲一如現在這樣對她一心一意,她就跟他結婚,與他平靜地生活下去。可她回到了這座城市,只要回到這裏,一切便急流暗湧。過了今晚,她便再也回不到過去兩年的平靜日子。她清楚地知道接下來将會發生什麽。

研讨大會進行到第四天,實際上就是自由活動,相當于給與會者一天福利,他們可以随意揮霍這一天時間,逛這座城市或者宅在酒店裏。計飛想了一夜,還是決定給呂央和蔡卡兒打電話,告訴她們她回來了。

呂央和蔡卡兒自然是又驚又喜,三個人都有很多話要說,便約好下午見面。呂央和蔡卡兒迫不及待地想見她,本來想約在上午,但計飛想着自己還有事要辦,便把時間改在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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