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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計申海雖不後悔兩年前将計飛騙回北京,但這兩年裏計飛惶惶不可終日,他看在眼裏,多少有些心疼。現在她說已經下定決心,他是否還要枉做一次小人來阻攔她的決定?似乎已經沒有必要,他這個妹妹已經長大,他再把她看作沒有羽翼的雛鳥,反而只會害她。

“王起澤是訂過婚的人,如果他不解除婚約,你是否就要當一輩子第三者?”她二哥講話總是理智而殘忍。

計飛靜靜瞧着自己手掌,這一雙手經常被王起澤牽起,或緊或松,能時刻感覺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或甜蜜或難過。人生在世,不過求一個能時刻陪在自己身邊,喜怒相容、哀樂共享的人。王起澤做到的遠比他承諾的多,她還有什麽可求的?她緩緩地說:“二哥,王起澤沒有訂婚。”

與其說信任他,不如說她願意相信他。計申海本來微閉的眼瞬間睜開,盯住計飛:“誰說他沒有訂婚?”見計飛沉默,他大概能猜出七、八分,不由怒從心起,“你明天跟我回武漢!”沒有任何回旋餘地,他閉了眼睛,不容計飛辯駁。

“二哥……”計飛遲疑着,見二哥始終閉着眼不看她,她輕嘆口氣,“我知道二哥你在氣什麽,可我仍是相信他。”

“相信他沒有訂婚?全C市的人都知道王家公子在一年半前訂婚,不信你随便拉個人問問!計飛,被人欺騙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欺。王起澤欺騙人固然可恨,你明知道他是騙你,卻仍舊不管不顧一頭紮下去,這是愚蠢。”她二哥按按額角,露出一絲疲倦,“計飛,你從小就聰明乖巧,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就如你說的,你在學校乖張,在家裏卻溫順可人,因為你不想讓我們擔心。同樣地,你的存在必然會給他未婚妻造成傷害,你為什麽不能忍一忍?難道是因為他未婚妻不是你親人或者朋友,便可以只顧自己?但你分明不是這樣自私冷漠的人。”

計飛強打起精神,一笑:“二哥,給我一點時間,等我弄清楚一些事,如果确定他真不值得我這樣愚蠢,到時回武漢也好回北京也好,我都認命。”

計申海只能深深嘆息,他這個妹妹有時候稱得上固執。他想起小時候,他哄她吃蛋糕,她吃了一次後就再也不要,威逼也好利誘也好,就是不吃;又好比她吃冰激淩只吃芋香口味……她認定的事,必然是要堅持的,她不在乎的事,任憑歲月浮沉,她仍舊不會在乎。細細想來,他這個妹妹二十五年來,可有執念過什麽?

除了王起澤。

他長嘆一聲,睜開眼:“你已經不是小孩子,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有些不能做的事千萬不要去做,知道嗎?”

計飛自然知道二哥指什麽,她點點頭:“我也有我的原則。”

她二哥第二天便走了,在機場等候登機時,她二哥凝重而憂心地看着她:“有什麽事記得打電話給我或者大哥。”計申海放心不下這個妹妹,她如今所面臨的困頓,遠遠超出她自己想象,她有一顆堅定的心,卻缺少人生閱歷,到最後……到最後誰能預見結果?但只要他和大哥在,她便永遠有退路。他們做兄長的,自然希望這個唯一的妹妹能夠安定幸福,而他們唯一能做的,也不過在她退無可退的時候,給她一個住所,給她幾句溫暖。

計申海走後的幾天裏,計飛一直沒跟王起澤提起任何事,也未有任何情緒。而王起澤一直很忙,應酬也多,每天晚上回來差不多已經是十點過了,自然很少注意到計飛的情緒。兩個人總是客客氣氣,偶爾開開小玩笑也不若兩年前那麽輕松自在。計飛有時候想,是否這一條路真的那麽難走,難走到讓兩人如履薄冰?

那天呂央約計飛到蔡卡兒店裏見面。蔡卡兒的店仍舊是兩年前的樣子,也仍舊賣些T恤和小飾品。計飛很匪夷所思:“卡兒,你是怎麽養活自己的?”

呂央笑着摟她肩膀:“記不記得我們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叫《獨自等待》?卡兒不求錢財,大約是在等她昆明那個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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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卡兒睨呂央一眼,算是默認。計飛不知自己是感動還是難過,笑一笑,轉開話題:“呂央,你約我出來,是要我陪你逛街還是喝酒?”她們以前在學校,總是三個人相約着逛街或者一起出去瘋。呂央一笑:“我現在變高雅了,請你喝咖啡。”

計飛哭笑不得,呂央所謂的請她喝咖啡,就是拿一包麥氏速溶兌水……她感激涕零地接過,真心贊嘆:“呂央你真是越來越賢惠了。”

呂央一笑:“你現在整天在家,廚藝有沒有進步?”

計飛苦着臉:“我覺得他做的好吃一些。”

“他”自然是指王起澤,而說起王起澤,呂央和蔡卡兒都有些尴尬,她們是替計飛尴尬,計飛自然知道,所以先她們一步提起。呂央見她神色如常,不由也笑了:“計飛,這些天你怎麽樣?”她好好地站在她們面前,她們卻問她這些天怎麽樣。計飛苦笑一下,輕輕回道:“很好啊。”

蔡卡兒站在收銀臺後靜靜看她。計飛朝她露一個笑,她便搖搖頭,也笑一下。

“說來奇怪……”呂央與蔡卡兒并排站在收銀臺後,她瞅着計飛:“一年半前王起澤訂婚,訂婚宴上竟然不見他未婚妻的身影,據說那兩天他未婚妻重感冒,無法出席。”她們不清楚其中原委,但王起澤的未婚妻确實沒有出現在訂婚宴上,作為計飛的好朋友,她們覺得有必要對她說這些細枝末節。

計飛點點頭。她們都在看她,希望她有所表示。她想了想:“王起澤說他沒有訂婚。”她的表情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她對王起澤的信任。

呂央平時冰雪聰明一個人,此刻也只是皺着眉頭,說不出話來。三個人都是沉默,計飛是不知道怎麽開口,呂央和蔡卡兒是怕她多想而不敢開口。計飛虛晃一笑,想起這些天來自己想問他訂婚的事又不敢問的情景,不免有點心灰。

王起澤仍是忙,沒時間來接計飛。計飛倒不怎麽在意,一個人打車回家,不知怎麽,中途忽然很想去百年廣場看看。

她沒想到會在百年門口遇到李名秀,李名秀認出了她,也是一怔。兩個人很快揚起笑,,李名秀往計飛這邊走,計飛紋絲不動,微笑着等她走近。

“什麽時候回來的?”李名秀笑吟吟走來。

自然是問她什麽時候回的C市,計飛笑着答:“快一周了。”

兩人也曾對立過,而如今對望,都是微笑,就好像那些前塵都化在了這些微笑裏。李名秀揚揚眉:“我訂婚了。”計飛微微詫異。她一笑:“不是起澤哥。介不介意去左岸坐坐?”

計飛自然不介意。

兩人曾愛上同一個男人,現在見了面,難免要互相比較。李名秀攪動咖啡,無不感慨:“之前起澤哥訂婚,我以為未婚妻是你,後來卻聽說是外省某位高官千金……”頓了頓,她看向計飛,“這兩年你一直在北京?”她話裏并無諷刺。

計飛點點頭:“他訂婚的事我也是後來才聽說。”

李名秀有些感慨,沉默一會,安慰道:“我聽說當時王家出了點事……平心而論,計飛,那一年裏起澤哥對你是真的好。你或許不知道他都為你做過些什麽,但我想他的心意你一定感覺得到,不然以你平時溫和的性格,怎會直接與我扛上,又怎麽可能巧笑嫣然地站在他媽媽面前以示堅決。我曾經很嫉妒你,從你們戀愛開始,以前和起澤哥暧昧過的女人都沒有再出現在我們的圈子裏,我一度認為起澤哥從此就認定了你。”她感嘆着世事無常,看向計飛,目光裏有一絲溫柔,“這次回來,打算呆多久?”李名秀仍舊是妩媚的,妩媚裏有一些同是淪落人的寂寥。

計飛大概也能猜到她心思,大家都是失敗者,失敗者就該站在一起,即使曾互相嫉妒過、暗鬥過。她微微一笑:“看情況而定,我已經辭掉北京那邊的工作,我覺得這裏更适合居住。”頓了頓,轉了話題,“你呢?怎麽突然訂了婚?”

兩個人坐一起,就像多年的老朋友,誰能想到她們曾為同一個男人彷徨過、傷心過?李名秀淡淡一笑:“家裏安排的。”

計飛了然,知道這其中必定有很多旁人無法感知的心情,她本想安慰幾句,轉念一想,李名秀神情灑脫,也許并不懼怕婚姻,反而樂在其中,她便也只笑笑,沒再多說。

對坐片刻,李名秀輕抿咖啡,終究還是問出聲:“計飛,你回來這些天,可有見過起澤哥?”

“見過。”計飛并沒有遲疑。李名秀看着她,等她繼續,卻見她目光落在自己身後,神色也忽閃不定。她回頭,也是苦笑:“起澤哥怎麽來了?”再看向計飛,卻見她嘴角露一絲淡笑,彷佛剛才那個忽閃的神色只是她一個錯覺。

“那女人是宣傳部黃部長的千金黃念如。”李名秀順着計飛目光,微笑介紹。

計飛将目光收回,笑着看她:“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

李名秀玩味,目光落在黃念如身上:“在你之前,起澤哥一直對她很上心。後來有傳言說他們将要訂婚,最後不知怎麽,卻換成了外省高官的女兒……起澤哥與她關系倒不錯,訂婚了還這樣旁若無人地出雙入對。”

她語氣裏有一絲遺憾,更多的是不帶情緒地調侃。計飛也是笑,笑過了,輕輕道:“我們走吧。”

出咖啡廳,李名秀問她住哪裏,要不要送她。計飛把蔡卡兒家的地址告訴她,與她笑着說再見。

這兩年裏,她從未打探過王起澤的事,對他訂婚的消息有所耳聞,卻也僅限于耳聞,并不知道其中那些細枝末節。她以為自己可以當作什麽都不知道,只相信他那一句“我沒有訂婚”,可是事情漸漸顯露,他分明訂過婚,她卻還在自欺欺人。二哥的警告言猶在耳,他說不能做的事千萬不要做。那麽,是否,她不顧一切回來,本身就是一場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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