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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哈利坐在校長室扶手椅裏，盡管穿着鞋子，寒氣還是直往他的腳底板鑽。他額頭上的傷疤像是要炸開一樣，渾身都是冷汗，裹着袍子依舊在微微發抖，混雜着不知道是驚懼、焦急、激動、煩躁還是別的什麽情緒。

他做了個噩夢，在那夢裏自己是一條匍匐在地上的大蛇，他還記得肚子貼在地板上冰涼的觸感，還記得嘴裏血腥的味道。他眼睜睜地看着韋斯萊先生被自己咬傷，倒在地上，幸好他及時醒了過來，把事情告訴了麥格教授，而麥格教授願意相信他。

鄧布利多教授已經派了兩位老校長的畫像和福克斯去傳遞消息，然而哈利卻不能平靜下來。他的心髒還在砰砰跳動，撞擊的他的胸膛，聲音響得像是打雷一樣。

那種可怕的感覺還停留在他的身體裏面，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被附體了似的，有種自己仍然是那條大蛇的錯覺。這種可怕的錯覺宛如纏繞在脖子上的繩索，時時刻刻令他膽戰心驚，神思不定。

他的目光追逐着鄧布利多的身影，希望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一些安慰，但鄧布利多只是在研究着一個銀器，側對着他，哈利根本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他有些不安地在椅子上動了動，覺得額頭上的傷疤又火辣辣地燃燒了起來。

“鄧布利多！”幾分鐘後，那個名叫埃弗拉的老校長畫像返回了這裏，帶來了韋斯萊先生的确遭遇襲擊的消息。哈利注意到羅恩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整個人直愣愣地盯着畫像，仿佛不願意相信自己聽到的訊息。

哈利想安慰羅恩一下，但他實在提不起這個力氣，更何況他自己現在的心情也是一團糟。很快，麥格教授便把韋斯萊家的其他幾個孩子帶了過來，鄧布利多準備把他們一起送到格裏莫廣場去。

“都圍過來，你們用門鑰匙走。”鄧布利多說道，他指了指桌子上一個毫不起眼的茶壺，“動作快一點，最好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哈利慢吞吞地走了上去，他仍舊渾身發冷，四肢冰涼，顯然此刻前往小天狼星那裏烤烤火是個不錯的選擇。但他偏偏心生了抵觸的情緒，他注視着鄧布利多的臉，想要對方和自己說些什麽。

鄧布利多穿着件純白色的睡衣，外面罩着紫色鑲金的袍子，看上去精神抖擻，且十分具有威嚴。所有人都把手放在了門鑰匙上，哈利是最後一個，這時候，鄧布利多擡起眼睛，清澈的目光越過門鑰匙落在了哈利臉上。

“嘶——”他的傷疤劇烈地灼燒起來，太陽穴瘋狂地跳動着，敲擊着他的腦袋。哈利猛地抽搐了一下，在這一瞬間，他好像又變成了那只大蛇，露出了自己的尖牙，胸口翻湧着憎恨的情緒。

他想殺了對方，想讓鄧布利多的鮮血抹在自己尖利的毒牙上面，他的恨意瘋狂地滋生，瞬間就到達了頂點，好似他面前站着的不是敬愛的校長，而是他的宿敵。

但他沒能繼續想下去了，哈利感到自己飄了起來，眼前鄧布利多的面孔消失了，變成了混亂旋轉的色彩。他的手緊緊地抓着茶壺，腦子裏可怖的念頭被攪成了漿糊，沒過幾秒，他的雙腿就落在了堅實的地上。

哈利往身邊扶了扶，也沒注意那裏站着的是什麽人。他的內髒在翻滾着，強烈的嘔吐感讓他眼前發黑，只能彎下腰來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剛才那個瞬間，他居然想要殺死鄧布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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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身都在顫抖着，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人舉着蠟燭走了過來，是小天狼星。熟悉的身影立刻讓他感受到了些許的溫暖，他上前了幾步，往小天狼星那裏湊近了些。

“怎麽回事？”小天狼星說，目光落在了哈利的臉上，看見他泛青的臉色，擔憂地皺起了眉。  “是這樣的——”哈利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現在聲音沙啞得厲害，于是費力地清了清嗓子，向所有人解釋着自己夢到的一切，但他把自己附身在蛇上的部分隐去了，改成自己旁觀的。講完之後，他略帶疲憊地盯着地板，閉上了嘴。

金妮幾人焦急地想要趕到聖芒戈去，然而小天狼星阻止了他們，态度嚴厲地命令他們留在格裏莫廣場，為此他們爆發出了争吵。

然而哈利卻沒開口，他半垂着頭，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身上的寒意快要讓他發瘋。他現在只想要休息，想要讓內心平靜下來，可他的思緒卻在飛快地運轉着，各種各樣的困惑纏繞着他，每時每刻都折磨着催促他現在就要分析清楚。

他為什麽會變成那條大蛇？為什麽會襲擊韋斯萊先生？這是一種幻覺，還是其中有什麽他不知道的聯系？他剛剛在校長室，為什麽對鄧布利多——

“黃油啤酒！”小天狼星大聲說，此刻他的臉色變得和其他人一樣蒼白了，但依舊維持着鎮定，“亞瑟是在為鳳凰社工作的，你們現在必須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聽明白了嗎？嗯，你們最好喝點兒，黃油啤酒飛來！”

哈利在小天狼星身邊落座，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雙腿一直都在打顫。他捧着酒杯，努力想要壓在胃裏翻騰的嘔吐感，可惜效果甚微。

“哈利。”小天狼星握住了他的手，“你還好嗎？”

幹燥粗糙的手掌帶着暖和的溫度，哈利的心跳平複了些，勉強讓自己對小天狼星擠出個微笑，但顯然他失敗了，小天狼星緊皺的眉頭讓他覺得自己的笑容肯定比哭還要難看。

“你最好去休息。”小天狼星說，“你們都去，我會幫忙盯着消息。”

弗雷德和喬治面面相觑，神情明顯充滿了不情願。接下來的時間裏，哈利枯坐在桌子邊，覺得哪怕一直坐到明天早晨，他都不會感覺累，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

直到他聽見溫柔的呼喚：“哈利，親愛的？”

他幾乎是狂喜地擡起頭，雙手松開了酒杯。喀戎站在桌子對面，蠟燭的火光映照着他的臉龐，顯得柔和而又迷人，他環視着周圍，望着哈利糟糕的臉色，眼中滿是迷惑和擔憂。

哈利猛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椅子發出刺耳的悲鳴。小天狼星開口道：“你感覺累了嗎，哈利？快去睡吧，羅恩，金妮，你們全部都去。”

顧不得回答，也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哈利悶着頭大步離開桌子，甚至被弗雷德的椅子腿絆了一下。他近乎迫切地來到喀戎的身邊，拼命抑制住內心擁抱他的渴望，費力找回了理智。

“我睡不着。”他說，“到門口去吹吹冷風。”

沒有人回應他，韋斯萊家的孩子們都蔫蔫的。哈利和喀戎穿過走廊來到了屋子的門口，他拉起對方的手，把臉埋進了喀戎的脖子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發生了什麽事？”喀戎擔心地問，手臂環住他的肩膀。

哈利沉默了幾分鐘，期間他們倆始終依偎在一起，喀戎安靜地等待着，也沒有出聲催促。之後，他把這幾個小時裏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喀戎，沒有遺漏任何細節，甚至包括他在大蛇體內時的感覺和沖動。

“你的意思是——”他說完後，喀戎想了很久，“你覺得那只蛇是你？”

哈利點了點頭，緊接着道：“但是不可能吧？我明明在遙遠的霍格沃茨睡覺，怎麽會在夢中變成蛇襲擊了韋斯萊先生呢？然而那種感覺實在是太真實了……我甚至能體會到作為一只蛇是什麽樣的感覺，可我明明是個人類，我從來不知道蛇是什麽樣的……”

喀戎凝視着他的眼睛，他們平靜地對望着，沒有任何不适感發生。

“你現在是什麽感覺？”他問。

哈利湊上前去，把自己的額頭貼在了喀戎的上面。自己的額頭是滾燙的，卻布滿了冷汗，而喀戎則是溫暖的，讓人能夠立刻鎮定下來。

“十分正常。”哈利回答道，“我看着你，就和平時一樣，嗯……很寧靜的感覺。也許那種沖動和憎惡只是暫時的？可是，我根本不明白那種恨意是怎麽來的，找不出它的由頭。當時我看着鄧布利多教授，有一剎那，好像他不再是他了……”

喀戎眨了眨眼，沉默不語着。

“不只是鄧布利多教授，我感到我也不再是我了，好像變成了另外的、變成了那條大蛇。我想殺了他，這個念頭十分可怕，我弄不清楚是我自己的想法還是——”

“哈利。”喀戎打斷了他的話，“你真的覺得，那是你本身的想法嗎？”

“當然不是！我怎麽可能對鄧布利多——”

“那麽，就是其他人的想法了。”喀戎低聲喃喃道，目光盯着哈利，帶着探究和審視，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又或者是透過他看着別的什麽人。

他摸了摸哈利冰冷的臉頰：“也許這種感覺，是來自靈魂上的。”

“什麽？”

“哈利，人絕對不可能變成別的人，或者別的什麽東西的。你要感知他人的想法，注意，是真真切切地感知，除非你的靈魂和對方有了聯結。然而據我所知，從來沒有人和動物的靈魂産生共鳴的，這不正常，因為人類的靈魂和動物本身就有着很大的區別。”

哈利深呼吸了幾下，覺得自己并不太懂喀戎的話。

“我的靈魂出了什麽問題嗎？”

“我不知道。”喀戎誠實地說，“你身上發生的事情，我以前從來沒有在哪本書上見過。當然，也許我的猜測不對，畢竟靈魂是很玄妙的東西，它是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至今無人能說他有本事駕馭靈魂的秘密。”

他淡淡地笑了笑，像是在安撫哈利：“我們暫時可以再觀望一下，不是嗎？畢竟你救了一條人命。”

哈利松了口氣，有了喀戎的安慰，他緊張的心情逐漸緩解了許多。月光的顏色很淡，夜色深沉，周圍的人家都熟睡着，他将下巴搭在喀戎的肩膀上，默默地感受着這寧靜的一刻。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喀戎的眼神閃爍着，神情凝重，努力思索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