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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你準備好了嗎?”阿不思溫柔地問。
家門口擺着一個小巧的行李箱,安莉安娜坐在上面,雙腿懸空着,仰起頭來看着自己的大哥,露出一個腼腆的微笑。她穿着白色的長袍,頭發用粉色的緞帶紮着,戴了頂嶄新的女巫帽,腳上蹬着雙長筒皮靴,看上去乖巧可愛。
阿不福思給她披上鬥篷,将她整個人嚴嚴實實地罩住,然後說:“我真想陪你們一起去。早點回來,我等着你們的好消息。”
阿不思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拉起阿莉安娜的手,從口袋裏掏出個不起眼的墨水瓶,示意阿莉安娜将它握住。眼前的風景迅速地變幻着,好像整個世界都在旋轉,阿不思感覺腳底下的土地消失了,他像是被拎了起來。在他的身旁,阿莉安娜睜大了眼睛,用害怕而好奇的目光張望着四周。
漂浮感消失了,他們降落在一片森林中,周圍霧氣彌漫,頭頂上的樹木枝繁葉茂,遮住了大部分的陽光,讓這裏看上去有幾分昏暗。
阿莉安娜的手在微微顫抖,她緊張地環顧着四周,藍眼睛裏目光閃爍,飛快地眨着眼,像是只受驚的小鹿。阿不思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頂,攔住她的肩膀,分辨了一下方向,拉着行李箱朝東邊走去。
這片森林看上去非常古老,有着許多在別處見不到的植物,而且一眼望去就能看出人煙稀少,甚至于沒有人煙。他們大約步行了半個小時,路上遇到了諸如紅帽子之類的魔法生物,但都安全避開了,漸漸地,眼前的霧氣變得稀薄,隐約露出了房屋的輪廓。
又往前走了幾步,周圍的濃霧忽然間全部消失不見,一幢三層樓高的屋子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裏。那是用灰色的岩石搭建起來的,外牆上長滿了青苔,和一些歷史悠久的建築看起來十分相似。它的風格在保持着古老巫師社會的模樣,顯得神秘而樸素。
“阿不思。”
他聽見有個聲音在喊自己,擡起頭,在三樓的窗戶那裏隐約出現了一張帶笑的面孔,而後窗戶打開了,一位年邁的老人從裏面探出頭來。
阿不思有些興奮地揮了揮手,他以前和尼克·勒梅先生都是書信往來,并沒有見過面。
一分鐘後,石頭房子的前門打開了,勒梅先生從裏面走了出來。這位大名鼎鼎的全世界活得最久的巫師看上去比最年邁的巫師還要蒼老,臉上溝壑縱橫,皮膚蒼白,脊背微微彎曲,手裏拄着拐杖。但他精神很好,棕色的雙目明亮而神采奕奕,嘴角帶着笑容,開口的時候也是聲音洪亮。
“歡迎你,我的朋友。”他熱情地與阿不思握了握手,也許他活的日子實在太久了,他似乎對待每人都像是年紀相仿的朋友,“快進來,這位就是阿莉安娜吧?”
阿莉安娜不安地向後縮了縮,緊緊地抓住了阿不思的袖子,她低下頭去,不敢注視勒梅先生的目光。
阿不思捏了捏她的手,牽着她走進屋子。這裏面非常暖和,壁爐點燃着,裏面的火焰是五顏六色的,屋子裏鋪着地毯,牆上挂着許多幾百年歷史的油畫,客廳看起來并不寬敞,但是十分令人安心,桌子上擺着一套陶瓷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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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莉安娜站在客廳門口有些邁不動腳,這時勒梅先生走到旁邊的儲物櫃前,從裏面拿出一個圓形的石頭,将它塞進了她的手裏。奇跡般地,阿莉安娜似乎鎮定了下來,臉上緊張的神情微微放松。
“她身上混亂的魔力和她的情緒會相互影響。”勒梅先生解釋道,和兄妹倆一起坐在了客廳的扶手椅裏。他拎起茶壺,從裏面倒出滾燙的茶水,頓時室內香氣四溢,使人凝神靜氣。
有了那個神奇的石頭,阿莉安娜似乎不再會時不時地産生不安的情緒。阿不思先向勒梅先生道了謝,做學問的人都不願意浪費時間,很快阿不思從行李箱裏翻出資料,和對方談論起來。
阿莉安娜安靜地坐在一邊聆聽他們談話,她其實并不懂,大哥和那位老巫師說的一些詞彙十個有八個她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但是她仍專心地聽着。
晌午時分,屋子的前門再次打開了,走進來一個人。阿不思趕緊牽着阿莉安娜從扶手椅裏站起來,面朝着門口的方向。
那是位和勒梅先生差不多蒼老的老婦人,穿着深藍色的拖地長袍,頭上戴着尖尖的女巫帽。她看起來略微有些胖,使得臉上的皺紋沒有那麽明顯,銀灰色的頭發披在肩上,眼睛笑眯眯地彎成月牙形,渾身散發着快樂的氣息。
“想必你們就是阿不思和阿莉安娜喽?”她輕巧地說,一點兒也不像是已經五百多歲了,“我剛才去給你們準備午飯的食材了。”
她的手上挎着個籃筐,上面用布蓋着,露出幾片綠色的植物。
勒梅夫人和她丈夫一樣都是熱情好客的人,性格活潑開朗,很快就有說有笑起來。比起勒梅先生學者那種嚴謹的性格,她更加幽默風趣,時常妙語連珠,輕輕松松就能把安莉安娜逗笑。僅僅過了兩天,阿莉安娜便把阿不思忘到了腦後,天天跟在勒梅夫人的後面。
這座屋子像是有某種神奇的魔力,不單是因為勒梅夫婦都魔力高強,阿不思覺得自從來到這裏,他的心情也在逐漸好轉,仿佛靈魂都輕松不少。如此一來,阿莉安娜病情的好轉緩解一點也不覺得稀奇了。
一個星期以後,阿莉安娜不再像以前那樣膽怯害羞了,最明顯的就是她開始講話。雖然從前她也不是不說話,但阿不思發現,她開始學會提問了,對于周遭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仿佛內心緊閉的大門驀然敞開,開始接受這個世界。
她依舊不會控制自己的魔力,但她已經學會了控制情緒,或者說,她除了愉快還是愉快。阿不思每天都埋頭在複雜的煉金術裏,做着各種實驗,有時候他走出實驗室,會聽見她在院子裏哼歌。
“如果我們沒有來拜訪您,不知道阿莉安娜多久才會變成這樣。”他對勒梅先生感慨道。
勒梅先生笑了笑,從書架上翻出本筆記本,那是本印刷和巫師界完全不同的本子,似乎是麻瓜産物。
“我有位朋友,是位麻瓜醫生,就是治療師。”他說,将筆記本遞給了阿不思,“他專門研究病人的心理和精神,嗯……麻瓜稱呼他為精神科醫生。我和他談起過阿莉安娜,他說她這種病情,其實很大原因是由于情緒引起的。”
阿不思翻開筆記本,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魔力失控的巫師比比皆是,為什麽阿莉安娜就有所不同呢?她心情起伏劇烈的時候,魔力就會不受控制,那麽也許最好的辦法,就是能緩解她的情緒,等她的心情完全穩定下來,那時候再治療魔力的問題也許會更有成效。”勒梅先生說。
的确。阿不思回憶着,每次阿莉安娜魔力失控都是情緒上出了問題,其實這是每個巫師小時候都發生過的事情,只不過阿莉安娜更加嚴重。
聖誕節很快過去,距離開學還有五天,鄧布利多兄妹準備告辭回家。這時阿莉安娜已經完全像是變了個人,她安靜地站在院子裏,手指玩着鬥篷的帶子,但神情卻顯得漫不經心,而不是出于緊張或者不安。
勒梅夫人把一個聞起來香噴噴的發卡夾在了她的頭發上,她拉了拉對方手,撒嬌般地說道:“我會想你的。”
阿不思驚訝地看着妹妹,如果是從前,她連對阿不福思都不會這樣說話。
“我也會想你的,親愛的。”勒梅夫人親了親她的額頭,她咯咯笑着,聲音清脆。
“等阿莉安娜面對每個人都可以這麽輕松的時候,她的病情就完全好了。”勒梅先生說,把厚厚的一摞羊皮紙塞進了阿不思的行李箱,又把幾本筆記本交給了他,“等到暑假的時候,我希望能聽到她給我講笑話聽。”
“我會的。”阿莉安娜輕聲說。
阿不思心緒起伏,懷着感慨的心情和勒梅夫婦道別,牽着妹妹朝來時的森林走去。濃霧很快再度包圍了他們,這次阿莉安娜不再害怕,她亦步亦趨地跟在阿不思身邊,兩人順利地來到了有門鑰匙權限的地方。
可阿不思才剛剛把手放進口袋,突然間,和上次一模一樣,四周猛地亮起了強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他心裏一驚,只來得及緊緊抓住阿莉安娜的手,緊接着便是一陣失重的感覺,他掉了下去,落在了堅實的地上。
強光消失,阿不思趕緊望向阿莉安娜,她站在他的身邊,眼睛瞪得大大的,飛快地朝四周張望,不過還好并沒有受到驚吓。
“阿不思,這是哪裏?”她問。
他也想知道。阿不思朝自己的右手邊望去,映入眼簾的是片廣闊的大海,海面波濤滾滾,狂風大作,天空黑壓壓地籠罩着烏雲,雷電翻滾,時不時地劃亮天空,整個場景看起來十分令人不安。風吹到他的臉上,并不冷,反而有幾分暖意。
阿不思詫異地發現,這裏似乎并不是冬天。
難道他們不小心降落在了南方?
他再次轉頭,這會兒他吃了一驚。他發現自己和阿莉安娜正站在一個建築裏面,剛才之所以能看見大海,是因為這個建築的牆壁毀壞了。舉目望去,他只能看見殘破的石牆,和隐隐約約的旋轉樓梯,黑漆漆的延伸到不知名的地方。
“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裏吧。”他對阿莉安娜說道,可手在口袋裏一摸,那個墨水瓶卻不見了。
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帶着阿莉安娜嘗試着幻影移形,但她的病情才剛剛好轉,也許不适合那樣的旅行方式。就在阿不思左右為難的時候,那黑暗的地方傳出一個聲音。
“誰?”
這個聲音把兄妹倆都吓住了,阿莉安娜瞬間像是變回了原來的樣子,猛地藏到了阿不思的身後,雙手拽住他的長袍,渾身瑟瑟發抖。阿不思警惕地望向那裏,不動聲色地抽出了魔杖。
“你好。”他恢複了鎮定,“不好意思,我和我的妹妹似乎迷路了。”
黑暗裏沉默了一會兒,宛如死寂。幾秒鐘後,他聽見了鎖鏈扯動的聲音,好像有個人猛地朝這裏走了幾步,卻又被限制住了。接着,他聽見那個人抓住了什麽東西,用力搖晃了幾下,沙啞卻又充滿威嚴的聲音提高了。
“你是什麽人!?你怎麽會——不可能!你不應該在這裏!”
阿不思回頭看了阿莉安娜一眼,借着閃電的亮光,他看見她恐懼的神色漸漸恢複了。
“那裏似乎關押着一個囚犯。”他說,“你不用怕。”
也許這裏是阿茲卡班。阿不思思考着,但阿茲卡班不可能連牆倒了都不修,而且從那個缺口看出去,別說人影,連一只攝魂怪的跡象都看不見。這裏雖然殘破、壓抑,但并不冷,比起剛從冰天雪地離開的他們來說,甚至很暖和。
“熒光閃爍。”
把行李箱丢在原地,阿不思小心翼翼地拉着阿莉安娜的手,用魔杖點亮了燈,朝黑暗的地方走去。
距離并不遠,很快,他就看到了鐵鑄的牢房,一個灰蒙蒙的人影抓着欄杆,悄無聲息地站在那兒。當阿不思将燈光上移時,看見了一張驚疑不定、仿佛看見了鬼魂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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