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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來到紐蒙迦德監獄的第一天，阿不思就發現他沒有辦法向任何人——或者是魔法生物——尋求幫助，以找到離開這裏的方法。在這座監獄裏唯一可以和他交流的就只有這裏的囚犯，這位格林先生非常奇怪，身上似乎隐藏着很多秘密。

如果換成一個安全而熟悉的環境，阿不思很有興趣去探究格林先生身上的秘密。但很可惜，目前他正被困在遠離英國的監獄裏面，身邊還有病情才剛剛開始好轉的阿莉安娜，他實在沒有那個心情去研究別的事情。

但在這種舉步維艱的情況下，他必須有所行動，對這座監獄更加了解。

第一天，阿不思認真地觀察了格林先生的生活。早上八點，家養小精靈會送來早餐，用餐過後，格林先生會拿起幾天前的報紙，閱讀上面已經過時的消息；中午的午餐同樣豐盛，下午他會翻閱放置在牆角提供閱讀的書籍；到了晚上，天色一暗，他就早早地躺到床上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阿不思點着魔杖走過去時，他正望着牆上的缺口。

“格林先生？”

囚犯慢慢地把頭轉了過來，身子卻不動，藍色的眼珠在黑色裏折射着魔杖的燈光。

“有事？”

阿不思沒有立刻提出自己的疑問，事實上他現在仍在猶豫是否要和這位格林先生過多接觸。首先，他是位囚犯，而且被嚴加看管，肯定犯下了很大的罪行；更何況他看起來是位強大的巫師，而且從他們見面起，格林先生的精神就似乎有點不太正常。

“我想問，你在這裏……多久了？”

這個問題阿不思在心裏醞釀了很久，他知道這也許會激怒囚犯，甚至讓他們原本還算正常的交流變得困難起來。可阿不思沒有別的選擇，他更不可能去問“嘿，你到底犯了什麽罪被關進來的？”這種更愚蠢的問題。

不過格林先生似乎并沒有被這個問題激怒，他只是冷哼一聲，用一種懶散的語調回答：“五十年。”

阿不思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五十年，這幾乎是正常巫師的半輩子，而他完全是與這座空蕩蕩的監獄作伴。在阿茲卡班，從來沒有犯人在那裏住上五十年——當然也許是因為他們受不了攝魂怪的折磨。

好了，這下似乎是該問那個愚蠢問題的時候了。

“你想問我犯了什麽罪？”

格林先生趁着他驚訝得失語時說道，阿不思擡起頭，就看見他正用一種奇怪而複雜的目光盯着自己。“你是想問這個問題吧？但你又怕刺激到我的神經。”囚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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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想回答我也沒有關系。”阿不思回答，“這是你的隐私。”

囚犯先生果然再一次閉上了嘴，把眼睛轉向了長滿黴菌和青苔的石壁。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阿不思發現他有張近乎完美的側臉，下颚堅毅，高挺的鼻梁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顯得坍塌，灰色的頭發被他梳到腦後，露出飽滿的額頭，那雙眼睛正發着幽幽的藍光。

阿不思盯着那張臉，總覺得自己的記憶裏似乎在哪裏看到過。

“我想了解這座監獄。”最後他向對方坦白道，“我得盡快找出離開這裏的辦法，如果是我一個人，我倒不擔心，可這裏對安娜來說并不安全。”

囚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個小姑娘。”他說，“她的魔力很容易失控。”

阿不思點了點頭。

“只是除了剛來到這裏，她有過一次爆發之外，其他時候看起來都很正常。”格林先生慢慢地坐起身，把臉轉了過來。他脫掉了外面的鬥篷，露出蒼老卻依舊英俊的容貌，目光銳利：“她能和人正常地交流，情緒穩定，下午我還聽見她在唱歌。”

“安娜也是這幾天才好起來的。”阿不思說，“我帶她去拜訪了一位老學者，他的治療十分有效。”

“我怎麽不記得……”囚犯低聲嘟囔了幾句，阿不思沒有聽清。

他們又聊了大約半個小時，話題随意而且寬泛，但阿不思可以看出，格林先生并不願意講述關于這個監獄的事情。他想要獲得離開這裏的有關訊息，還要從其他方面入手才行。月亮出來後，阿不思返回隔壁牢房，阿莉安娜已經躺在衣服堆裏睡着了。

接下來的兩天，他耐着性子和格林先生聊天，原本只是打算以此來緩和對方的情緒，也許之後再說起有關監獄的話題不會令對方發怒。但随着接觸逐漸加深，阿不思發現對方竟然學識豐富、魔力高深、對許多觀點都有着獨到的理解，在很多問題上，他們都能擁有共鳴。

三天過去了，格林先生沒有再表現出暴躁或者瘋狂之類的情緒，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精神有問題的囚犯，而更像一位值得尊敬的巫師。

這種想法很危險。阿不思坐在阿莉安娜身邊吃飯時想着：他不能對一位囚犯表現出諸如“同情”、“理解”之類的情緒。

到了第四天，眼看着就要接近開學的日子，阿不思開始變得有些焦躁起來。早飯過後，他深吸了口氣，使自己看起來十分淡然鎮定，然後走到了隔壁的牢房門前。

“早上好，格林先生。”

“早上好，喀戎。”

今天的天氣格外好，格林先生正坐在床沿看報紙，根據報紙上的折痕和印刷來看，應該是今天剛送到的新報紙。“這是今天的報紙？”阿不思問道，“能給我一份看看嗎？我都快要悶死了。”

格林先生擡起眼睑看了他一下，目光顯得高深莫測，這幾天裏，每當他們的談話變得熱烈起來的時候，他總會用這種眼神看着阿不思。

“你懂德語？”

“普通的閱讀基本可以。”

格林先生低頭似乎思考了一會兒，慢條斯理地把手中的報紙折疊起來，遞到牢房的門口。這是份德國本地的報紙，和《預言家日報》一樣，報道些無聊的新聞。阿不思翻到頭版，上面印着一張陌生的臉，寫着：魔法部長出席西歐巫師交流會。

“德國換了魔法部長？”阿不思驚訝地說，“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他看了一眼格林先生，對方的表情顯得很平靜：“這位部長兩年前就上臺了。”

“怎麽可能？”

阿不思皺着眉頭，頭版上的這位巫師和他記憶中的德國現任部長相差甚遠，一個瘦弱一個肥胖，更別說五官的區別了。他急急忙忙把視線投向報紙最上方的日期欄，卻看到了一串令人意想不到的數字。

1996年4月11日。

他感到自己的雙手在顫抖，有那麽一瞬間，他的大腦是空白的。自從來到紐蒙迦德，他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比如說明明是冬季，波羅的海沿岸卻并不寒冷，海面上甚至還有風暴。比如說英國和德國的時差，他不可能一下從在早上變成了淩晨。

而現在一切都有了很好的解釋，他來到了1996年，來到了哈利的時間。

在意識到自己很可能來到哈利的世界後，他的大腦迅速地冷靜了下來。在格林先生看來，他眼中的慌亂僅僅只持續了幾秒，便立刻消失，接着變成不同尋常地鎮定，甚至還帶着點興高采烈。這是不正常的，沒有人在得知自己穿越時空後——尤其是一百年後——還會如此平靜，嘴角還帶着笑容。

他該不會是吓傻了吧。格林先生惴惴地想。

“是我記錯了。”阿不思将報紙翻到了第二版，對着他露出一個微笑，“德國的魔法部長的确是這位……施奈德先生，我把他和別的國家搞混了。”

這不可能！格林先生在心裏吶喊：你不可能記錯任何一件事情！尤其是這種常識性的東西！

然而阿不思根本不可能聽見他心裏的聲音，只是保持着微笑，在牢房門口坐下來，開始閱讀報紙後面的內容。上面有關德國的新聞千篇一律，和英格蘭沒有什麽區別，阿不思很快就略過了。在報紙最後面，角落裏的一條新聞吸引了他的注意。

“關于英國阿茲卡班監獄越獄的後續報道……”阿不思沉吟了一會兒，“格林先生，你知道阿茲卡班的事情嗎？”

囚犯哼道：“并不令人驚訝。”

“你認為這是伏地魔的計劃之一嗎？”

一道利劍似的目光淩厲地落在他的身上，仿佛鋒利的刀刃要将他的臉頰劃開，這道目光充滿了震驚，背後隐藏着的懷疑好似一條盤卧的毒蛇。

“……伏地魔？”

“呃……神秘人。”阿不思急忙改口，他和哈利說習慣了，忘記普通的英國巫師根本不可能大膽地說出伏地魔的名字。他略有些不安地偷偷瞧了一眼格林先生，對方的臉色陰沉，陰影籠罩在眉間，對他的改口沒有任何反應。

希望這只是個小小的失誤，阿不思在心裏想。

他繼續說：“去年的時候，神秘人複活了，前一段時間，我們那裏發生了很多起襲擊。這次阿茲卡班越獄，同學們都很害怕，紛紛寫信給家長，叮囑他們沒事不要出門。”

他沒有得到回答，格林先生望着他，眼中的狐疑依舊沒有散去。

難道一個“伏地魔”的名字真能引起這麽大的反應？而且還是在德國？

阿不思不由地開始思考這位囚犯先生和伏地魔的聯系，然而如果他所說屬實，那麽他五十年前就被關進來了，那個時候伏地魔還是個學生，又是英國人，根本不可能和他有什麽聯系。

假裝自己沒有露出破綻，阿不思繼續閱讀着報紙，心中的疑問卻盤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