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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哈利從魔藥教授辦公室沖出來，身後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他沒有停，一直飛奔到了三樓，才氣喘籲籲地靠在牆上，擡頭盯着天花板。

他的心髒在砰砰作響，心跳聲敲擊着他的耳膜，在大腦旁放大。他倚着牆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此時已經接近宵禁，沒有學生在外面游蕩，走廊裏非常寂靜，只回蕩着他的喘息聲，蠟燭的火光跳動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偷看了斯內普的記憶，而他現在不知道該為此感到後悔還是慶幸。

窗外傳來了貓頭鷹的叫聲，黑漆漆的夜色裏看不見月光，可他一點也不想回到格蘭芬多寝室，不想把剛才看到的東西告訴羅恩和赫敏。

斯內普很憤怒，但這是頭一回哈利不為此感到愉快，他的內心被恐懼和難過填滿了。在斯內普的記憶裏，他發覺他的父親是那麽的傲慢自大，和斯內普一直以來的描述一模一樣。這讓他非常委屈，好像他被詹姆背叛了似的，他常常因為詹姆和斯內普頂嘴，可他剛剛發現，他其實根本沒有這樣的底氣。

哈利深深地吸了口氣，仰頭靠在冰冷的石牆上。他的心髒揪在一起，沮喪到了極點，恨不得在這個角落躲到天荒地老。

最近兩個月，他沒有一件事順心：喀戎已經許久不見，古代魔文的學習進展緩慢，備受折磨的大腦封閉術課，以及令人神經衰弱的O.W.Ls考試。接二連三的事情堆積起來，使得這個學期比去年三強争霸賽時飽受非議還要難熬。

心跳漸漸地平複下來，哈利努力不去想之前在冥想盆裏看到的記憶，可那幾張面孔還是不停地躍入他的腦海。詹姆年輕氣盛的臉龐在他眼前搖晃，然後換成莉莉的，再然後是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

他激動地坐直了身子，忽然間又有了動力。

他想要和小天狼星談談，聽聽看小天狼星是怎麽說的。也許他會聽到關于詹姆的辯護，也許會更糟糕，比如小天狼星根本不認為詹姆當時做錯了。但不管怎麽說，他必須聽到有關詹姆的解釋，從另一個角度了解自己的父親，好像這樣就能擺脫心中難受的感覺。

但是怎麽談呢？

信裏面沒法說得那麽清楚，他想要面對面地和小天狼星說話。他知道霍格沃茨城堡的飛路網和格裏莫廣場相連，但只限于鄧布利多、麥格和斯內普的辦公室。

不知不覺他站了起來，朝着校長室的方向走去。清晰的腳步聲在走廊裏回蕩着，仿佛城堡裏只有他一個人。

哈利保持着不太清醒的頭腦站在了校長室外面的石頭怪物前，眼睛盯着靜止的石像。他已經很久沒有和鄧布利多說話了，他覺得鄧布利多總是在回避他，卻找不到緣由。一時間，這将近一年以來的忍耐消失了，一股氣湧上了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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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見鄧布利多。”他說，石像紋絲不動。

“我知道你可以向裏面傳達消息。”哈利不依不饒地道，“就說哈利·波特來了，想見見校長。”

幾秒鐘過去了，哈利感覺自己像是個面對牆壁自言自語的傻瓜，當他憋紅了臉，準備把口令一個一個嘗試過去的時候，石像跳開了。鄧布利多銀白色的身影出現在了旋轉樓梯的後面，哈利的心髒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兒。

“哈利，據我所知，你今晚應該有大腦封閉術課。”校長披着銀白色的長袍，藍眼睛在哈利的臉上匆匆掃過，“你看起來很糟糕。”

“抱歉打擾你，先生。”哈利開口，卻發覺自己的牙齒在打顫，“可我需要幫助。”

鄧布利多審視般的眼神落在了哈利的身上，掠過他僵硬的表情和發抖的雙手。哈利微微低下頭，接着，他感覺到肩膀上多了一個重物，那是鄧布利多的手。

“走吧，哈利。”他說，“你需要一杯熱可可。”

校長室裏點燃着爐火，溫暖的空氣讓哈利敏感的神經逐漸放松下來。他在辦公桌前坐下，将胳膊搭在扶手上，看着一個裝滿了熱可可的玻璃杯漂浮到了自己面前。他擡起眼睛，看到了鄧布利多鎮定和藹的目光。

他沒有去拿杯子：“我想借用一下壁爐，和小天狼星說話。”

說完這句話，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有先把事情向鄧布利多解釋，顯得有些無禮。他無聲地張了張口，忽然間，鄧布利多溫和的目光讓他想說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他改變了想法，也許，他應該先和鄧布利多談一談。

“當然可以，哈利。”鄧布利多說，“你可以借用我的壁爐，或者，你想到格裏莫廣場去？”

“不！”哈利脫口而出，“不，先生，我可以……嗯，我能先和你聊聊嗎？”

鄧布利多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并不包含其他的情緒，他沒有為哈利的粗魯感到生氣。校長微笑了一下，示意哈利喝口飲料：“如果你覺得這對你有所幫助的話，那麽，你有什麽要告訴我嗎，哈利？”

哈利的心髒砰砰地跳了起來，這是這段時間以來鄧布利多第一次表示想要和他面對面地詳談。他感覺自己難過的心情緩和了，講起了自己在冥想盆裏看到的記憶。

鄧布利多耐心地聆聽着，期初，哈利講得斷斷續續，臉頰尴尬地發燙，但鄧布利多神情不變。他逐漸放松下來，就好像這同以往他們之間任何一次談話沒有絲毫區別，加快了語速。講完之後，鄧布利多似乎沒有反應。

“我很遺憾，哈利。”校長輕聲說，“看來你把西弗勒斯氣得不輕。”

哈利不安地在椅子上動了動：“是的，我感到很抱歉，先生。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我想知道，我的父親——”

“——是不是像你在記憶裏看到的那樣？”鄧布利多接過他的話，“沒錯，你看到的都是真實的。西弗勒斯絕對不會因為一段虛假的記憶暴怒，我恐怕你觸動了他最敏感的那部分神經。”

哈利的心一點點跌落了谷底：“所以，他真的是那樣？傲慢、自大、毫無理由地攻擊同學……你以前和我不是這樣說的，你說我爸爸是個英雄，每個人都這麽說，除了斯內普教授。結果，我今天發現原來斯內普說的是對的。”

“你真這麽想？”

“我都看到了。”

鄧布利多盯着他臉上的表情看了一會兒：“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會犯點錯誤，連我也不例外。詹姆是個英雄，但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也會傻乎乎的，這就是你的父親，哈利。”

“他随便欺負同學。”

“詹姆和西弗勒斯一直以來都不對盤，就像水與火一樣不相容。他們經常會因為打架被關禁閉、罰勞動服務，但你僅僅只是看到了其中的一處。實際上，他們誰也不可能始終是勝利的一方，有時候是詹姆，有時候是西弗勒斯。”

“但那是沒有理由的，他只是出于無聊。”哈利并沒有感到好受些，語氣裏帶着疑問，“你知道嗎，先生？”

鄧布利多搖了搖頭：“我知道他們的關系不好，但你問我是否清楚他們的每一次争執？我不知道，哈利，我無法盯着每個同學的動作，所以我讓萊姆斯當級長，希望他可以約束詹姆他們。”

“顯然，他沒有這麽做。”哈利難過地說。

“後來我也發現了，萊姆斯太過于看重他的朋友們，以至于對他們的某些行為視而不見。西弗勒斯批評詹姆傲慢自大，他當時的确是這樣，但這些缺點不能掩蓋他的優秀，他逐漸成長起來了，就像你一樣。”

哈利的反駁堵在了喉嚨裏。

“你對詹姆感到失望，是因為你以前聽到的都是對詹姆的誇獎，除了在西弗勒斯那裏。我可以告訴你，哈利，他們對詹姆的看法，也許角度不同，略有偏頗，但都是真實的詹姆中的一部分。你要把詹姆的優點和缺點聯系在一起看待，才能捕捉到他真實的面貌。”

“他總是把頭發弄得亂糟糟的。”哈利嘀咕着。

鄧布利多的臉龐上終于浮現出了一絲笑意：“我倒覺得這麽做挺好玩。”

這個笑容仿佛是抹陽光照進了哈利的心裏，讓他翻騰的情緒得到緩解。他注意到了鄧布利多的眼神，非常真誠，并沒有敷衍他的意思，這讓哈利情不自禁地相信了對方。

“我不理解我媽媽為什麽會嫁給他。”他說，“她看起來很讨厭他。”

“因為莉莉愛上的是勇敢成熟的詹姆。”校長說，“他們後來一起加入了鳳凰社，是志同道合的夥伴和戰友，我想他們之間的愛是不需要懷疑的。詹姆他從一個傻乎乎的小夥子成長為了戰士，他的改變恰恰反映出了他的優秀。”

“好吧。”哈利說，“我只是一時間不能理解。”

“沒關系，我們必須給年輕人犯錯的機會。”鄧布利多平和地說。

哈利端起了杯子，灌了一大口熱氣騰騰的可可，整個人從腳趾到頭發絲都舒服了起來。他注意到鄧布利多始終保持着笑容望着自己，蔚藍的眼睛閃爍着光芒。

他想他不需要再問小天狼星什麽了，想必在小天狼星那裏，他會收獲對詹姆的一大堆贊美。但他似乎也接受了鄧布利多的說法，雖然他暫時不能完全認可當年詹姆的做法，也總歸是好過了點。

“你還想知道什麽嗎，哈利？”鄧布利多問。

“不，沒有了，先生。”

哈利滿足地說，其實他還有許多疑問，還有很多煩惱，但都被他忘到了腦後。壁爐的火焰響着，宛如催眠曲，扶手椅十分柔軟舒适，鄧布利多就坐在他的對面，沒有再逃避他的目光，哈利露出了微笑。

現在的氣氛非常好，他不想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