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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章

“我搞到了！”哈利沖進校長室說，“我搞到了斯拉格霍恩的記憶！”

時間已至深夜，零星的月光從窗簾裏透進來，落在鄧布利多銀白的須發上。他的臉上有片刻的愣神，随即綻開了笑容。

“哈利，這是激動人心的消息！真是太棒了！我知道你能辦到！”

他快速地從辦公桌後面繞過來，接過哈利手裏裝着記憶的小瓶子。“我們該立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喀戎！”他歡快地說，來到壁爐前将一把飛路粉扔了進去，“哈利拿到了斯拉格霍恩的記憶！”

十秒鐘後，阿不思出現在辦公室裏。他沒有披鬥篷，甚至連長袍外套都沒有穿，深紅色的馬甲有顆扣子開着，似乎正準備就寝。

最後一塊拼圖到手，有關伏地魔魂器的線索拼湊整齊。他們從冥想盆裏返回辦公室的時候，盡管夜色已經十分濃重，但明亮的校長室裏非常熱鬧，所有的畫像都醒了過來，千方百計地往他們那裏擠，想要偷聽他們的談話。

七片靈魂……六個魂器……這就是哈利将要面對的。他朝阿不思望去，對方的拇指摩挲那古舊的戒指，一臉沉思。

“馬沃羅的戒指。”阿不思說，“我和鄧布利多教授找到它時，上面附着着很強的惡咒，如果我們只是單槍匹馬前去，再心智不堅定點，很可能沒法活着回來。裏德爾的日記，根據你的說法，哈利，他會蠱惑使用日記和他交談的人，腐蝕使用者的靈魂。而我們前不久找到的斯萊特林挂墜，戴久了能影響人的心智。”

“別忘了它被放在毒藥裏，周圍布滿了陰屍。”鄧布利多說，“尋找魂器是非常危險的，我們不知道伏地魔都會使用哪些手段。幸好，我這個老頭子還能跑跑腿兒。”

“您會帶我一起去嗎？”哈利立刻問。

那雙他無比熟悉的藍眼睛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認真地說：“我想我會的。”

“不要高興得太早，哈利。”見他雀躍得仿佛要跳起來，鄧布利多接着說道，“消滅魂器不是拿起魔杖就能雄赳赳地出發了，在這之前需要大量時間來查找、考證，要從各種各樣的人手裏獲得線索，從中分辨出有用的部分。”

“這樣……就能打敗伏地魔？”

“勇氣和智慧，缺一不可。當然啦，我很高興你具備這樣的素質。”

突如其來的誇獎讓哈利的臉頰有些發燙，但他并不能完全理解鄧布利多的話。也許他很有勇氣，但勇氣不能打敗伏地魔，不然只要有人沖上去給他來一下子就能勝利。而智慧，在他看來，面前坐着的這兩位比他要聰明得多——那麽他憑什麽能打敗伏地魔？

鄧布利多顯然看出了他心裏的失望，但他沒有點破，而是轉頭問阿不思：“喀戎，你認為呢？”

“哈利絕對有能力打敗伏地魔。”阿不思篤定地說，“他有着優秀的品格、堅韌的靈魂、頑強的意志，他有着伏地魔完全不了解的能量。”

“我知道是什麽！”哈利說，竭力讓自己的失望看起來不要太溢于言表，“愛！可是——”

“沒錯，就是愛，這是伏地魔永遠不能掌握的……”

“人人都有愛！也許伏地魔沒有，但別人都有！”哈利不得不提高了聲音，因為阿不思和鄧布利多和态度實在太風淡雲輕，“誰都會愛！你（們）也愛我！小天狼星愛我！羅恩和赫敏愛我！韋斯萊一家、許多許多人，他們彼此愛着對方，但那又怎麽樣呢？”

“那又怎麽樣！？那——”

“為什麽預言偏偏選中了我？為什麽？”

【“不是一回事！”鄧布利多語氣有些不耐煩了，“你太把那個預言當回事了！”

“可是，”哈利結結巴巴地說，“你說過那預言意味着——”

“如果伏地魔從未聽說過那個預言，它還會應驗嗎？它還會有意義嗎？當然不會！你認為預言廳中的每個預言都應驗了嗎？”

“可是，”哈利糊塗了，“可是去年，你說我們中必有一個要把對方殺死——”

“哈利呀，哈利，那只是因為伏地魔犯了個大錯，他按特裏勞妮教授的預言采取了行動！如果伏地魔沒有殺死你父親，會讓你産生強烈的複仇欲望嗎？當然不會！如果他沒有逼你母親為你而死，會讓你得到他無法穿透的魔法保護嗎？當然不會！哈利。你看不到嗎？伏地魔自己制造了他最可怕的敵人，就像普天下的暴君一樣！你知道暴君多麽害怕被壓迫的人民嗎？他們都知道總有一天，在衆多受害者中會有一個起來奮起反擊！伏地魔也一樣。他總是在尋找那個會向他挑戰的人，聽到預言後就馬上行動，結果他不僅親手選出了那個最有可能除掉他的人，而且給了他一件特別致命的武器！”

“可是——”

“你必須明白這一點！”鄧布利多站了起來，在屋子裏大步地走來走去，閃亮的袍子在身後呼呼飄動。哈利還從沒見他這麽激動過，“在企圖殺你的時候，伏地魔就親自選出了坐在我面前的這個卓越的人，并為他提供了工具！你能看到伏地魔的思想、野心，甚至能聽懂他發令時那蛇說話般的語言，這都只能怪他自己。可是，哈利，盡管你能洞察伏地魔的世界——要知道，這是任何食死徒不惜用殺人來換取的能力，但你卻從未接受黑魔法的誘惑，從未顯露過絲毫想要追随伏地魔的欲望，一秒鐘都沒有！”

“當然不會！”哈利憤怒地說，“他殺了我的父母！”

“簡而言之，是你的愛保護了你！”鄧布利多大聲說，“惟有這一種保護，才有可能抵禦伏地魔那樣的權力的誘惑！雖然經歷那麽多誘惑，那麽多痛苦，你依然心地純潔，還像你十一歲時那樣。當時你向那面能照出你內心願望的鏡子中望去，看到的只有怎樣挫敗伏地魔，而沒有永生和財富。哈利，你知不知道，世上沒有幾個巫師能看到你在鏡中看到的東西？伏地魔那時就該知道他要對付的是什麽，可惜他沒有！”

“但他現在知道了。你侵入了伏地魔的思想而不受損害，他想附在你身上時卻不能不忍受劇烈的痛苦，他在部裏已經發現了這一點。但我想他不了解這是為什麽，哈利。他那樣忙于破壞自己的靈魂，從來無暇去了解一個純潔健全的靈魂擁有何等無與倫比的力量。”

“可是，先生，”哈利說，竭力不想顯得像是在争辯，“說到底還是一樣，是不是？我必須設法殺死他，否則——”

“必須？”鄧布利多說，“你當然必須！但不是因為預言！而是因為你自己，你不這樣做就不會安心！我們都知道這一點！請想象一下，如果你從未聽過那個預言！你對伏地魔會有什麽想法呢？想一想！”

看着面前踱來中踱去的鄧布利多，哈利沉思起來。他想到了他的母親、他的父親，想到了伏地魔的種種罪行。他的胸中騰起一股烈焰，直燒到喉嚨口。

“我想除掉他，”哈利輕聲說，“我想去做這件事。”

“你當然會！”鄧布利多叫道，“你看，預言并沒表示你必須做什麽！但預言使伏地魔認定你是他的對手……換句話說，你有權選擇自己的道路，有權不理睬那個預言！但伏地魔還是會對它念念不忘，他會繼續追殺你……所以确實是必然——”

“我們中有一個會把對方殺死，”哈利說，“是的。”

他終于明白了鄧布利多要告訴他的意思，那就是：被拽進角鬥場去面對一場殊死搏鬥和自己昂首走進去是不同的。也許有人會說這二者之間并無多少不同，但鄧布利多知道——我也知道，哈利帶着一陣強烈的自豪想道，我父母也知道——這是世界上全部的不同。】

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整個走廊裏寂靜無聲，窗外的月亮也隐到了烏雲後面。但哈利依舊可以聽見響亮的心跳聲，他的臉頰還在發燙，整個人沉浸在剛才激烈的談話裏。他和阿不思穿過走廊，前往格蘭芬多塔樓。

“那個時候，”他問，“那個時候我說愛沒有什麽特別的，你反駁了我，是因為你也想的和鄧布利多教授一樣嗎？”

阿不思拉住了他，他們站在一扇圓形的的窗戶前，冷風吹在他們的臉上。

“我從很早的時候就這樣想了。”他說道，“你說你沒什麽特別的，然而在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與衆不同。這樣的印象随着我們見面次數增多而逐漸加深，你在不斷地給我驚喜，每隔一段時間見到你，你都成長不少。”

“也許因為我還在青春期？”哈利忍不住調侃道。

阿不思笑了兩聲：“也許吧。我就是想告訴你，哈利，有的時候我們反而會成為最不了解自己的人，這個時候，別人的看法就很重要。當他們指出我們身上的某個特質的時候，不要急着否認，也許他們是對的。”

“這是你的親身經歷嗎？”哈利問。

阿不思沒有馬上回答。

他曾經在遇到年輕的阿不思·鄧布利多的時候，幾乎是無情地指出了他被蒙蔽的那部分。他體會到了一種旁觀者的冷酷和超然，而當他被年老的阿不思·鄧布利多看穿後，卻固執地認為對方是錯誤的。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點傲慢，只不過表現的方法不同。他現在見到年輕的蓋勒特·格林德沃時，依然有種自己已經看透一切的、高高在上的感覺，而格林德沃對此一無所知。可反過來，也許就有什麽人是這樣對待他的。

他聰明的頭腦長久以來都是同學們的權威，是老師們誇贊的對象，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初次遭受質疑是什麽樣的景象了。然而，他現在已經學會了接受別人對他的看法，而不是對他人和自我的懷疑。

如果阿不福思能知道他現在心裏的想法，一定會很高興吧。

剛才的談話讓他們都很激動，知道了伏地魔魂器的消息令人振奮，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外面分別，阿不思去親吻哈利的時候，他的臉頰還是燙的。

“赫奇帕奇的金杯、納吉尼、拉文克勞或者格蘭芬多的遺物……我們已經毀掉了三個，還有三個。”哈利說，他直視着阿不思的眼睛，“喀戎，我有個想法……”

阿不思眨了眨眼。

“等到消滅了魂器……不，等到打敗了伏地魔，你就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好不好？”

阿不思拉着他的手條件反射地抽了一下，随即緊緊握住。他端詳着哈利的目光，努力想要看清他背後的意思，但哈利的眼中一片澄澈，仿佛剛才的話只是随口一說，沒有任何意義。

他聽見自己的心髒如雷般震動：“……好。”

“真的？”

“我保證。”

哈利笑了起來，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整張面孔仿佛瞬間亮了起來。他雙臂攬住了阿不思，緊緊地抱着他。阿不思似乎聽見了什麽聲音，好像看不見的屏障出現了裂縫，有什麽東西正在裏面掙紮着想要冒出來。

“我希望你不會離開我。”阿不思低聲喃喃道。

“死亡也不能将我們分開。”哈利在他耳邊說。他們靜靜地在休息室門口擁抱着，直到胖夫人從睡夢中醒過來，煩躁地發出了哼哼，趕哈利進去睡覺。

哈利爬進洞口，阿不思看着他的背影融入黑暗，有那麽幾秒鐘他差點就要喊出聲，但很快他奇跡般地鎮定了下來。

他想，也許在某些時刻，他應該找回自己的傲氣，而不是缺乏安全感。他剛剛才在校長室裏面和鄧布利多誇贊哈利擁有優秀的品格和堅韌不拔的靈魂，那麽他必須相信哈利在這段感情中扮演的角色。他應該相信哈利的愛。

因為死亡也不能将他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