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子白·須俎(2)
聽他們談論到的須幽嶺,甘蘇撥弄下自己的中短發,總覺着熟悉。想了下,她恍然大悟,這個地方在歷史教科書上出現過,但是被一筆帶過。
利荏不可置信:“不可能,姜武大将軍早在十五年前的須幽一役就戰死了,你究竟是誰?”
甘蘇揚眉,戰死?
她看向姜武,這人真的是個将軍嗎?如果是出現在歷史上的,為什麽她沒聽說過。
姜武哂笑:“不管你是否相信,我的确是姜武,那個害死十萬餘将士的敗類。”
甘蘇怔塞,害死十萬餘将士……
她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服飾,她所在的朝代是……
利荏握着刀的手顫抖,“你是鬼?”
“不是……”姜武嘆息,“我只是個被時間救贖的人……”
利荏喉結上次蠕動,顯然沒能接受。
利荏緘默,姜武似乎也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兩人陷入寂靜。
甘蘇忽地想起什麽,“啊”了一聲,打破了這份詭異的安靜,幾人聞聲望她。
甘蘇看着姜武,震驚說:“前輩,我知道你。”
姜武一笑,“是嘛。”
甘蘇話變多:“你贏了很多有名的戰役,最著名的是巡山之戰和南勺之戰,你率領三千将士火燒糧草,突圍死城,反攻兩萬敵軍,取得敵軍首領的人頭凱旋。”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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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望着言語變多的甘蘇,眉梢微揚,這是她來到這裏首次如此激動。
甘蘇訝然,“可歷史上你叫鵬廉大将軍,但那好像是個稱謂……沒提及名字……”
姜武颔首:“我與十萬将士戰死後,聖上不讓史官記下我的名諱,鵬廉是我的字。我姓姜,名武,字鵬廉。”
甘蘇明白點頭,率領十萬大軍戰死,在皇帝看來是恥辱的,姜武戰功無數,只有這一次大過,可最終過大于功,天子下令,誰敢不從,這位武将連個姓名都沒能給後人記下。
利荏皺眉:“你們在說什麽?”
甘蘇急忙擺手,她這是看到著名歷史人物太激動,一個沒控制住就闖禍了,“沒什麽沒什麽,這些都是你不必知道的事。”
利荏盯着甘蘇和姜武,質疑:“什麽是我沒必要知道的?”
時辰見狀,來到利荏身前。
利荏望着他,“你做什麽?”
時辰伸手,右手食指輕觸他眉心,甘蘇看着他完成那個動作,是日規。
下一秒,利荏的臉上的情緒出現轉變,他握緊手中的劍,說:“不管你是人是鬼,那我的父母親,他們是誰?你說他們死在了這兒,他們又是怎麽死的?”
甘蘇微微張嘴,利荏這是将她剛才說的話完全忘了,記憶停留在了他與姜武的對話上。
時辰返回原位,彭越笑嘻嘻:“我也要。”
時辰屈指彈他腦門。
“痛——”
甘蘇觑着他,更加确信了彭越在崖邊說的話。
時辰注意到她的視線,與她相對的那一刻,甘蘇低下頭避開了,她走去一旁默默坐下,不再說話。
姜武看着利荏娓娓道:“你的母親叫華靈,是名女将,與我在骊山學武相識,我們二人性格相投,後結為義兄妹。須幽一戰,她懷着你,被我勒令禁止出戰,但她堅持要随軍,我拗不過她,只好答應。”
說到這兒,姜武停頓,眼內是後悔。
姜武望着利荏眉眼,淺淺一笑:“利荏,你長得一點不像華靈,性子和脾性倒是像極了她,一樣的堅強又固執。”
利荏別過頭,心緒複雜。
甘蘇注意着他的神情,是開心的吧,被人稱贊像堅強的母親。
姜武舉起手中的鳴刀,眼神動容,“我的刀是假的,它只是個影子,是我用來懷念華靈的。”
利荏回頭,他看向姜武手中虛無的刀,随後又低頭看自己的刀,“那我的刀……”
“是真的,是真正的鳴刀。”姜武手中的刀消失,他走上前,輕輕撫摸利荏手中的刀,小心翼翼,呵護備至,“将你養大的道士師傅有跟你提起這把刀嗎?”
利荏:“師傅說,他撿到我時,這把刀就在我身旁的土中插着。”
“嗯,是華靈留給你的。”
利荏低語:“母親……”
姜武直起腰,人顯得魁梧,他居高臨下看着利荏,像個長輩看着孩子一般,“所以利荏,華靈從來沒有抛棄你,她一直在保護你,陪伴你。”
利荏握緊刀柄,長憋着的一口氣順出,甘蘇察覺他的眼眶有淚。
“這刀本來是劍,叫長鳴劍,是你母親的佩劍。懷你時,她堅定你是男孩,說要把最珍愛的佩劍重造送你。”姜武古板嚴肅的面容柔和下來,“我也不知道她怎麽會那麽肯定是男孩,可能為人母,母子連心,能感受到吧。”
“在來須幽嶺之前,她把重新打造好的刀拿給我看,我才知道她不是心血來潮,她給這把刀起名叫鳴刀,是你的生辰禮物。”
利荏咬緊牙關,盯着鳴刀一言不發。
“須幽一戰,我方兵力強盛,地勢占優,糧草充實,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告訴我,我們能大獲全勝。”姜武背過身,“但我太過自負……沒有嘗過失敗的滋味,認為即便出了什麽差錯,一切也在掌握之中。”
甘蘇聽出姜武聲音中的顫抖,他背過身看不清神情,他右手撫上自己的臉,再度垂下時沾上了水的痕跡,是眼淚。
“華靈,華靈……”姜武幾番停頓後繼續說:“華靈開戰前一夜告訴我,她不舒服,她覺得有時無法呼吸,所以她推測水源有問題。當時全軍都喝了水,為求萬無一失,我喚來軍醫測了水,但并無異常。我便告訴她,一定是因為懷了孩子,她才會那樣敏感……”
姜武雙手掩面,終是哽咽起來,“我當時要是聽她的,我的十萬将士,跟着我浴血奮戰的十萬将士……”
翌日,姜武率領十萬大軍開戰,氣勢洶洶,開戰後他們一直處于上峰,直到敵軍投來用火燒着的草球,草球的火落地熄滅,燃燒的地方飄出煙灰,吸了那煙,窒息感席卷而來。
姜武這才意識到他們中毒了。
水中之毒要配着另一味引子才會發作。
他騎在戰馬上,回首望着痛苦倒地,慘聲呼救的将士們,他們雙手掐着自己的脖子,額頭青筋暴起,因為不能呼吸,臉漲的通紅。敵軍就在這時加派兵力突襲,殘殺着倒地的士兵,鮮血浸潤了整片須幽嶺。
十萬精兵一朝滅,無一生還。
姜武說完這些,人平靜下來,背影凄涼悲傷。
利荏:“那我母親……”
姜武回頭,眼眶通紅,他拿粗糙的手掌擦下臉,掩飾自己的狼狽,“華靈比我們都早一步中毒,水中之毒的引子不是什麽驚世毒.藥,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味中藥,而那味藥華靈的安胎藥裏就有……”
利荏抿緊雙唇,握着鳴刀的手因仇恨遏制不住的顫抖。
姜武握緊拳頭,關節泛白,“我帶着華靈往回退,她那時已經快不行了,但因為肚子裏還有你,她提氣撐着。我們被追上,我拼死帶着她殺出重圍,可在途中她肚子中了一箭。”
甘蘇心頭一驚,肚子中箭,那利荏……
“箭可能已經射中你,她讓我剖腹取子,我下不了手,她就咬着刀鞘……自己……”姜武說不下去。
利荏閉起雙眼。
彭越安靜,時辰嘴角微微下拉,甘蘇不自覺攪起手指,那得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忍着痛自己下手……
姜武觑着利荏臉上的疤:“還好,箭只是劃傷了你的臉。”
利荏睜眼,眼淚順着眼角流下,他摸上自己的臉上那道長疤,原來疤是這麽來的。
“但是……但是……”姜武喉嚨發幹,“但那時你已因劇毒……”
母子相連,母親身中劇毒,孩子怎麽會安然無恙。
“死了……”
甘蘇和彭越異口同聲:“什麽?!”
時辰皺起眉頭。
利荏趔趄,他撐着鳴刀,堅持不讓自己倒下。
什麽叫他已經死了……
他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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