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午倉·鳳昀(5)

他可怕嗎?

時辰冷峻的面容遮掩心慌, 心中異樣的情緒令他不由右手覆上左手手腕,用力扯起雙色蠱鏈, 疼痛使他眉頭皺得愈深。甘蘇雙眸晃動,低頭看他手上的動作,及時阻止。

“你幹什麽!”甘蘇用力握住他的手,遏制他的行動,時辰手腕上卻已有了紅色的勒痕。

時辰深呼吸一秒, 冷淡推開她的手, “沒事。”

他只是想冷靜一下, 不願被這新奇苦惱的情緒給控制了而已。

甘蘇手僵在空中, 愣愣收回,不自覺吞咽口水, 她明明怕, 為什麽還要一往直前, 前面是懸崖, 她真的不要命了嗎……

甘蘇緊閉雙眼,雙掌打上自己的面頰, “啪”得一聲, 清脆響亮,幾人都被她吓着。

甘蘇臉微微紅, 有些火辣辣的疼,她稍稍仰頭正視時辰:“時辰,消除我的記憶吧,這是我們昨晚的約定。”

時辰視線停在她因打擊泛紅的臉頰, 有些心疼。

子白觑着時辰的背影,全是孤獨與冷傲,像堅實的牆壁,可靠卻冰涼。他沒有任何動作,也未說半字。子白嚴肅扁嘴,時辰看似冷酷,卻始終不會拿甘蘇的性命去賭。

甘蘇回頭看王櫻楠:“楠楠,你……”

“小蘇……對不起。”王櫻楠視線越過她,望向前方的彭越,她咬咬牙,暗下決心,人從甘蘇背後走出,雙手緊張地交握,她邁步擦過甘蘇與時辰,走到彭越跟前。

王櫻楠勇敢看着彭越,眼中是她的堅持,“彭越,我不想忘記你。”

彭越觑着她,神情複雜。

甘蘇恍惚:“楠楠……”

王櫻楠比她勇敢的多,在感情這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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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時辰開口冷聲說:“甘蘇,我能力有限,做不到讓你永遠遺忘。”

甘蘇:“什麽意思?”

“在你昏迷時,子白與午倉收回過暗夜與白日,但你卻依舊陷入了時間回還,你知道嗎?”

甘蘇木讷,怎麽會這樣……她轉念一想,在辰縛時他們也收回過,她也遺忘過,回來後她正常了,可沒多久又變成了這副模樣……

甘蘇呆愣:“所以呢?”

“你明白的。”時辰話語不帶一絲溫度。

甘蘇握緊拳頭,指甲恨不得掐進肉裏,也就是說她跟他永遠也撇不清關系嗎?

時間久了,她要怎樣隐藏她的感情,她生怕自己無意間的一句話一個動作,都會出賣她的所思所想。

甘蘇擡眸,面前人神色一如既往清冷。

她如果像楠楠一樣說出口又會怎樣?

“哈,”甘蘇苦笑出聲,能怎麽樣,他永遠也不會回應她的感情。

時辰不明白甘蘇這個笑的含義,只是他很不舒服,極其不舒服。

他選擇轉過身,背對她,“甘蘇,如果你堅持,那我會對你用日規,但你在下一次想起時會喪命,倒時我也救不了你。”

子白怔塞,他沒想到時辰會将利弊與甘蘇講清,為什麽要這樣做呢,他明明不會對她用日規的。子白觀察時辰的神情,那麽游刃有餘,完全不擔心甘蘇會堅持讓他用日規。

甘蘇捂住額頭,低頭思考,妥協道:“算了……”

甘蘇剛說完,子白就瞧見時辰嘴角上揚的弧度。

甘蘇補充:“不過……時辰,我希望今天是與你的最後一次見面。”

面前背過身的人回頭,“不可能。”

甘蘇沒想到這人會直截了當的拒絕。

“我還沒弄清楚你是怎麽回事。”他說。

甘蘇不明白,“什麽我是怎麽回事……我不懂……”

時辰扭回頭,拍了下子白的肩膀,又拍了下彭越的,“走了。”

彭越深深看了眼王櫻楠:“哦……”

子白這武将自然是一愣一愣的,除了跟上,哪能知道時辰在想些什麽。

“時辰,你說清楚啊!”甘蘇保持冷靜,提高聲音說,她真的猜不透他。

時辰餘光瞥她一眼,目色焦灼。

甘蘇,你能看到未來了,你知道嗎?

今天王櫻楠的死,是你阻止的,你明白嗎?

甘蘇眼神殷殷期待,時辰卻什麽也沒回答她。甘蘇望着幾人下樓,牆壁擋住她的視線,除了一陣無名的風,和消失的腳步聲,再無動靜。

時辰幾人回到了別墅。

子白武人直性子,憋了一路,終是忍不住發問:“時辰,你明明不會對甘蘇用日規,為什麽讓她選,她要是堅持選擇忘記怎麽辦?”

“她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時辰看着子白,淡淡笑了,“她很惜命。”

子白一愣,時辰什麽時候沖他笑過,今天是頭一回吧。子白嘆氣搖頭,因為了解甘蘇的這點性子,所以他才那麽篤定的嘛。

彭越勾着子白的肩向前走,“子白,愣在門口幹嘛,進去坐啊。”

子白瞥他一眼,“我是長輩,你別沒大沒小。”

“哦?”他嬉笑一下,“不是你,可能時辰,甘蘇,王櫻楠,我,都不會攪在一起。你還指望我喊你一聲姜叔?”

子白橫眉,模樣肅然,明顯被彭越戳中心頭刺。

彭越拍拍他的肩,向前邊走邊說:“開玩笑開玩笑,別那麽嚴肅。”

子白無奈,他知道,這孩子還在記恨他之前傷了時辰,“午倉,你月姨怎能樣了?”

“可年輕可漂亮了,哪像你。”故意氣他。

子白鼻子出氣,哼了一聲也不說話。

時辰一回來就上了三樓,三樓只有一個房間,房門沒有門鎖,就像鐵實固定在牆壁上一般,時辰做了個揮手的動作,兩扇門才緩緩打開。

“面癱!你怎麽上三樓啦!”彭越在下頭喊,時辰沒搭理他,走了進去,摸上牆上燈的開關。

上一次進來這裏,還是小時候吧,那時他連開關也夠不到。

“啪嗒。”

一室亮堂,入目的是一排一排的書架,四周牆壁上也全是書,和二樓的書房不同,這裏的沉寂與黑暗,像是被永恒禁锢一般。

時辰邁進一步,一股寒風卷起架子上的灰塵,時辰掩住嘴鼻,撣灰向前走。

兒時這裏就像他探險的地方,他充滿好奇,爺爺不讓他進,他越是想盡辦法偷摸着跑進來,進來一次,就被教訓一次。

現在……他倒是很不願進來……

“面癱,你幹嘛呢?”彭越來到門口,腦袋卡着門縫往裏看,眼珠轉溜,打量裏頭的光景,“原來這裏頭長這樣啊……”

“子白呢?”時辰問。

“我給他倒了杯茶,在樓下喝茶呢。”

“進來吧,你不是好奇嗎。”

“好嘞。”彭越跟個猴子一樣竄了進來,這兒摸摸,那兒看看,他是第一次來三樓的這個房間,“哇,面癱,這房裏居然全是書,這些書是幹嘛的。”

時辰抽出一本,吹了口氣,一層灰卷起,“記載了些和日晷相關的事情。”

彭越摸了本書,回頭看他,突兀問:“你是因為甘蘇?”

時辰停下手中動作,“嗯。”

彭越向他走來,邊走邊随意翻看着手裏書的內容,“甘蘇她是有點奇怪,不對,不止有點,她說我今天差點殺了王櫻楠,我居然相信她。”

彭越停下步伐,回憶着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那時他就快控制不住了,如果時辰沒及時出現的話……

時辰雙眸深邃,思忖說:“她能看見未來了。”

“未來?!”彭越驚詫。

“而且這回似乎是她自己清醒的。”

“難道不是因為時辰之力反噬,她疼醒的嗎?”

“我那時已經治好她了。”

彭越語塞,半晌才說:“第一次知道她陷入時間回還的時候,我說過她會這樣是因為逆轉時辰的時候她在場,但我不相信上一任日晷守護者會那麽馬虎,沒發現。”

“嗯。”

“所以……上一任日晷守護者是誰?”彭越眼睛泛光,很好奇。

“不知道。”

彭越雙臂環胸,靠在書架上,“我還以為是你老爹呢,就像我和我老爹一樣,都是午倉。”

時辰搖搖頭。

彭越笑着說:“老爹帶我見你的時候,你也沒比我大幾歲,但老爹一直誇你穩重,處事不驚,想想也是,你那時年紀不大,卻繃着一張臉,多恐怖。”

時辰聽着,搖頭一笑。

“面癱,我一直沒問過,你父母呢?”

時辰淡淡道:“我出生後不久,他們因為交通事故去世了。”

“你難道沒想過回到過去看看他們嗎?在時間裏自由行走是你的權利。”

時辰搖頭:“沒有,我對他們沒什麽印象,就這樣也挺好。”

“哦……”

時辰放下手裏的這本書,又換了下一本,神情淡冷,讓人察覺不出情緒。

彭越潤下嗓子,“面癱,你是爺爺帶大的,那你是什麽時候成為日晷守護者的?”

“出生的時候。”

彭越愣了下,“那是誰教你的這些東西,別告訴我你自學成才。”

“爺爺。”

“啊?”彭越更困惑。

時辰擡頭看他,“哦……我沒跟你說過我爺爺曾經是日晷守護者?”

彭越咋舌,“你什麽時候跟我說過!”

“哦……那我可能忘了跟你說。”

“……”

時辰同彭越一道靠在書架上,他看着滿牆面的書,忽然嘆口氣說,“午倉,時間為什麽選擇了我?”

被問的突然,彭越不知怎麽答,“這個……”

“爺爺很認真的教我這些東西,還沒教完,他就去世了,”時辰手指又開始輕敲太陽穴,“很多東西我都不明白,比如感情。”

彭越靜靜聽着,時辰很少與他說這些,也很少話那麽多。

時辰:“成為日晷守護者,我就注定沒有感情。但是不知不覺,我好像又懂這是什麽,就像亥月說的,等我發現的時候,它就已經存在了。”

彭越默聲點點頭。

時辰打開手中的書,接着閱覽。

兩人都心事重重。

彭越在旁想這個想那個,想了半天,有些地方沒想明白,“不對啊面癱,你是上一任日晷守護者去世後才上任,那你爺爺沒去世,上一任日晷守護者是怎麽接任的啊?”

“爺爺受了重傷,無法繼續擔任,時間便選擇了新的一任。”

“哦……”

時辰冷淡道:“時間永遠都在做着準備。”

彭越噘嘴:“哼,時間從來不讓十二時記住過去那些日晷守護者的名字,他們明明存在過,又偏偏不存在。”

時辰坦然一笑。

彭越扭頭看他,長長嘆口氣,“時辰,等你死了以後,我是不是會忘了你?”

“嗯,”時辰平靜說,“你會忘了我的名字,容貌,但是會記得我做了什麽事,這是規定。”

彭越輕哼一聲,“這個規定真無情。”

時辰輕拍他的肩,繼續翻閱手中的書。

時辰看了将近十來本書,彭越在旁連連打哈欠,他睡眼惺忪,打量着他專注的模樣,靈光一閃,道:“面癱,我還想問個問題。”

“嗯。”

“你是不是喜歡甘蘇啊?”

時辰捏着書頁的指尖頓住,搖了搖頭。

彭越接着說:“可你真的變了很多,在認識甘蘇以後。”

“有嗎?”

“嗯。”

時辰觑他,“彭越,你知道心裏難受和不舒服是什麽感覺嗎?”

“嗯,”彭越認真回答,“老爹去世的時候很難受,還有王櫻楠哭的時候,我挺不舒服的……”

“嗯……我也是,甘蘇哭的時候,很不舒服,”時辰捂上胸口,有些木讷不解,“最近她随便說些話,這裏也會痛。”

彭越眨眨眼,吓了一大跳,“痛?你別吓我啊!你不是生病了吧!心髒病?不會吧……我沒聽過日晷守護者得心髒病的啊!”

“……”

彭越重重拍他肩,又拍拍他臉,“你清醒一點啊!我也清醒一點!”

時辰嘴角抽了抽,嫌棄打掉他的手,“我看書了。”

“哦哦……看書好,看書好……”彭越眯眼死死盯着他,生怕他突發心髒病猝死。

“你也看書,別看我。”

“哦……”彭越書都拿反了,偷瞄時辰胸口,胸疼還是心髒疼?胸疼不會是乳腺癌吧?要不要改天騙他去個醫院……

“午倉。”

“我看書我看書……”繼續偷瞄。

彭越:“面癱,要不我們改天去個醫院?”

“……”

“我現在面對王櫻楠心裏也怪怪的,我不會是得心髒病了吧?”

“……”

“乳腺癌……心髒病……”

“……閉嘴。”時辰忍無可忍。

子白不知何時已經在門外,他聽着二人對話偷笑,沒進去打擾便端着手中的茶下樓,邊走邊搖頭,兩個年輕人,感情這方面的事情都沒他這個粗俗武人看的明白,“兩個傻子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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