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卯巨·柏煜（3）

甘蘇視線在兩人間徘徊, 可是怎麽看，也沒看出柏葉和這個男人的相似處, 是真父子，還是柏葉年紀小給認錯了？

柏葉仰頭，看着男人說：“爸爸，你的亡魂不是已經被奶奶送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男人的靈魂半蹲下，觑着面前的孩子, 問：“我是你爸爸？”

“嗯, 你是我爸爸呀。”

說着, 柏葉從脖子裏拿出一根項鏈, 項鏈上有一個大的橢圓形吊墜，打開後是一張三口之家的照片。

柏葉認真說：“這個是媽媽, 這個是爸爸, 爸爸抱着的是柏葉。”

男人只是點點頭, “對不起, 我不記得了。”

柏葉神傷，小腦袋耷拉下來, 手指扒拉着項鏈, 一聲不吭。

甘蘇也蹲下，湊過去看, 照片上的男人的的确确是眼前這個，但他失去了記憶，也是事實。

甘蘇解釋道：“柏葉，你爸爸剛才對我說, 他的靈魂不完整，可能是因為這個，他不記得你了。”

柏葉瞥一眼男人，還是難過：“嗯，我知道，我感覺到了，但爸爸就是不應該忘記柏葉的……”

甘蘇一時不知如何安慰。

柏葉小小年紀嘆口氣，振作起來，重新将項鏈塞回衣服裏，“我去叫奶奶來，爸爸，姐姐，你們等我一下。”

甘蘇和男人點頭。

柏葉跑開，甘蘇和面前的男人站起來，男人望着柏葉消失的地方，無聲嘆息，“我剛才是不是讓他受傷了？”

甘蘇沉吟了下，點頭。

Advertisement

“那我可真是個不負責的父親，死的那麽早，孩子還這麽小……”

甘蘇一愣，看到他苦笑的表情，沒接話。

一會兒，屋裏又傳來匆忙的腳步聲，老人牽着柏葉從屋裏走了出來，她愣在門口看過來，面容吃驚又悲恸，她擡起手，加快腳步走來，一把握住男人的手，“柏煜啊，柏煜啊，你這是怎麽回事啊，怎麽回事……”

在老婆婆的幫助下，男人能夠離開圖案自由行走，幾人進到拆遷屋裏，敘談起來。

男人叫柏煜，本是這一代引路人，老婆婆唯一的兒子，可去世的早，身為上一代引路人的婆婆不得不接替他的位置，重新為亡魂指路。

老婆婆看着柏煜，“是我親手送走的你，你怎麽會還留在這兒？”

柏煜搖頭：“不清楚，引路人的一些本能沒忘，但關鍵的事卻一件記不起來。”

老婆婆又看向甘蘇，“丫頭，他的靈魂一直在你心裏沉睡，你沒有感覺？”

“沒有……”

甘蘇摸摸心口，離開時身體倒有輕松的感覺，但一直存在于她心裏，卻是全然感受不到的。

老婆婆摘了頭頂的方巾，表情變了好幾變，最終露出了憤怒，“你還有一部分靈魂留在這兒，就說明你還沒有轉世，雖然過了往生路，但你剩下的亡魂一定滞留在那邊。”

她手狠狠拍了下桌面，罵起了髒話，“他娘的，哪個狗娘養的幹的，讓老娘兒子轉不了世！”

柏煜被吓得愣了片刻，文質彬彬說：“應該只是出了什麽意外，不小心和原來的靈魂分離才留了下來，并非有人故意設計。”

老婆婆斟酌，認同道：“也是……不然你的靈魂不會這麽純粹，總得帶點惡鬼氣息。”

柏葉在旁一直沒說話，他看着柏煜，柏煜注意到他的視線，溫柔地笑着看他，柏葉旋即低下頭，到底是父子相見害羞了。

柏葉嘀咕：“奶奶，那我們再送爸爸離開，讓他轉世，可以嗎？”

老婆婆苦惱：“柏葉啊，要是這麽簡單就好了，一人一輩子只有一次走完往生路的機會，你爸已經用了。”

柏葉擔憂：“那爸爸怎麽辦呀？”

“奶奶這不是在想辦法嗎？現在最主要的是讓你爸先記起來發生了什麽，不然他這部分靈魂也不完整。”

柏葉轉動小腦筋，“奶奶，爸爸在那頭的亡魂肯定知道是怎麽回事，把他招回來，不就行了嘛。”

老婆婆扯了下他小耳朵，“出馊主意呢，你爸那邊的亡魂回來了，你爸就再也投不了胎了。”

“那怎麽辦嘛……”柏葉嘟着小嘴。

甘蘇在旁聽了半天，突然問：“婆婆，請問柏先生去世的時候，你為什麽沒有發現他的亡魂不完整？”

老婆婆被甘蘇問住，柏煜和柏葉齊齊看她。

老婆婆回憶着說：“當時我就坐在他身邊，他的亡魂從肉體出來時，并沒有任何異常，現在想想，那時他的亡魂的确有些虛弱……”

甘蘇思忖，開口：“婆婆，按你這麽說的話，那柏先生的靈魂，應該在死前就分離了。”

老婆婆皺眉，“死前的話……死前也并未發生什麽奇怪的事……”

甘蘇發問：“婆婆，如果人的一部分靈魂缺失了，那個人會和以前有什麽不同嗎？”

老婆婆年紀大了，想事情都遲鈍些，過了會兒才說：“會變得體弱多病，整日病殃殃的。”

“那柏先生有這種情況嗎？”

老婆婆看向柏煜，仔細回憶着，随後點點頭。

甘蘇：“真的有？”

老婆婆：“嗯。”

“什麽時候？”

“二十多年前了……”

老婆婆追溯着：“柏煜從小到大身體一直很好，二十多年前，有次他卻受着傷回家，那天之後，他便小病不斷，我只當他是落下了病根，哪知道……”

柏葉搖着老婆婆的衣角：“奶奶，應該就是那天爸爸的靈魂分離了。”

老婆婆埋怨自己，“是啊……奶奶當時怎麽就沒發現！”

柏煜冷靜問：“我受傷的那天發生了什麽？”

老婆婆搖頭：“具體的我不清楚，我問你，你也不說，後來好不容易松口了，才告訴我是送亡魂往生的路上出了意外。”

“什麽意外？”

“亡魂受了呼喚原路返回，你去追回，被無名的力量彈傷了。”老婆婆說這話的時候，看了眼甘蘇。

柏煜困惑：“無名的力量？”

老婆婆神情不佳，拉下嘴角說：“應該是時間的力量。”

甘蘇訝然，時間的力量？

柏葉腦袋轉得快，“奶奶，你是說日晷守護者？”

老婆婆：“我是這麽猜的，當時你爸爸回來我分明聞到了他身上的時辰之力，可我問他，他只是寬慰我，讓我別擔心。”

甘蘇苦思：“婆婆，二十多年前的話，你記得是哪一年嗎？”

老婆婆點頭，眼神溫柔看向柏煜：“記得，印象特別深刻，92年，那年柏煜剛好十六歲，被稱為是引路人世家百年難遇的天才。”

甘蘇驚愕，92年……怎麽又是92年……

甘蘇忖度後，遲疑問：“婆婆，我能把時辰叫來嗎？這樣可能對柏先生有幫助。”

老婆婆看了眼柏煜，點點頭，“行吧。”

甘蘇颔首，起身去到屋外，喊了時辰一聲，他便立即出現了。

時辰打量四周環境：“怎麽了？你怎麽在這裏。”

甘蘇長話短說跟他解釋了一遍，便将他拖進了屋。

甘蘇給他介紹：“時辰，這就是柏煜先生。”

時辰看着左側的空椅子，冷然道：“我看不見。”

甘蘇：“啊？”

“柏先生，這不屬于我的管轄，能力受限，無法看見你，”時辰扭頭觑着甘蘇，蹙眉問，“現形的惡鬼就算了，你什麽時候起連普通的亡魂都能看見了？”

呃……甘蘇語塞，她也不知道，就是能看見了……

時辰嘆口氣，随後看着前頭的老婆婆說：“前輩，92年我還未正式上任，如果需要我幫您在日晷上查看的話，請把柏先生的名字寫給我。”

老婆婆瞥了眼右側的柏煜，柏煜點頭，而後她擡手在鋪滿灰塵的桌上寫下了柏煜的名字。

甘蘇輕聲問：“你昨天怎麽沒問我我爺爺的名字？”

“我都知道。”時辰淡然。

甘蘇鄙視看他一眼，這人不會早把她的戶口查了個遍吧……

時辰瞧了眼兩字，說：“稍等片刻。”

時辰離開，甘蘇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柏葉跑到柏煜身旁坐下。

老婆婆有些心急，“不知要多久……”

甘蘇：“很快。”

話音剛落，甘蘇便聽見“砰”一聲，房子的幾面牆接連穿了幾個窟窿。

幾人站起來去看，只見時辰扶着最後一面牆站起。

他松弛了下筋骨，看來撞得不輕。

甘蘇連忙從洞裏跑過去：“時辰！”

時辰：“我沒事。”

甘蘇瞧着他問：“這是怎麽了？你不是去查看嗎？怎麽突然打穿了幾面牆摔在這兒。”

“先回去。”

時辰帶着甘蘇回到他們原來的屋子裏，他看着老婆婆，說：“前輩，抱歉，查不到。”

老婆婆：“什麽意思？”

“92年柏煜受傷的那天，被人改寫過了。”

甘蘇思維飛速轉動，“時辰，不會是和我爺爺一樣吧？”

“嗯，摳去了最關鍵的一塊，讓時間流速變慢，填補空白。”

并且怕人探查，用時辰的力量封住，他剛才便是強行破了封印，受了力量沖擊。

甘蘇：“怎麽會這樣……”

時辰眼神暗淡，冷聲說：“我知道是誰做的了。”

甘蘇偏頭看他。

老婆婆坐下，銳利擡眸：“是上一任日晷守護者吧。”

時辰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