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未太·師弼（4）

周末, 甘蘇與蘇知婷約好一道吃飯，蘇知婷這人對吃極度養生, 火鍋烤肉一概不碰，最終，甘蘇選了一家新開的私房菜，去嘗個新鮮。

甘蘇支着腦袋打量蘇知婷，她這個表姐, 真是瞧上一眼便讓人挪不開眼, 渾然天成的溫婉, 氣韻獨立自毅。

“婷婷, 你好像又變好看了。”甘蘇毫不吝啬誇獎。

蘇知婷淺笑，“你什麽時候嘴開始那麽甜了, 你的嘴要是對外人也能這樣, 許多事都會方便很多 ”

甘蘇抿口大麥茶, 假裝沒懂, 步入社會後，她處事不圓滑, 這算是家裏都知道的事。

蘇知婷的目光從菜單上分一餘給她, “又裝傻啊……嗯？”

“婷婷，你可別跟舅舅舅媽, 叔叔伯伯嬸嬸一樣念叨我。”

“不會，你這樣，嗯……很好。”蘇知婷正眼看她，認可道：“我最喜歡你這點。”

甘蘇咧嘴笑。

蘇知婷喚來服務員點完菜, 兩人便一句接一句地暢聊起來。

甘蘇：“升職怎麽樣了？”

“快了吧。”她很自信。

“舅舅和舅媽最近有催你找男朋友嗎？”

“你說呢……”

提到這個，蘇知婷兩指輕輕摩挲額頭，無奈笑着，擡眼望窗外，天陰沉沉，仿若要下起雨來。

“看來逼得挺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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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蘇嘆氣搖頭，目光無意落在前頭ML金融大夏，幾輛黑色轎車在安保人員的疏導下駛入。

蘇知婷輕語：“他們總說到了年紀了，就該結婚了……可是我覺得，一個人也挺好……至少在我近幾年的規劃裏，并沒有戀愛這一項。”

“那很好啊，婷婷，你一直特別特別特別明白自己想要什麽。”甘蘇認可道。

在她記憶中，蘇知婷每一分每一秒都保持着清醒，在某個階段，該做什麽，從不迷茫。

有幾人從大廈門口的汽車上下來，甘蘇瞪大眼，那頭銀發……

一群黑黑的腦袋，就那團銀白迷了她的眼，待那人轉過身，甘蘇确認無疑，就是江晖遠。

“小蘇，那你呢？你……談戀愛了吧？”蘇知婷笑眼看她。

“啊……”甘蘇一愣，點頭承認：“嗯……很明顯嗎？”

“嗯，能看得出。”

甘蘇分神，目光止不住往大廈門口飄去，太巧了吧……這麽大個城市，江晖遠和婷婷還能隔着一條街相遇，她該說這是緣分嗎？

服務員端着菜上來，蘇知婷看向，發現她愁眉不展的，“怎麽了？”

順着甘蘇望的方向，蘇知婷投去視線時，江晖遠已經走入大廈，門口只剩幾輛黑色汽車。

甘蘇趕緊搖頭：“沒、沒什麽。”

蘇知婷觀察入微，“小蘇，你神秘兮兮的，還有些緊張？”

甘蘇動起筷子，心虛說：“你問到我有沒有戀愛，我害羞嘛……”

蘇知婷颔首，笑問：“他怎麽樣？你的男朋友。”

“嗯……挺好的……”

“叫什麽？做什麽工作的？”

甘蘇嚼着嘴裏的蝦仁，垂眸思索後說，“他姓時，時間的時。別的……婷婷，我以後再跟你說吧。”

蘇知婷會意：“剛認識不久吧，也好，等穩定了，再介紹我認識認識。”

“嗯。”甘蘇應下。

蘇知婷這麽問起，她才發現她根本無法向家人介紹時辰，叫什麽名字，做什麽工作，全都無法言明。

甘蘇心不在焉，一是為江晖遠和蘇知婷，二是為時辰。

蘇知婷瞥眼窗外，黑雲跟壓過來似的：“好像要下雨。”

甘蘇匆忙斂神，細細望着天，“應該不會，天氣預報說今天陰天。”

甘蘇擺桌上的手機亮起，蘇知婷瞧了眼，來電顯示為時辰。

蘇知婷眉梢微挑，姓時……

“小蘇，你男朋友電話。”

“啊？”甘蘇低頭看向左手邊的手機，連忙接了起來。

“喂。”

“在哪兒？”

“在跟我表姐吃飯。”

“等會兒去接你？”

“不用，我們下午還要去喝下午茶。”

“好，結束了給我打電話。”

“嗯。”

甘蘇挂了電話。

蘇知婷給甘蘇盛了碗烏雞盅鮮湯，她偷笑說：“很關心你啊。”

“婷婷，你都聽到了？”

“嗯，你手機隔音很差，”蘇知婷沉吟後說，“聽聲音，挺穩重的。”

甘蘇點頭，眼神溫柔下來：“嗯，很冷靜的一個人。”

雖然有時候會冷酷。

蘇知婷一小勺一小勺喝起湯，“小蘇，你陷進去了。”

甘蘇抿嘴，不知道該怎麽答。

蘇知婷擦擦嘴：“別傻看我了，喝湯，這湯還不錯。”

“哦……”

飯後，甘蘇帶着蘇知婷去了就近的一家咖啡店，兩人有說有笑聊了好幾個小時。

倏然間，天空一道驚雷，滂沱大雨接踵而至。

雨水兇猛澆灌而下，狂烈打擊在玻璃窗上，駭人心驚，喇叭四鳴，過了會兒，雨勢小一些，雨水一股股順着玻璃窗流下，讓人瞧不清外頭光景。

甘蘇苦悶：“婷婷，還是下雨了啊，天氣預報不準！”

蘇知婷無奈笑說：“我沒帶傘。”

“我也……”

甘蘇與蘇知婷坐在二樓，敞開式的空間，一樓景象盡收眼底。

蘇知婷低眸望去，咖啡店門被推開，進來一人，将手中黑傘插于門口的傘架，黑色西服服帖于身，面容冷峻，觀于行，像是沉默內斂，一絲不茍的人。

“歡迎光臨——請問需要喝些什麽嗎？”服務員禮貌問。

男人擺手，吐露二字：“找人。”

他視線一偏，剛好與蘇知婷對上，“找到了。”

甘蘇發覺蘇知婷遲愣的模樣，“婷婷？”

“有人來了。”

“什麽？”

她扭頭去看，只瞧見那人正一步一步上臺階，向她們走來，甘蘇震驚激動。

“下雨了，你沒帶傘，我來接你。”

就這麽一句話，把甘蘇想問的但沒問出口的全答了。

甘蘇人還愣着。

蘇知婷起身颔首，伸出手：“蘇知婷，甘蘇的表姐。”

時辰禮貌碰一下：“時辰。”

兩人坐下，時辰貼着甘蘇坐，在桌下輕握一下她的手，甘蘇抿嘴扭頭看他，這是她不敢想的場面。

他就像個隐居世外的高人，不該沾染塵世，但好像為了她，破例了……

甘蘇：“婷婷，這是我的男朋友，時辰。”

蘇知婷打量他幾眼，從進門前紳士嚴謹的舉止，便能看出這人的品性，她對時辰還是滿意的。

時辰和蘇知婷有一句沒一句攀談起來，甘蘇攪着杯中咖啡，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話究竟從哪兒起，又是何時結束，待她反應過來，蘇知婷已經套上外套，準備離開了。

甘蘇：“婷婷，你要走了嗎？”

“嗯，接下來就是你們的二人世界了，”蘇知婷站起，時辰也起身。

他方才與甘蘇桌下交握的手，被蘇知婷看在眼裏，她笑意滿滿：“不用送了，我也不當電燈泡了。”

甘蘇望着蘇知婷，蘇知婷朝她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有空再約。”

甘蘇颔首，笑說：“嗯，好。”

蘇知婷下樓，時辰對甘蘇說：“等我一下。”

甘蘇點點頭，看他要做什麽。

時辰追上了蘇知婷，在她出門前把他帶來的黑傘給她，蘇知婷推脫幾回，最終收下離開。

這時，甘蘇手機收到一條微信，蘇知婷發的：小蘇，眼光不錯。

甘蘇不謙虛：那是！

時辰返回，在甘蘇對面坐下，他問：“被我吓到了？”

“嗯……沒想到你會來……”

“那我來了，你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甘蘇彎眼一笑：“高興，但你下次跟我說一聲，會更好，這樣我好有個準備，婷婷都看出我的別扭了……”

不然蘇知婷不會提前離場。

時辰拿過甘蘇的咖啡，抿一口，“甘蘇，我沒那麽見不得人，你不用想很多。”

直中她的心思，她又被看穿了。

甘蘇一時語塞。

時辰擱下咖啡杯，起身走到她身旁，指腹溫柔從她眉心到鼻尖滑過，是日規，也是他的溫柔，甘蘇心要化了。

他彎腰湊在她耳旁說：“我是可以擁有婚姻的，不需要那麽多顧慮，一切照常就行，明白嗎？”

甘蘇緩緩偏頭看他，乖巧點頭。

時辰淡笑，在她面頰落下一吻，牽起她的手，“走吧。”

甘蘇看着外頭：“雨很大，我們沒傘了。”

“我在啊，還要什麽傘？”

甘蘇噗嗤一笑：“你怎麽能以公謀私？”

時辰沒應，只是愈發裹緊她的手，他推開門，拉着甘蘇像避雨的路人一樣大肆奔跑，瓢潑大雨，但沒有半滴落在二人身上。

這一切的秘密，在狂風驟雨中被忽視，被覆沒。

＊

蘇知婷撐着時辰的傘走向自己停車的地方，地方有些遠，雨又忽大忽小，她淋濕不少。

路上她瞧見一個靠修車謀生的老伯，街邊的攤子，老伯躲在角落，連把傘也沒有，她多看幾眼，有些不忍，走了上去。

倉促下了決定，蘇知婷把自己的傘就那麽給了老伯。

不等他直起佝偻身體說些感謝的話，她趕緊跑開了，拐了好幾個彎，才找到可以避雨的地方。

她拂開濕透的頭發，咧嘴一笑，在雨中奔跑，刺激。

“爽爆了……”她放松說，一點不像平日裏文靜的樣子。

蘇知婷低頭擺弄手機，等着雨停。

十五分鐘過去，沒有人停下腳步看她，二十分鐘過去，路人仍在雨中疾走狂奔。

半小時過去，一把傘撐過她的頭頂。

蘇知婷看着眼前被雨水沖洗的白色板鞋，她擡平視線，只看到那人的領口，她仰頭，才看清他的容顏。

“江晖遠？”蘇知婷不可思議。

江晖遠胸膛起伏，銀色頭發沾了水，幾绺貼在臉頰，他望着她，要把她望進骨子裏一般，“你傻的嗎？”

他開車路過，隐約看見她站在這裏，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蘇知婷張嘴說不出話，被學生批評的滋味……

她忽然想笑，于是便笑出聲。

江晖遠皺眉，有些霸道：“好笑嗎？”

蘇知婷表情僵住。

剛才她就像只流浪的小狗，抖抖索索站在角落，他真想抱住她，但忍了下來。

“我送你回家。”

“不、不用……”

他不容她拒絕：“我有車。”

路邊停了一輛黑色的車，檔次不低。

蘇知婷：“我……”

她也有車啊……

二話不說，江晖遠抓着蘇知婷的手腕往旁走，把她塞進了車裏，随後自己坐上駕駛座，從後座掏了件外套扔進她懷裏，“穿上。”

蘇知婷讷讷的，将衣服披上。

“地址。”他強硬，打開暖氣。

她猶豫幾秒後說：“海岸雅苑。”

江晖遠瞥她一眼，靠近她，扯過她的安全帶，但他就那麽近觑着她，停下動作，沒有扣上。

蘇知婷：“我自己來吧……”

江晖遠垂眸，将安全帶插好，坐回原位發動車子。

蘇知婷看他一眼，不太明白現在男生的在想什麽。

路上兩人都沒說話，遇到紅燈，車子停下來，上頭的倒計時，就像在給江晖遠暗號，32，31，30……

他握緊方向盤，緊張：“我喜歡你。”

蘇知婷眼神慌亂，聲音鎮定：“是我教書教太好了？你崇拜我？”

“蘇老師，你教得很爛，很無聊，但是我喜歡聽。”

他繼續：“蘇知婷，我喜歡你，男人女人的那種喜歡。”

蘇知婷皺眉：“停車。”

“你不記得我了？”

“停車。”

“三年多以前，北橋車站，雨天，你抱過我，”他轉過頭，有些尴尬撥了下自己的銀發，“那時候我是黑發。”

蘇知婷怔愣看向他，還未來得及确認什麽，他便正視前方，繼續開車。

綠燈了。

雨垂墜，攪得人心煩意亂。

“Silly？”她輕聲問。

“想起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