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戌水·寧叩(6)

時辰緩緩坐下, 甘蘇抿緊嘴,兩人目光都落在那本《RL數據》上。

謎底之一解開了, 施芸,她的母親是時間分流者……

時辰腦海中的線索開始逐漸明晰。

“甘蘇。”時辰叫她。

甘蘇擡頭看他,他面色如常,可甘蘇從他的眼中瞧出了煩憂,“嗯?”

“我跟你提過我爺爺逆轉時辰失敗, 你知道為什麽嗎?”

甘蘇搖頭又點頭, 讪讪道:“你說是因為爺爺力量不夠……”

“不是……”時辰笑了下, 苦澀至極, “不是那樣的。”

“那是因為什麽?”

時辰觑着她,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表情, 來說出這個事實:“因為我母親。”

甘蘇明顯愣住, 這是什麽意思, 爺爺逆轉時辰失敗是因為時辰的母親?

時辰拿過書, 翻開封面,盯着人員介紹那塊施芸的名字, 說:“她是時間分流者, 有她在,逆轉時辰不可能成功。”

甘蘇詫異:“為什麽?”

時辰溫柔一笑, 舍不得般輕觸下她的眉心,“傻,因為對立面。”

甘蘇一愣,她懂了, 就像未太要殺死她一樣,分流者與日晷本就不能共存,又何談利用日晷逆轉時辰來救分流者呢?

甘蘇望着時辰的臉龐,頓時心疼,他為什麽要看着她這樣笑,溫柔又悲傷,甘蘇忍不住站起走過去抱住他。

時辰輕拍她,“怎麽了?”

“你很難過……”甘蘇實誠說。

“我沒事。”

甘蘇皺眉思忖着,那時辰知道施芸和時文瀾是怎麽去世的嗎?

“甘蘇,你再拽着,我要被你勒死了。”

“啊。”甘蘇旋即松手,時辰脖子後面的襯衫領子剛才都被她攥皺了,“對、對不起……”

時辰站起來,俯視她,“你在想什麽?”

甘蘇咬咬牙,看兩眼時辰,遂說了出來,“時辰,那你父母的死因你知道嗎?”

時辰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反問:“你看到了?”

甘蘇點點頭,低聲說:“嗯。”

如果事情要解決,那隐瞞絕對不是最好的辦法。

甘蘇慢慢說:“那天晚上,你父母出車禍……”甘蘇回憶着她看見的那個畫面,“路前面什麽也沒有,但車子還是撞上去了。”

“什麽也沒有?”

“嗯,車子就像突然撞到了空氣,然後你父母就去世了……”

說出來,她也松口氣。

甘蘇說的時候省略了施芸的自殺式行為,其實施芸本可以繼續活下去的,可她放棄了。

時辰靜默,十分嚴肅,他爺爺想隐瞞的是這些嗎?

他母親的身份,以及離奇的車禍。

甘蘇心中那些奇奇怪怪的猜測,她沒有說予時辰聽,她只希望是她自己想多了。

夜深,待甘蘇睡着,時辰幫她扯好被子,輕吻下她的嘴角,離開了。

才一會兒,甘蘇夢醒,她睜開了眼坐起來,不見時辰的影子。

她疲倦,扭頭看着床邊的捶捶,捶捶也豎着耳朵看她。

甘蘇突然問:“捶捶,你覺得時間會殺人嗎?”

“嗚?”捶捶歪頭。

甘蘇擺手,嘀咕:“沒什麽……沒什麽……睡吧……”

她又重新躺下,卻再也無法入眠。

時辰來到了戌水的家,他立在客廳的三層擺櫃前,他随手抽開了最上頭的一個抽屜,裏面的瓶瓶罐罐全是藥。

就是寧叩說的那樣,戌水似乎已經到極限了。

“滴滴滴”,三聲密碼鎖通過聲後,戌水推門進來。

裏頭很黑,戌水渾身酒氣,倦意滿滿,人暈暈乎乎根本沒注意到站在黑暗中的時辰。她低頭把包扔地上,踢了高跟鞋,手按下燈開關,擡頭後人僵住。

“你什麽時候來的?”戌水慌亂地看着時辰面前的藥,她舔了下幹裂的嘴唇,掩飾緊張。

時辰:“幾個小時之前。”

戌水走到他面前,“砰”關上抽屜,拂了下頭發,走去沙發點了根煙,手還在抖,出賣了她的內心。

時辰走到她對面坐下,說:“你還有多久?”

戌水似是漫不經心:“幾個月或是幾天,我也不知道。”

“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

戌水冷笑一下:“怎麽,提前告訴你,好讓你找好下家?”

時辰默然,理是這麽個理,可戌水這麽說未免顯的他不近人情。

時辰忽地自嘲一下,他感覺到自己的變化了,他的情感變豐富了,從前換下“時”的時候,他會考慮人情這種東西嗎?

寂靜半晌,時辰靠在沙發,看着她說:“戌水,你承繼了部分我母親的力量。”

戌水手一掐,煙半折,燙了手。

她趕緊扔了,“你怎麽知道?”

“寧叩。”

戌水鼻子出氣,“小丫頭片子,嘴倒是挺快。”

時辰:“我無意間聽到的,怪不得她。”

“現在你全知道了?”

“大部分。”

戌水瞥他,重新點根煙:“包括你父母的車禍嗎?”

時辰颔首。

戌水深吸一口煙,彈了下煙灰,吐着煙圈,說:“那換我提問。”

時辰下巴微擡,示意她講。

“那晚的歷史為什麽會變?”

“前前任日晷守護者重新進行了編寫。”

“為什麽?”戌水不解。

“因為他是我爺爺,死去的是我的父母。”

戌水一時語塞,緩了半晌。

随後,她又神情凝重問:“那施芸阿姨究竟是怎麽死的?我知道是車禍,可是那個車禍……嗯……你明白我的意思。”

時辰緘默。

“時辰,你怎麽不說話。”

時辰試探着問:“可能是未太?”

“不可能,未太說了不是他。”

“……”時辰眉梢微挑。

戌水這才意識到時辰剛才是在套她的話,“除了他,你還想到什麽別的嗎?”

時辰眼神暗了暗,“有一個猜測……”

“什麽猜測?”戌水吞咽口水。

時辰冷寒道:“不是人。”

靜默幾秒,戌水又猛抽幾口,壓制身體骨頭裏碎出的疼,随後彎腰掐了煙,緊張:“那是什麽?”

時辰打了個響指,室內燈滅了,只剩煙灰缸那點煙尾的火芯。

“時間。”

通過黑暗,時辰藏起了自己的情緒,說:“戌水,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戌水只能看清時辰的一個輪廓,她長舒一口氣,“我猜過……只是不敢肯定……你……”

“我母親是時間分流者,只有她死了,未來才能如常進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時間會安排她的死亡,一次不行,那就兩次,三次……”時辰冷聲咬牙繼續說,“時間安排的死亡,只會是無數次,不會有終結。”

直到時間得到它要的結果。

時辰手死死握拳,指節泛白。

他爺爺應當在看見那夜真相時便知道了一切,可即便那樣,他仍舊試着逆轉時辰,改變結局。

而深知無用之後,為了他,他爺爺編寫了歷史,抹去了那晚的真相。

因為他是日晷守護者。

他的職責是守護日晷,他為時間效力。

時間……時間……

二十四個小時,朝九晚五,世間不能沒有日晷去恒定時間。

時辰冷笑,他根本無從申訴。

這些都是時辰的猜測?還是時辰已經确定了?

戌水觑着時辰,眼睛熟悉黑暗後,她能隐隐約約看到他的臉,他确定了,戌水肯定。

戌水嘆息,問:“那甘蘇怎麽辦?”

她之前只提醒過她,未太會帶給她死亡,沒想過有更深一層……

時辰心頭一緊,有些疼。

戌水又問:“時間開始安排她的死亡了嗎?”

時辰眉頭深擰。

開始了嗎?

從辰縛開始,她差點喪命,之後又有幾次命懸一線,他及時出現救了她。

甚至有一次,是借了他的手,她又去鬼門關走了一趟。

時辰憶起用日晷讓甘蘇遺忘後,機緣巧合甘蘇想起一切的那個場景。她吐出鮮血,心髒跳動變緩的,脈搏就要觸摸不到……

時辰顫巍巍擡起自己手,他用這雙手為甘蘇治療了無數次,而每一次,甘蘇的壽命都在減少。

柏葉對他說過,他的治療,只是加速了時間,加速了細胞的分裂,而人一生細胞分裂的次數有限。

時辰咬牙,心又開始疼了。

每一步,每一秒,任何人,任何舉動,甚至是奇怪的意外,都有可能讓甘蘇死去。

開始了嗎?

早就開始了。

戌水能隐隐約約察覺到時辰的情緒波動,她輕嘆,換個話題,“你剛才說你見過寧叩了?”

時辰手擱在膝上,勒令自己冷靜下來,“嗯。”

“她跟你說過她的身份了嗎?”

“嗯。”

“時辰,你沒覺得日晷有問題嗎?”

“比如?”

戌水琢磨後說:“寧叩說她是晷針,一開始我也不信,但她不像是騙人的,我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和日晷的相同,所以我相信你也能。”

“嗯。”

“我覺得日晷從幾十年前到現在一直是破裂的狀态,從來沒有修複好。”

時辰皺眉:“可我沒感覺到日晷有問題,如果它破裂了,我也會受傷。”

戌水不語。

時辰又打了個響指,室內的燈重新亮了起來,說:“打個比方,如果現在的日晷只有80%,而我接手時也只有80%,那我就把這80%誤以為是100%,所以我沒感覺。”

戌水點頭,“說的通。”

時辰眉梢微挑:“寧叩和我說,在我爺爺接手之前,日晷已經破裂了,她在那個時候掉落。如果真是那樣,那前兩任日晷守護者和我接手的都是已經破裂的日晷。”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

寧叩的聲音突兀插.入,兩人扭頭去看,寧叩直奔時辰這兒,挨着他一起坐。

時辰瞥她:“偷聽一會兒了?”

“爸爸,你早知道我來了,你不是還在講嗎,我也不算偷聽啊。”

時辰扯了下嘴角。

寧叩抓了下自己的雙馬尾,繼續說:“日晷破裂了一次,之後又重創了三次。”

戌水看着她:“然後?”

“聽我慢慢講嘛,別急嘛,”寧叩噘嘴。

戌水冷着臉,懶得跟她說話。

寧叩嘚瑟,還是甘蘇媽媽好。

寧叩邊說邊比劃:“第一次就是,咚,然後我掉了。我能感覺到我掉下來後,經過很長一段時間,那個小洞慢慢愈合,日晷就像沒破裂過一樣。”

“第二次,愈合的地方重新裂開。”

“第三次,裂口變大,時間開始流失了。”

“第四次,其他地方裂了,雖然後來補好了,但巨大的震動讓原來的口子變得超級超級大,所以時間流失的更多了。”

寧叩小腿有節奏的蹬着沙發:“我能感覺到的大概就是這樣。”

時辰思忖,第四次是子白,第三次是楊源,第二次是爺爺……

寧叩又說:“爸爸,你知道的吧。”

時辰斂神,不解:“什麽?”

“日晷破裂和時間分流者是對等的。”

“對等?”

“嗯,日晷破裂,時間分流者出現。”

時辰怔愣。

寧叩沒察覺時辰的異常,嘀嘀咕咕:“所以甘蘇媽媽變成這樣,可以說是因為第三次重創,但仔細想想,應該是因為第二次重創,因為第一次之後其實日晷愈合了的……”

“但也只能怪甘蘇媽媽倒黴,畢竟那麽多人,怎麽就偏偏選中了她……”

戌水沉聲喝止她:“閉嘴!”

寧叩不服氣:“幹嘛!我說錯了什麽了,哼!”

時辰默默起身,狂風席過,地都晃動幾下,戌水牆上的畫都震落了,眼前的時辰消失了。

寧叩奇怪:“爸爸剛才是生氣了?還是怎麽了?好大的風啊……”

戌水雙臂環胸,冷聲說:“你知道第二次重創是因為誰嗎?”

寧叩搖頭。

戌水:“時辰的爺爺。”

寧叩可憐巴巴地低下頭,完蛋……犯錯了……

時辰回到甘蘇家,甘蘇正睜着眼看天花板。

察覺到床尾有人,她擡個頭,“你怎麽這個點回來了?”

時辰脫了西服,倒是難得說了甜蜜話,“想你了。”

甘蘇臉紅,嘴硬:“你吃錯藥了?”

時辰走來躺在她身旁,甘蘇自覺挪了個位置,時辰隔着被子抱住她。

甘蘇笑:“我怎麽感覺自己像個粽子……”

時辰吻住她的唇,“睡吧。”

“睡不着……”

她總愛亂想,腦袋裏太亂。

時辰一直盯着她,甘擡眸蘇瞥一眼,又瞥一眼,不好意思了。

“你這麽看着我……我害羞……”甘蘇赧然。

時辰淺笑,又吻了下她,“快睡。”

黑暗将他眼中的歉疚,愧意,悲傷,全部掩了起來,甘蘇能感受到的,只有他的愛。

“我真的睡不着嘛……”

甘蘇難得撒嬌,手從被子裏掙了出來,快夏天了,怪熱的。

時辰抓住她的手。

甘蘇:“你幹嗎?”

時辰把她的手帶到自己的西服領口,随後吮住她的唇,邊含邊說:“幫我脫了……”

“喂……唔……”甘蘇舌頭已經被勾了出來,話也說不利索。

才一會兒,姿勢就變了,被子掉在地上。

時辰的襯衫早已半敞,當然,是他自己脫的。

甘蘇手臂擋住眼睛,還是很害羞,時辰吻她的額頭,甘蘇挪下些手臂,睜着大大的眼睛,打量他,室內黑黑的,什麽也看不清。

時辰溫柔抓下她的手臂,吻她鼻尖,嘴角,随後壓上她的唇瓣。

“甘蘇……我跟你說過嗎……”

“……嗯?”甘蘇聲音酥到不行,都是從喉嚨口顫顫抖出來的。

時辰貼着她的耳朵,“我愛你……”

時辰一動,甘蘇皺眉猛一縮肩,還是很疼……

可心裏有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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