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白砂糖
白砂糖
程幸懷後面去看過那個櫃臺,人早就走光了。
這個櫃臺也就開了半年,騙了不知道多少人,估計就等着騙到個大的好收手轉戰下一站。
他想着把這個事爛在肚子裏,就算告訴孔離山也沒什麽好處,還不如少一事。
心意永遠不會是假的,項鏈是不是假的對程幸懷來說根本無所謂,他在意的只是孔離山被騙的錢。
他這一口氣堵着難受,騙子的人又找不着。
孔離山最近正好在一家工廠幹臨時工,他晚上幹脆騎着小電動去接,路上還能散散心。
路過一家蛋糕店時,程幸懷想到裏面的甜點特別好吃,就想着買個給孔離山。
他進去選了一個自己最愛吃的奧利奧芝士蛋糕,讓店裏員工幫忙打包,将那塊蛋糕放到了電動車前面的菜籃子裏。
廠區挺遠的,程幸懷一路上看看風景,碰着有意思的場景就拍上兩張,等着一會兒配着圖片給孔離山講。
小程坐在電動車上等着心上人從流水線下班,他碰了碰菜籃子裏的蛋糕。
還成,那點涼意還在。
廠門口那個路燈忽閃着,程幸懷盯着門口看時總覺得眼睛疼。
孔離山不知道程幸懷會來,他出來時還抱着藍色廠服正在口袋裏掏着什麽,不出意外的話是在掏硬幣。
“帥哥。”程幸懷朝孔離山吹個流氓哨。
“你怎麽來了,”孔離山手裏果然拿着幾個鋼镚兒,“我剛準備坐末班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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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得九點,你回去都要十點多了,”程幸懷将菜籃裏的蛋糕提出來打開,用叉子叉下來一塊喂進孔離山嘴裏。
孔離山微皺着眉吃下去,這東西看着就特膩,像他媽以前給他泡的白糖水,齁甜,甜得想吐。
孔離山嚼了嚼,奇怪。
這東西竟然很好吃。
“好吃。”孔離山說。
蛋糕很甜,但卻不是那種甜到要命的感覺。
他小時候覺得自己愛吃甜的,去街上趕集時總會見到彩色的糖果,在門口玩得髒兮兮的小孩兒手裏都有一顆,他的小手幹幹淨淨的卻沒有。
媽媽說太貴,以後再吃吧。
這個“以後”沒過太久,在賣過幾次家裏的青菜後,媽媽帶回來了一袋白砂糖。
孔離山那天可開心了,開心到在那條土路上瘋跑,他認為跑得越累,糖就會越甜。
他看着媽媽倒了大半袋白糖又兌上開水,卻總說還燙。
他在一旁急得不行,怎麽還不冷呢,怎麽還是那麽燙。
好不容易等着冷了,媽媽帶着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喝了滿滿一大口。
到今天他還記得糖水咽下時喉嚨的感覺。
像是吃了一大團甜棉花,卡在喉嚨還有點疼。
他将剩下糖水的都喝光後告訴媽媽很好喝,女人将白砂糖放到高高的地方,生怕受潮。
接近臨期時的每一天,媽媽都會問他還想不想喝糖水,孔離山每次都以不渴拒絕。
白砂糖逃不過過期的命運,孔離山也再沒吃過甜的,因為他自己不愛吃,白砂糖能為他證明。
但這塊蛋糕也很甜,他也很喜歡。
程幸懷将胳膊撐在電動車儀表上,雙手捧着臉,“喜歡吃我下次再給你買。”
“好。”孔離山接過叉子自己叉上一塊喂進嘴裏。
孔離山記不清那袋白砂糖去了哪兒,這麽些年了,說不定還在家裏。
“以後有機會,帶你回我家看看吧。”情緒到了這兒,這句話也從孔離山嘴裏脫口而出。
“帶我見家長的意思?”程幸懷還是捧着臉看着他,右腳還一下下打着拍子點地。
“就是去玩玩,”孔離山想了想又說,“見家長……那要等我先和家裏溝通,再去把你接過來。”
“我自己坐個車去不就得了。”程幸懷樂呵呵地說。
孔離山說:“那不一樣,如果是見家長的話……還是得我去接你過來。”
“那我就等着你來接我,”程幸懷拍了拍後座椅,“然後我再到你家接你去我家,但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先回咱們自己家。”
八點半,電動車從廠門口往回駛。
九點,倆人還在回去的路上。
程幸懷用腳劃着車,臉色不太好。
“忘了充電,早知道讓你搭公車了。”
孔離山坐在後面和他同步動作,程幸懷回頭一個眼神殺,“腳放上去,我來!”
“你不行的,等會兒回去腿就廢了,”孔離山說,“我下來走,咱倆換着推。”
“我不行?”程幸懷的勝負欲在這一刻升到頂點,兩條腿都能掄出幻影,“我行不行?”
孔離山就這麽坐在後座上,趁程幸懷不注意就放腿下去助力,等到樓下的時候程幸懷都快累成程不行了……
程幸懷在這點上還是挺堅持,他晚上躺床上都快睡着了,愣是坐起來問孔離山:“你說,我行不行!”
這晚上他是行了,第二天還是被孔離山進行了“語言攻擊”,他坐在餐桌旁邊錘了錘腰,就這一個動作,孔離山就确定他是腰不好。
“腰疼啊?”
“不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飽了飯,程幸懷扶着腰犯困,眯着眼睛釣上了魚,最後還是決定去床上睡一會兒。
一覺睡醒都要吃晚飯了,明明才吃過沒多久,他揉了揉肚子,沒覺着有餓意。
孔離山從廚房探過頭喊他吃飯,就算不餓也要去看看晚上吃什麽的程幸懷在進了廚房後可算是開了眼。
一個盆裏泡着黑木耳,旁邊那個泡着生蚝,臺面的盤裏放着韭菜,孔離山正在切的應該是腰花……
“我表現不好嗎?”程幸懷急了,他說完還撐着門框來了個俯卧撐的動作,“你要這麽補!”
“只是覺得你太累了,”孔離山說,“小心腰,寶貝,別閃了。”
寶貝什麽的……聽着還是臉會紅,孔離山是第一次這麽叫他,平時都是程幸懷程幸懷地叫,什麽腰不腰的。
嗐,不重要了。
“多放辣。”程幸懷說。
“知道。”孔離山答。
這頓吃得撐,他晚上和孔離山一起在街上沒目的瞎逛。
倆人随便瞎侃,說今天月亮挺圓,那條狗挺可愛,這家店聞着很香,半路橫插進一個男的,他那一身,小孩兒都看得出來不便宜。
“最近怎麽不見你去商場?”這人沖程幸懷說。
程幸懷語氣不太好,“我忙着。”
“哦,忙着無所事事?”這人把程幸懷從上看到下,又看向他身旁的孔離山,“你也和他混?他能給你什麽啊?”
孔離山上前一步,“你認識我嗎?”
“不認識。”那人說。
“那你管我?”孔離山反問。
程幸懷将孔離山向後拉了拉,又對着那人說:“我還有事,沒空陪你扯。”
“我真的很佩服你,一如既往地廢,”說完這句,那個男人揮了揮手,“再見,大忙人。”
程幸懷沒理他,拉着孔離山朝前走,現在已經很冷了,他今天穿着一件藍色毛衣,卻在奶茶店點了杯加冰的。
孔離山拿着杯溫熱的奶茶慢慢喝,程幸懷一口氣喝掉一大半冰飲。
孔離山問:“那人誰啊?”
“不明顯嗎,是讨厭鬼。”程幸懷說。
孔離山笑了,“你這形容,顯得自己像個小學生。”
“嗐,我和他就是小學認識的,他整天在我面前晃蕩,說話又難聽,我和皮蛋都煩他,”程幸懷說完又喝完剩下一大半,冰的喝太多凍得他腦袋疼,他揉着太陽穴說,“皮蛋罵他都能罵一夜不重複。”
孔離山嘬了一口奶茶,“他對你敵意也挺大。”
“我爸說我和他就跟兩狗崽一樣,看到了就死命咬,我媽因為這個形容還把我爸罵了一頓,”程幸懷突然又笑了,“後來我媽見識了一次,她說我倆那個時候比狗崽更狠。”
“今天還好,你倆沒怎麽争執。”孔離山說。
程幸懷是真看不爽那人,“那是你在,要是皮蛋在那裏,今天又是另一回事,他穿得人模狗樣的,其實比狗更狗。”
孔離山咬着吸管問:“你倆到底什麽矛盾?這取決于以後你倆幹起來,我要打他多狠。”
“感動。”程幸懷用兩個字給他敷衍過去。
其實小學生哪裏來的深仇大恨啊……就是家裏大人一起聊聊天,互相誇了誇對方孩子很棒,倆小屁孩就比起來了。
一個說自己要做大做強做牛逼,一個說自己要努力勤奮,壟斷搞垮他。
雙方家長一聽一笑,倆小孩兒一哭一鬧,你一腳我一腳。
皮蛋在一旁吃薯片呢,聽着這動靜舉着薯片桶就去幫忙。
二打一,從此結下梁子。
奶茶店對面服裝店的錄音叫賣就沒停過,那句“讓奮鬥中的男人穿好點”一直時不時穿插在他們的對話中。
“去看看。”程幸懷說。
裏面的衣服比較适合正式場合,不是程幸懷喜歡的那種,他穿着老覺得衣服把他綁着,渾身難受。
孔離山也不喜歡,從他臉上的表情都看得出來。
“我穿這個去流水線會被趕回去。”孔離山小聲給程幸懷說。
程幸懷也悄悄說:“那咱們走。”
孔離山前腳剛邁出去,兜裏的手機就響了,他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
他給程幸懷看了一眼,來電人是“媽”,程幸懷點點頭,孔離山接起電話就換成了他聽不懂的方言。
程幸懷大概能猜出有幾句是“怎麽了”,“回來”,“為什麽”的意思,事情估計也不太好。
孔離山的語氣和情緒他能看懂和感受到。
程幸懷知道,孔離山現在正處于急躁焦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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