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電話卡
電話卡
程幸懷坐在屋裏打了一上午的電話,怎麽打都是已關機。
他在屋裏到處找孔離山會不會留下什麽東西,還有沒有回來的可能。
孔離山确實掉東西了,他的手機沒拿。
程幸懷買的那個在家裏,舊的被他拿走了。
程幸懷想看看電話卡會不會還在手機裏,無所謂了,現在不管做什麽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做這些只是想留下一個人而已,但也晚了。
臺面上沒有卡針,他只得找出手機盒,盒子還有些重量,程幸懷随手一抖,裏面的東西嘩啦落了一地。
一地的鈔票,加一張白色的紙片,看邊上的形狀應該是被随手撕下的。
程幸懷蹲下身子撿起來,他緩緩翻過紙片,上面寫着“房租”。
電話卡肯定不在了,孔離山也是早有打算。
他想好了要走,不然不能取出這麽多現金。
程幸懷将錢一張張撿起來放回手機盒裏,他将東西放回原位,又回到客廳坐着。
微信消息發了無數條,程幸懷沒放過任何一個有孔離山聯系方式的app,只要能聯系上,就是好的。
這一坐就坐到夜裏,他一口沒吃,水都沒喝一口,像是老天爺都在幫着他,他手裏握着的手機從早到晚都沒有響一下,連平時最多的垃圾短信和騷擾電話都沒有。
老天爺真是在幫他嗎,程幸懷自嘲般笑笑,“是懲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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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去車站看看的勇氣都沒有,他不敢看孔離山的眼神,連夜裏那個想要靠近他的請求都說得格外小聲。
程幸懷站起來時渾身酸痛,保持一個姿勢太久就會這樣,手機還是被他緊攥着,浴室的水被打開,他将手機豎着放在置物架上,一邊洗澡一邊盯着。
盯着也沒用,手機不會跳出什麽通話界面,更不會有什麽人給他發信息。
倒是沐浴露的味道讓他洗着澡都有些心梗,程幸懷活像個只能靠氣味才能獲取安全感的貓,他蜷在床上蓋着被子,嗅着被子上的洗衣液味兒和時不時飄到鼻子邊的沐浴露味道出神。
根本睡不着。
程幸懷保持這種姿勢在床上很久就是沒有睡意,他只覺着越來越困,心跳聲在胸腔敲打,他閉上眼靜靜聽着,無盡的慌亂在心裏打轉。
一夜未眠。
他掐着孔離山每天起來的時間又給他打電話,仍舊是關機。
程幸懷懷疑是自己手機壞了,信號滿格顯示5G的手機很明顯沒有問題,但他不這麽認為,這手機肯定有問題,還是暗病的那種。
他在房間各個角落都試了一遍,最後站到了陽臺上。
窗戶被他開得大大的,他将手機伸出去,擴音被他打開,裏面傳來機械女聲,您撥打的電話……
大貨車實在鬧人,以前就總吓孔離山,現在也吓到了程幸懷。
他手一松,手機從五樓直沖下一樓。
程幸懷探着身子眼睜睜看着手機砸在臺階上,一跳一跳地掉進了綠化草坪裏。
通話界面已經沒了,估計這手機也已經交代了。
他是想罵兩句的,但确實沒什麽力氣罵。
累,只想躺着。
程幸懷下去撿手機時覺得世界都在轉,估計是躺久了沒動,幾個臺階繞來繞去給他轉得更暈,他回去關上門就又躺在了床上。
屏碎了,後蓋也碎了,手機壓根打不開,程幸懷就攥張電話卡躺在那兒,蜷成一團。
剛下去撿手機時聞到一陣包子味,孔離山以前總愛買那家的包子,離小區近,味道又好。
主要是價格優惠還送小菜。
鮮肉小籠包吃膩了就換牛肉包,吃個兩天再換發糕或者紅豆包,到最後連他家的豆漿都喝膩了,孔離山終于轉戰到隔壁面館。
從紅油小面吃到攤攤面,又從三鮮粉吃到蔥油小面,牆上那面價目表寫着的面被他們從頭吃到尾,最後實在不知道吃什麽了,倆人又到了對面的餃子館。
“在家裏不也能弄早飯嗎?”程幸懷這麽問過他。
他看着程幸懷笑了笑,“其實我以前不吃早飯。”
什麽早飯不早飯的……吃哪家店是程幸懷定的,吃哪個東西都是他先點的。
孔離山以為他喜歡吃,程幸懷以為孔離山愛吃。
眼睛不太舒服,程幸懷伸手揉了揉,閉眼時看到的畫面就跟黑色閃屏似的,揉眼過于用力,睜眼時看東西都有些糊,和沒對上焦一樣。
肚子不會咕咕叫,他也感覺不到饑餓,不渴不困。
但他什麽都沒想,腦子裏就是空的,就算想什麽也都是想一半,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窗簾被拉得緊緊的,準确來說窗簾就沒被打開過,從孔離山走的那天開始,這個房間就沒見過光。
程幸懷沒辦法通過亮度來判斷時間,他連挪步子去看外面的鐘都覺得累,出去上廁所也懶得瞟一眼。
門外傳來腳步聲,程幸懷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聽力這麽好,甚至連這人在門口踱步都能聽出來。
他的心跳再次加快,是孔離山嗎?是孔離山吧!他回來了,他忘帶東西了,他終于想回來了!
他怎麽不開門?他在外面等什麽?他等我出去給他道歉嗎?我怎麽道歉……滑跪一個?先要誠摯道歉吧!先說對不起嗎?
程幸懷想從床上起來,動彈一下沒能起來,他又撐了一下床頭才坐起來,走的太快還在地上摔了一下,還真是滑跪了……
外面的人驚呼一聲,程幸懷權當聽不見,他快速走到門口打開門,自顧自說着:“對不起,我不該騙你,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門口的人說:“程幸懷?”
是了,皮蛋的那聲驚呼他都聽到了,偏要當沒聽見。
孔離山不會回來了。
腦子裏的最後一根弦終于繃不住了,所有感官重新開始呼吸,他覺得渾身難受,肚子餓、腦袋疼、眼睛酸、喉嚨難受、鼻子也酸。
他垂着手靠在門框邊,胸腔的起伏讓那個四芒星一晃一晃。
皮蛋沒說話,這是二十五來他一次見程幸懷哭得這麽慘,還哭得這麽難看。
他一邊哭一邊擦眼淚,哭一哭又擦擦鼻涕,皮蛋站在邊上一句都不敢吭,這人哭着哭着突然倒下去,皮蛋這才動了。
哭出人命了,我的媽啊!
皮蛋蹲在地上緊張地探着鼻息,這人除了挂着眼淚,呼吸還是挺平穩,經過皮蛋的判斷,程幸懷多半是睡着了。
他默默關閉準備撥打120的界面,從屋裏給程幸懷抱來一床被子,将他裹了個嚴嚴實實。
然後拖着裹被子的程幸懷給他放到了床上。
“這次我保護你膝蓋了。”皮蛋對着熟睡的程幸懷說。
這次的睡眠無夢,他睡醒時天都是黑的,餓得想吐。
外面客廳桌上都是飯,堆在那裏跟上貢似的,他挑出一盒帶着餘溫的就開始吃,吃了不到兩口就想吐,他撐着惡心勁又吃下一口,最後在廁所吐的昏天黑地。
程幸懷吐完幹脆在廁所快速洗了個澡刮了個胡子,他坐在浴室門口低着吹頭,看到門口進來一人,那雙鞋一看就不是孔離山。
“吓我一跳。”是皮蛋。
“你買這麽多飯幹什麽。”程幸懷停下吹風機指着桌上那些打包盒說。
“你是不知道……你那天暈過去了,睡着了肚子還老叫,我就把你家那個門鎖磁卡拿了,每天給你送點來,”皮蛋說完走到桌前數了數盒子,“就吃一個?管飽了?”
“吃了想吐。”程幸懷繼續吹着頭發,吹風機的聲音像他那天暈倒前聽到的耳鳴,他幹脆拔下插頭頂着一頭半幹的頭發,不吹了。
“我把這些都給你熱了,等會兒再吃點?”皮蛋說着就拿起一盒倒進盤裏去加熱,“吃一口是一口。”
程幸懷扯着笑問:“你怎麽不問我怎麽了。”
“有什麽好問的,這鬼樣子看着就煩,”皮蛋說,“被發現了吧,你沒說給他一個億讓他留下來?”
“我真這麽說了他不得拿鍋給我開瓢?”程幸懷笑不動了,“再說了,那個時候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連讓他別生氣都說不出來。”
皮蛋說:“愛情需要坦誠,兄弟。”
“單身的和我說這些,可信度為零。”程幸懷說。
“那你就是還不知道錯咯。”皮蛋将熱好的菜端到桌上示意他過來吃。
“當然知道錯,”程幸懷拿起筷子看着滿桌的菜,卻不知道吃哪個,“後悔到快瘋了。”
皮蛋實在看不下去,決定帶着他去享受大好青春年華。
先走出房間,再走進熱鬧,皮蛋的熱鬧簡單粗暴。
喊一群人來吃飯聊天。
程幸懷的人坐在那裏,魂卻不在,他只顧着吃面前的菜,連轉盤都懶得轉一下。
對面女聲聽着挺耳熟,程幸懷難得将眼睛從自己碗裏挪開,那個人穿着米白色毛呢大衣,一頭微卷長發快齊腰,她的臉……是李湫予。
程幸懷問旁邊正在倒飲料的皮蛋:“你也認識李湫予?”
“同齡的差不多都認識,更何況你家裏和我家裏關系這麽好,那肯定都認識了……”皮蛋說,“她也不是我叫來的,來了之後我才發現認識,我在你朋友圈看到過啊,就你那個相親對象。”
“你還記得呢?我那個朋友圈都删了。”程幸懷笑笑。
“你就發過那麽一張異性合照,你和孔離山都沒——”皮蛋停了下來,他端起程幸懷的杯子給他倒了杯飲料,“賠罪果汁,喝了吧,原諒我。”
程幸懷喝了一口問道:“你能聯系上他嗎?”
“聯系不上,電話關機,微信不回,”皮蛋實話實說,“倒是你,買部新手機吧,找你都麻煩。”
“再說吧。”程幸懷後背被人拍了一下,轉過頭發現是李湫予。
“情緒不高?”李湫予問他。
“沒有,就是最近有點累。”程幸懷說。
“上次那個寸頭小哥怎麽沒來,你們不是住得挺近嗎?”李湫予字字誅心,程幸懷的眼眶開始有些發熱。
他轉過頭夾了一筷子辣子雞的幹辣椒喂到嘴裏,含糊着說:“他回家了,所以沒來。”
“你這……辣哭了?”李湫予見狀趕忙往他杯子裏倒飲料,“喝一口,唉怕蟲子還怕辣,唉。”
連嘆兩口氣,什麽意思啊!
“啊哈哈……是啊。”程幸懷說。
皮蛋将胳膊搭在椅背上側着身子看他們,對李湫予說:“你是要回去了嗎,我送送你。”
“不用了,我還約了朋友,你們繼續吃,”李湫予拍拍程幸懷的肩膀,“回家了也可以去找他玩啊,又不是不回來了,開心點。”
程幸懷朝着她點點頭,“路上注意安全。”
孔離山還會回來嗎,不見得吧。
他坐直身子将衣領整理了一下,順手将項鏈放了進去,吊墜将他冰的一激靈。
熱鬧是真熱鬧,吵的他腦仁疼,安靜也是真安靜,他可以賴在這裏一整夜,也沒人會問他幾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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