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向他飛去
向他飛去
程幸懷收拾幾件換洗衣服,拖個行李箱就要出門,大不了開車去呗。
難得這麽精神,他拖個行李箱還沒走出小區就碰上端着碗面的皮蛋。
“吃點兒?”皮蛋從口袋裏掏出一雙筷子。
“你還順別人筷子?”程幸懷沒有接。
“哪能啊,本來就是給你帶的……”皮蛋愣了一下,“我給你買的面放店裏忘拿了。”
面館裏人挺多,一碗打包好的面擱在桌上沒人動,皮蛋擡擡下巴,“喏,被遺忘的拌面,快點吃,等會兒該坨了。”
不是等會兒就坨,現在就已經坨了,真是痛苦地好吃。
“給我買瓶喝的,噎得慌。”程幸懷咽了好幾下,嗓子眼都快被堵死。
皮蛋拿來一瓶熱豆奶,插好吸管遞他手邊,用一種看可憐孩子的眼神望他。
“怎麽了?”程幸懷問。
“我看你直播了,”皮蛋直入話題,“程總讓我別理你,餓死算球。”
“所以呢?”程幸懷一點不覺得意外。
“所以我給你買了碗面,還是吃飽比較好,”皮蛋說,“雖然差點噎死你,應該買碗帶湯的。”
“我現在可是窮得幹幹淨淨,”程幸懷拍拍自己行李箱,“我決定了,去找孔離山。”
“怎麽去?”皮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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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程幸懷喝口豆奶問道。
“程總可真把你那個小區房子給賣了,車也一樣,”皮蛋掏出一張卡還有自己的車鑰匙放桌上,“你總覺得能這麽過一輩子,其實你名下壓根沒東西。開我車去,卡裏還有些錢,夠用。”
表面少爺。
程幸懷的腦子裏突然蹦出來這四個字,他到現在為止,可真是失敗得一塌糊塗。
程幸懷說:“我拿你東西和拿我爹東西有什麽區別。”
“區別在于我不是你爹。”皮蛋說。
“我有個不情之請。”程幸懷猶豫着怎麽開口。
“五萬,夠嗎。”皮蛋說。
“……一萬就夠了,我就買個硬座,給他家裏人買點禮物提過去,過年再給弟弟包個紅包,”程幸懷自己都笑了,“和你玩真不錯,還得是我小時候眼光好,現在就只有你給我買面吃。”
“太矯情了,我害怕,”皮蛋又問,“真不開我車去?加油什麽的不怕,缺錢我給你轉,三倍還我就行。”
“真不用,本來就……還開個車去,跟挑釁他一樣。”程幸懷說。
“實在不行蹬自行車去吧,風景也看了,誠意也到了。”皮蛋提議道。
程幸懷嘆氣,“不是沒想過,沒有實施是因為我沒有自行車,目前也買不起。”
程幸懷在手機備忘錄裏記下“1月15日葉嚴借我一萬元”,在這條備忘錄的下面,都是孔離山記得一些生活上的小事,比如買衣服花了多少錢,給家裏寄了多少錢,今天兼職掙了多少等等。
皮蛋開車把程幸懷送到了火車站,中午十二點的票,他還要在站裏等一個多小時,皮蛋到這時候還有些話痨,叭叭個沒完。
“程總問起來怎麽辦,說你外出務工去了?”
程幸懷擡頭望天,“說我挂了。”
“我說真的……”皮蛋無奈。
“實話實說呗,反正已經出櫃了,但別說我去哪裏了。”程幸懷說。
“這我知道……錢真夠嗎,再給你點。”皮蛋說着又掏出手機準備打錢。
程幸懷捂住他手機說:“真夠了,不夠我會開口的,你還不知道我嗎?”
“行,有事開口,”皮蛋看着時間也差不多了,“一切順利。”
16號中午到,剛好能坐上下午進鎮裏的客車。
剛上火車他還覺得稀奇,後面只覺得坐着難受,不能躺不能靠,就這麽坐在這裏,簡直……鐵屁股都受不了。
白天特吵,沒有幾個安靜的,前邊在打牌,斜對面嗑瓜子,後邊還有倆小孩兒玩游戲吵起來。
他座位在中間,上個廁所特麻煩,靠窗那位上廁所也挺麻煩……那位又有點尿頻、尿急、尿不盡那意思,程幸懷恨不得把腳擱座位上抱着蹲坐,給靠窗的一條暢通無阻的路。
程幸懷大有一副看靈異小說給自己吓到睡不着的架勢,從上車開始就開看,直接看到吃晚飯的點,售貨員推着餐車來來回回,本來很長的菜名越報越短,不知道第幾次到程幸懷邊上,那個靠窗大哥探着頭叫住售貨員點了份飯。
“來份紅燒肉蓋飯。”大哥說。
程幸懷看着售貨員從餐車裏拿出一盒,看着挺大的,是能吃飽的樣子。
“五十,掃碼這邊。”售貨員拿出一個牌子遞過去。
大哥有一瞬間的肉疼,付完錢還拿出一包濕巾擦了擦手才打開蓋子,程幸懷偏過頭去看了看,不僅能吃飽,還能撐,那飯都多得跑別的分格裏去了。
“你餓了?吃點?”大哥察覺到隔壁人的眼神,将盒飯朝前推了推。
“大哥,我不餓,就是看看。”程幸懷不好意思笑笑,又給大哥推了回去。
大哥吃兩口看程幸懷一眼,吃三口就盯着他多看一會兒,“你是不是真餓啊,別勉強啊,我分你點!”
他真不餓……這段時間都不吃飯習慣了,就是看大哥吃得香忍不住看兩眼,“真不用,謝謝哥。”
程幸懷站起來小聲對過道那位說了聲“不好意思我出去下”,也不知道去哪兒,朝前走着就到了火車連接處。
窗外風景正好,呼嘯而過的樹木枯枝變成幻影時高時低,高山一座連着一座,不知道孔離山以前是不是也看着這些景色盼着早些回家。
程幸懷只想快點見到他,要是會飛就好了,就不用站在那裏等,着急得只能反複看時間。
會飛就好了,騰空升起,向他飛去。
一個男人晃着身子朝這邊來,不止他晃,程幸懷也有點,連接處晃得厲害,程幸懷還有點頭暈的感覺。
男人停在程幸懷對面,從口袋裏掏出了煙盒。
“來一根?”是那個紅燒肉盒飯大哥,雖然在這之前程幸懷稱呼他為“尿不盡”。
“不抽煙,謝謝。”程幸懷笑笑說。
“你哪一站下啊?”大哥點燃煙問道。
“終點站。”
“哦……那挺遠,回家去?”
“算是吧,我愛人在那邊。”程幸懷苦笑。
大哥吐出一口煙,朝生鏽的煙灰盒裏彈了下煙灰,“怎麽這表情,吵架了?”
程幸懷抽抽嘴角,“分手了。”
“嗐,我媳婦兒脾氣可大,她一生氣就不理我,談戀愛可沒少提分手,”大哥大手一揮,程幸懷連忙朝後躲了躲正在燃燒的煙,大哥說,“我每次都去找她,哎喲她住的那個遠啊……三蹦子都坐得我屁股疼,哄着哄着就這麽過了半輩子。”
“那這次也是……去找嫂子和好?”程幸懷問。
大哥笑了,“哈哈哈,現在年齡大了折騰不動,這次是她回娘家玩呢,我接她回去,順便一起玩兩天。”
“我那位沒什麽脾氣,有事都藏在心裏,”程幸懷看着窗外,“他總憋着。”
“你還是不夠了解你愛人,像我媳婦兒,她一個眼神我就知道她想幹什麽,”大哥熄滅煙頭拍了拍程幸懷肩膀,“見到了就好好聊聊,抱着哄哄,有什麽說不開的。”
大哥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再抽完一支煙後回了座,程幸懷站在連接處看着窗外越來越暗,直到車廂裏亮起了燈。
以前卡裏還有個八位數,現在就皮蛋給的那點錢。
找皮蛋買那個出租屋是他最正确的選擇,直播掙的錢給了孔離山大頭,剩下的全被他拿來安排家具了。
攢錢是沒攢到,事業也不理想,他現在壓根都不敢看平臺上的評論。
火車上信號不好,他只能回去繼續看小說,中途拿出微信看了看,孔離山依舊沒有回複他,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自己發的消息和那場直播。
【程總問我了,我說你追愛去了。】皮蛋發來微信說道。
【他沒聯系我。】
【能聯系才有鬼,過年前你來這出,年也不回來過了?】
【看情況吧,反正前幾年也沒在一起過。】
【生日回不回來?】
【不确定,到時候再說。】
晚上十點,手機關機了。
程幸懷感嘆這手機電量真是耐用,他從行李架上拿下行李箱找出充電器,環顧四周沒有一個能充電的地方……草率了。
洗漱池那邊倒是有一個,但別人正用着,程幸懷只得又拿着充電器和手機回到座位上。
“咋了,沒電了?”大哥問。
“啊,是……沒找到插座,我沒帶充電寶。”程幸懷說。
大哥從自己抱着的包裏翻了翻,拿出一個白色的充電寶,“借你用,還有半小時我就下車了,抓緊充。”
程幸懷接過問道:“謝謝,你手機還有電嗎?”
“我也不怎麽玩,電夠得很。”大哥說完又抓了把瓜子放在程幸懷面前的桌上。
“謝謝。”程幸懷充上電,拿起瓜子慢慢嗑。
半個小時裏,大哥沒出去上廁所,程幸懷看着他從一開始平靜地望着窗外到現在激動地抱着包收拾桌面。
火車緩緩停下,本站停留20分鐘,大哥拿着程幸懷還給他的充電寶說:“我到了。”
“玩得開心。”程幸懷站起來讓大哥出去。
“你也是啊,如果結果不好,就當這是場旅游,”大哥想了想又說,“不過你一定會成功的。”
“謝謝大哥。”程幸懷說。
手機電量充到了60%,他也不玩了,看了眼時間開始發呆。
現在已經有人睡得在打鼾了,車廂難得安靜,20分鐘的停留時間裏沒什麽人上車,程幸懷身邊那個空位也沒新來旅客。
平時這個點,他應該在電腦前看那些浏覽記錄,現在沒有電腦,他卻能在腦子裏反複播放那些畫面,白屏黑字的每一條評論他都能倒背如流。
“對不起”這三個字的歉意不夠,他想用一輩子來還。
火車晃晃悠悠行駛着,能看到遠處有些路燈還亮着,更多的是黑暗,程幸懷看着窗外不知不覺閉上眼睛睡着了。
叫醒他的是售貨員賣酸辣粉的叫賣聲,25元一碗的酸辣粉,聽這價格挺豐盛。
應該是有人買了,程幸懷聞到了香味。
昨天一整天就吃了早上那碗面,其他時間就是喝水,到現在是真有點餓。
程幸懷想着等售貨員再轉回來時就買,結果售貨員再回來時成了五塊錢一碗。
他買下最後一碗五塊錢酸辣粉,包裝盒的蓋上全是水汽,揭開後只剩下一點餘熱,粉也被焖爛了。
味道清淡至極。
離終點站還有半小時,程幸懷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在車廂裏走來走去,一會兒打開手機看看地圖,一會兒又給皮蛋發幾條微信說自己好緊張。
孔離山的微信頭像都快被程幸懷戳爛了,但他怎麽看都不會有一條回複進來。
離到站還有十分鐘,程幸懷提着行李箱站到了車門附近等着,上鎮子裏的車已經買好了車票,等會兒下車直接去售票機上打出來就好,他現在根本坐不住,一分鐘都坐不下去。
程幸懷是第一個下車的,其他車廂的人都沒他快,完全摸不清方向的他還成功帶偏了幾個人一起走錯路。
幾人尴尬地對視一笑,程幸懷看了眼上方的指示牌,向着正确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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