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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池爸池媽明示暗示好幾個周期後，池小滿終于坦言說，“他嫌我小，怕我回頭甩了他，他一把年紀二婚找不着人，只能凄凄慘慘戚戚孤獨終老最後死在沒人看見的小角落裏。”

“那那那要等到啥時候？你啥時候能像個人？”

“冬天吧。”池小滿望天，意外有些禪意，“我蠻喜歡冬天的。”

“哦。”

池爸跟着望了會兒天，最後終于忍無可忍地一巴掌扇在了她的後腦勺，“好好說話會死是吧？！冬天冬天，倒是哪年冬天？！”

“哦......”

池小滿摸了摸重創的後腦勺，“我看要不就今年冬天吧。”

聞溪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接過市裏某所中學的電話，他站陽臺上，日頭大盛透過郁郁蔥蔥的樹葉撒下一小塊光斑，“嗯？你說什麽？”

池小滿最近變得有些愛掉眼淚，眼眶像是壞了某個閘，動辄稀裏嘩啦，笑也掉，怒也掉，哭就更不用說了。

聞溪說這是婚前焦慮症，池小滿聽不懂，她只覺得心總是蹦跶得有些過分活躍，一活躍吧萬事萬物就都變得模糊了，一模糊吧就得掉幾滴眼淚洗洗幹淨。于是反反複複終于變成了一個實打實的哭包。

這邊聞溪剛挂了電話腦子裏還是剛才那一大堆公式化問詢，轉頭就見池小滿束手束腳站在幾步開外，臉已經花成濕噠噠一張。

“這又是怎麽了？”

“沒怎麽，随便，哭，哭一哭。”她抽了抽鼻子。

池小滿的眼淚是很安靜迅速不帶眨眼的，從睜大的眼珠子泅滿水到滴答滴答一顆一顆一氣呵成，聞溪都快被她氣笑了，“有完沒完了？”

“我，有什麽，辦法？明明，明明是想笑的，哪個曉得又哭出來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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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沒怪你。”聞溪伸出大拇指在她臉上來回揩着，“我愛你，我愛你，愛慘了你。行了吧？”

“行吧。”

池小滿這雙眼睛濕了之後更加瑩亮了，就像潺潺溪流底下的小黑石子，“你記得活到一百歲，不要随便死了。”

聞溪這個人吧，活到現在除開栽在了師生戀上，整個前半生都是一張金光閃閃的獎狀，要能力有能力要長相有長相，年過三十仍舊端眉修鼻，蕭疏清舉，不但不顯老反倒愈增風骨，誰見着不誇一句端方如玉的？

偏偏吧，死活拉不住鑽了池小滿的套，表彰獎狀大紅花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總能拿來唠一唠的談資，原本他生來孤傲有多，這些東西壓根就懶得在乎，換個方式重新活過也是他自己選擇的，莫說怕了，他簡直興奮得飛起。

他唯一在乎的是怎麽弄啞了池小滿這張欠嘴。

“好，我活到一百，在這之前絕對不随便死。”聞溪手指在她嘴唇上彈了下，“你不用那麽長壽，活九十就行。”

市裏有個濕地公園，是個很好玩的地方，池小滿很喜歡那裏，碎碎叨叨了好幾天，聞溪卻頭也不擡就否決了，“不行，濕氣重，樓層也低。”

“那又怎樣？怎樣怎樣怎樣？”

“什麽怎樣？你忘了你腿不好嗎？”聞溪捧着書擡眼，“想後半生天天在我面前哼哼唧唧今天腿疼明天腿酸？”

池小滿猛地被‘後半生’電了一下，于是欣喜地揣着這三個字偷摸揣摩了許久，直到聞溪在她腦門輕輕敲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我聽說香樟路那兒新開了兩個樓盤，離你的大學很近，想去看看嗎？”

“真真真的？！”

“嗯，真的。”

于是耐不住池小滿纏，兩人一個禮拜跑遍了體育大學周邊所有樓盤，這個還行，那個勉強，來來回回，琢琢磨磨的，最後池小滿一跺腳嚷着不要了，聞溪跟人經紀人道完歉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麽，池小滿倒先委屈上了，指着手腕腳腕上幾個蚊子包癟嘴，“天都沒黑就這麽多蚊子，我才站了不到五分鐘！真住過來不出一個月就要被吃幹淨了！”

“你是覺得我們住過去的話也不會安窗戶嗎？而且我想問一下你，這個時節哪裏沒有蚊子？”

池小滿訝異了幾秒仍舊搖頭，“算了，太遠了。”

聞溪笑，騰出手揉她腦袋，“你喜歡哪兒就哪兒，說不定要住一輩子的，反正有車，我上班沒問題。”

池小滿還沒來得及猶豫，聞溪又添了一句，“不過我也不太滿意這兒，滿大街都是體育大學的男孩，荷爾蒙都從街頭潑到街尾了，你又喜歡到處亂竄的，我們還是找個安靜些的地方好。”

池小滿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後嘎嘎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聞溪覺得車底座都在顫抖，“你這危機意識表達得有點水平，我愣是想了半天才想明白。”

“是你蠢。”

“喲？還不好意思上了？臉紅啥啊？”

經過近兩個月的實地考察與激烈讨論，聞溪與池小滿的家定在了近郊某十分火熱的新樓盤，這塊地原本是個不怎麽出名的老書院，當初拆毀時，聞溪還十分憤懑地在當地論壇大肆發表了反對言論，誰知當年喊着“堅決保護中華文化”的聞老師也變成了擠破腦袋買房的其中一員。

他一邊嘆息一邊祈禱，嘆息自己真是有辱斯文，祈禱可一定得讓我買到啊，我超喜歡這裏的。

一旁咬着冰棒的池小滿環顧四周忍不住咂嘴，後頭是一座不高不矮的山，道路盡頭是一所大名鼎鼎的知名學府，昨天聞溪才從那所學校出來，順道跟她炫耀了一下來年薪資優厚，福利可觀，那會兒池小滿還十分誠懇地膜拜了一下他，“縣中學打醬油打到市重點，麻雀變王妃貍貓換太子！聞老師真是好功夫！”

“不會說話就少說。”聞溪挑眉，“我這叫真金不怕火煉。”

“哦！我曉得了！就跟天鵝蛋生在養鴨場一個道理是吧？”

池小滿求知若渴，大眼睛忽閃忽閃，‘天鵝蛋’僵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忍辱負重地點了點頭。

房子的設計池小滿很喜歡，有面朝山岳的超大露天陽臺，有可以放得下大浴缸的浴室，整個屋子日間白光亮人眼，晚上月光灑滿堂，風穿過山林撞進來，帶着綠森森的新鮮味道......千好萬好就是齁貴。

聞溪也很喜歡，有書房，還沒有鄰居，他覺得貴點也值得了。

然後聞溪捂住了摳門精的耳朵，不讓她去聽金錢嘩啦啦奔騰流走的巨響。

“小滿你看，我們後半生的屋頂，買下來了。”

于是，池小滿又哭了，哭到一路回了白河村還在打嗝，眼圈紅紅，鼻頭抽抽。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為了那數不清的錢進了別人口袋哭還是為了‘後半生的屋頂’哭，這兩件事性質完全不一樣，前者摳門，後者感性。

池家老少不明所以，聞溪停下車攤手，“不用管她，她最近有點迷失自我。”

池小寒收拾好行李踏上大學旅程的時候，聞溪正式站上了稻田中間那所學校的破落講臺。

村中的孩子大多啓蒙晚些些，加之平日裏多多少少總會幫家裏幹些活計，于是下頭的男孩們個個都算結實，女孩子人數少些，腼腆地擡眼偷瞧他。

清一色的小麥色皮膚黑黝黝的大眼珠子，一如十年前小馬一樣的池小滿。

聞溪輕咳了一聲，還是那抹斯文清朗的笑，“你們好，我是你們的新班主任，我姓聞，負責你們每個人通往白河村外面的路。”

先前獨自一人帶了整個高三年級所有科目的徐老師握着聞溪的手熱淚盈眶，“老天爺開眼了啊老天爺終于開眼了啊！他老人家終于發現我只是個教歷史的了啊......”

等到聞溪任教一個禮拜，縣教育局又分配下來幾個新老師的時候，徐老師要不是被架住了胳膊他保準就直挺挺跪下來了，“聞老師你真的是在救命啊！你不會是神仙吧？”

“徐老師您扶着點。我不是神仙，我只是剛好有個朋友在教育局工作，我跟他咨詢了下，再說這件事本來縣裏就在緊急解決中，我只是請我朋友問了下進度而已。”聞溪哭笑不得，“我沒做什麽的，徐老師您使點兒力行嗎？我快扶不住您了。”

聞溪縣教育工作的朋友恰巧就是付茜茜的哥哥，聞溪找着他說明來意後足足被噴了兩個小時口水，噴得他間歇耳鳴了好些天，但至少結果是很好的。

于是，風雨飄搖的村中學迎來了有史以來師資最強大，生源最鼎盛的時候，早些日子轉學了的辍學了的都陸陸續續一個接一個聞風回來了，全得益于白河村根深蒂固的吹牛傳統，事實有個一分從嘴裏說出來絕不比十分少，沸沸揚揚就連臨近鎮子裏的人都知道白河村村中學來了個了不得的高級老師，這位高級老師怕是會法術，牛糞上了他的手都能背着書包考大學，池家那兩坨牛糞就是響當當的例子......

牛糞爸爸欣喜若狂，興沖沖地陪着木工連夜打了一百張課桌椅送過來，好些年來都空置着的兩間辦公室也慢慢坐滿人了。

池小滿辭了職整天滿村子亂晃，時不時跟着半大不小的調皮小子瞧他們打鳥摸魚，釣蝦玩水，看着也覺得樂趣無窮，天黑了便晃回家吃飯，飯後看心情，要麽直接睡家了要麽死纏着聞溪跟去縣城。

聞溪第一次妥協在白河村睡下，是金秋十月時某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

窗外挂着大白月亮，秋蟲紛鬧，恍惚間似能聽見夜風拂過稻田禾苗的嘩嘩聲響。

聞溪躺在床上，月光落在他臉上，照出一副清俊好模樣，帶着些微傻氣。

池小滿也有些睡不着，她勾着他的腰，眼睛亮得吓人，“我不是做夢吧？”

“不是，吧......”

“那你說說，咱倆今天幹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