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章

第 48 章

季琮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這樣窘迫的情況，後來經過訓練，一直控制得很好。季琮本就非常介意自己失禁的事實，這次因為身體狀态太差，在醫院發生這種情況，他更加挫敗難堪。疏桐知道他介意，所以哪怕她看到了，她也若無其事不動聲色。

小王機警，帶着季琮離開，回去後馬上幫他清理。一番折騰後，已經快要天亮。季琮将将睡了一個小時就醒了，怕打擾疏桐睡覺，他等了很久才打電話給疏桐。

“桐桐，怎麽樣，痛不痛？”

“痛的……”

“……”

季琮看不得疏桐受傷。她十分怕疼，有次磕傷膝蓋，都疼的直掉眼淚。這次傷到骨頭，渾身多處擦傷，他想到都覺得心疼。

“疏宇說等下接你回家。我晚些過去看你。”

他和疏宇說了情況，疏宇焦急，準備接她回家。

“不要，我要去你那裏。”

“跟疏宇回去，那裏的阿姨熟悉你情況，照顧起來你也會自在些。”

他最近身體不好，疏桐有傷，他不想疏桐看到他病殃殃的狀态。加上疏宇擔心的要命，親自去接，疏桐跟他回去确實方便些。

田家田父不在家，只有疏宇在，他和安旭一道去接疏桐。知道原委後，疏宇開始教育疏桐，說她不是去給季琮幫忙的，簡直是去搗亂的。他說季琮一早給他電話的時候，中氣不足，明顯虛弱。

疏桐從小聽哥哥訓導，每次都不耐煩。在田家客廳，疏桐抱着受傷的胳膊和疏宇頂嘴。被接連頂嘴後，疏宇怒火更是燒得旺，安旭怕兄妹兩吵起來，一直努力調停。

“好了別生氣了，疏桐還有傷。”

安旭拉着疏宇的衣服，讓他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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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生氣！她現在膽子倒是大，去陌生飯局喝大酒！”

疏宇真的後怕。

這時季琮到了。小王推着他進來，正趕上疏宇教訓疏桐。

疏桐一見他，快步跑過去。

“承禮！”

“慢點慢點，你還有傷！”季琮看她跑過來，生怕她又傷到。

“承禮，你來的正好，我快要被這家夥氣死了。”

“好了疏宇，桐桐剛從醫院出來。讓她休息吧。”季琮握着疏桐的手，柔聲說着。“我昨天沒有控制好情緒，已經說過疏桐。她是好心，想把工作做好，只是社會經驗少，不回應付這些老江湖。”

疏宇嘆氣。安旭趁機拉着他坐下。

季琮笑着說：“說來我是過來賠不是的。于公于私，我都有責任，沒把桐桐照顧好。”

疏宇看着季琮蒼白臉色，反而并不擔心妹妹，擔心起季琮來。

“承禮，你今天看起來狀态不好。”

小王解釋說：“承禮昨晚未眠，今早小睡了一會就過來看疏桐小姐。”

“田疏桐！我看我們兩個大男人真是要被你折磨死！承禮沒睡覺，我從早到現在沒吃飯！”疏宇無奈看着妹妹。

疏桐靠着輪椅，白了一眼哥哥。

“安旭，你和他在一起，不覺得他很唠叨嗎？”

安旭不好意思低下頭，說：“沒有，我覺得。”

疏宇氣消，揉揉安旭的腦袋：“你呀，就是太懂事了。”疏宇給安旭一大筆錢，用來給奶奶治病，買房子。他根本沒想着要他還，可是安旭前段時間還是把通告費攢起來，把錢還給了他。安旭說養奶奶是他的責任，不是疏宇的。疏宇拗不過他，只好收下，抱着他說：“好，知道了，但養你是我的責任。”他的懷抱溫暖寬闊，無條件包容着這個敏感的少年。

季琮和疏宇聊了會，後來實在撐不住，整個人連輪椅都坐不住。

“疏宇，抱歉，我想我可以需要躺一下。”

疏宇連忙讓人準備好客房，讓季琮躺在客房床上。

“承禮，我們之間無需客氣。”

“讓桐桐休息吧。她的傷……”

“讓廚房做了些吃的，讓她吃點有營養的。骨裂，不嚴重，很快好。”

“最近我确實撐不住了。季氏的地産和制造現金流出現問題，還好你幫忙及時，金融合作順利。多虧你幫忙。放在以前，這種強度的工作我沒問題。只是現在身體确實不行了，很多事我讓餘飛去做了。”

“季璋的動作？從前疏桐和季江好，父親覺得季璋可能是未來親家，哪怕知道他決策有問題，也本想幫助。後來，他們分手，作為田家，我們并不想趟季璋的渾水。現在看來，季璋終究走偏了。”

“嗯。他現在接觸的人太可怕，作為兄弟，我真怕他被反噬，連帶季家全部陪葬。”

“我總覺得這些事詭谲的很，田家舊事被重提，我父親去疏通。這次如果躲不過去，可能就麻煩了……”

“我這邊雖然麻煩，但我心中有數。倒是你，你要當心。”

“嗯。前幾天我收到了恐吓信。血書。讓我去死。”

疏宇淡淡說。

季琮神情一凜。

“多年前的舊事，田家發展在爬坡階段。當時工程吃緊，工地發生安全事故，五個工人死亡。父親打點疏通，免于停工處罰，才讓工程順利進行。對于五個工人，當時我們以遠高于标準的金額做了賠償。”

“疏宇，一定注意安全。總覺得對方行事不是道義之徒，仿佛就是奔着田家來的。”

“我知道，按照事情發展情況來看，父親可能入獄，我得撐起這個家，你知道的，桐桐從來沒有見過風雨，作為哥哥，我也不想她經歷風雨打擊。為了桐桐，我要保住田家。”

“照顧桐桐，我也有份。放心。哪怕我手上季氏的資産事業沒有了，我還有春風集團。”

“哪怕？你要放掉季氏的命脈公司？”

“不是，現在不是好時機。父親母親遺願，希望我們兄弟團結，繁榮季氏。可是我兄長嫉恨我，我無論如何挽回，我們的關系已經難以修複。我做過打算，如果他這般緊逼，玉石俱焚，不如我把我這份給季江。只是眼下不行，季璋太危險，他太想贏，于是攀附高官，和黑勢力勾結，深淵邊緣，我不能讓他拖整個季家下水。”

季琮疲憊，閉上眼睛說。

疏宇坐在一旁，苦笑說：“衆人覺得你我戴着王冠在金字塔尖，可是不知道這王冠重得要壓斷脖頸。”

季琮也笑了。

“所以我喜歡疏桐。她讓我覺得生活，熱鬧可愛。”

季琮躺了一個小時。小王幫他做了減壓按摩，感覺輕松了一些。疏桐進來時，小王笑說：“疏桐小姐，我照顧承禮這麽久，昨晚第一次見他緊張焦急的樣子。”

疏桐有過來，抱着季琮。

“對不起……我錯了……”

季琮讓小王出去。而後小心拉着疏桐躺在身邊，心疼叮囑：“動作慢一點，不要碰到傷處。”

疏桐還是不小心碰到腿上擦傷的地方，疼得龇牙咧嘴。

季琮想坐起來看看她腿上的傷，試了幾次，身體癱瘓坐不起來。他頹然躺下。拉住疏桐的手。

“答應我，別再受傷了。我受不了。你不知道昨天我第一次恨自己是個殘廢。如果沒有別人幫助，我連爬都爬不到你身邊。你最需要照顧的時候，可我卻弄髒自己，且不說沒有尊嚴，還讓你聞到味道。桐桐，我羞愧難當。”

“又不是你的問題。你進步已經很大了。”

“我自認是個接受度很強的人，接受自己癱瘓殘疾，只是偶爾地，有那麽一些時刻，确實埋怨上天為何讓我變成這樣。”

疏桐知道他今天狀态不好，情緒也不算好。拱在他懷裏安慰道：“不就是不能走路嘛。坐着的季承禮更帥，沒有人比得上。有種從容坐鎮的感覺。”

季琮聽小女孩信口奉承，終于被逗笑。情緒的陰雲也散去了一些。

疏桐頓了一下“不過……不過……”

“不過什麽？”

“你做輪椅我有很大的遺憾。”

“遺憾什麽？”季琮轉頭，認真看着疏桐。疏桐從來沒說過他的殘疾給她帶來什麽，他有些不安。

“遺憾你不能穿長風衣。你穿長風衣好好看。帥得慘絕人寰。”

“就這樣？這就是你的遺憾？”

“嗯啊。那不然呢？”

季琮失笑，也不易察覺地目光一松。他低頭吻了吻疏桐額角。

“我可以站起來了，你忘了？”

“當然知道啊。”

“冬天穿長風衣給你看？不過我得扶着助行器，而且這是限定觀賞，畢竟只能撐住一小會。”

疏桐被季琮逗得哈哈笑：“如果不如以前好看，你要罰站。”

“喂，小霸王。我如今怎麽穿當然都不如以前好看，你竟然狠心讓一個高位截癱患者罰站？”

“不，就罰站。”

“好好好，罰站罰站，我要是站不住，變罰跪也行。”

季琮聲音溫和，聽起來熨帖不已。疏桐躲在他的臂彎裏，困意襲來。

她當然不知道身旁的男人未來将會經歷什麽，當然也不知道自己未來會經歷什麽。她不知道，自己後來重複做一場噩夢，夢到那場大火，夢到輪椅上撐着自己站起來撲在她身上保護她的男人，夢到劇烈的疼痛，夢到滿眼絕望的熊熊火光。

每一次哭着醒來，她都要喝一杯冰水。仿佛冰水能夠緩解那夢境裏的灼痛。季江過來抱着她，知道她又做了噩夢：“好了好了，乖，沒事的。”她發抖，她不住發抖，這樣的戰栗仿佛是從夢中延續到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