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你哭了?

你哭了?

人前花間诩一直沒讓自己陷入負面情緒中,此時驟然松懈下來,只感覺鋪天蓋地的疲倦席卷了自己。

小哈安靜地蹲在花間诩腳邊,它沒見過雲生珀,也不知道自己的主人為什麽傷心,只能在旁邊充當一個保護者,在花間诩需要的時候給予一定的安慰。

花間诩還在持續的虛幻當中,明明只相別了小半個月,為什麽就發生這種事。

他說想和雲生珀一起去游山玩水,自己此前從來沒有和對方一起出去玩過,居然已經做不到了嗎。

短暫的消極之後,花間诩稍稍振作起來,他小時候也參與過父母親的葬禮,按照同樣的步驟,他現在應該去整理雲生珀的遺物了。

作為藝術家特有的儀式感,任何事情都該有個正式的道別,沒錯,就是這樣。

大多數都是衣物首飾、生活用品什麽的,這個巢穴在他到來之後,和最開始完全不一樣了,充滿了他們兩個共同的回憶。

花間诩整理了一部分,留了一部分,将東西放進一個自己做的小盒子裏,在他快整理完的時候,在桌子的抽屜裏找到了一個小盒子。

這桌子他天天在用,第一次發現原來裏面還有抽屜。

他有些意外地打開盒子,看到裏面存放的東西後瞳孔一縮,故作平靜的內心一下被打得稀碎,露出了背後的空蕩。

裏面放着花間诩那根最喜歡的翎羽,藍色加白,尾部打着卷,還有一根格外細長的羽毛混在中間。

雲生珀自然不會想到這次出去會變成永別,他只是覺得可能會出現惡戰,不想弄髒這根羽毛,所以提前留了下來。

盒子上還有一段他提醒自己的話:

待人回來以後,就把羽毛送給人吧。

他記得之前,他在知道雲生珀的種族會把自己的羽毛送給心愛之人的時候,就向雲生珀讨要過這根羽毛。

當時雲生珀還很不高興地問:“人是喜歡我,還是因為這根羽毛才喜歡我?”

雲生珀在這種時候總是很執拗,盡管花間诩已經再三保證了,最後甚至都不想要羽毛了,他還固執地認為花間诩就是喜歡他的羽毛,一旦他失去了這根羽毛,花間诩就不會那麽愛他了。

但在他看不見的時候,雲生珀早已準備好把象征着他全部魅力的羽毛當做禮物送給他了。

現在,這根羽毛成了雲生珀唯一完整的東西。

只是一個很小的意外,花間诩卻再也回不到之前的心境了。

花間诩睫羽顫了顫,竟然有些濕潤了,在這根羽毛上落下一吻:“我喜歡這根羽毛,當然是因為這根羽毛長在首領大人你的身上啊,你見過我哪次盯着雲琥臉上的羽毛看了,只有你是不一樣的啊,笨蛋。”

這個房間的每一處都突然變了模樣,總讓會想起那個已經死亡的人。

花間诩将腦袋埋在膝前,獨自坐到空曠到窒息的睡巢裏。

花間诩是個情感很豐富的人,很多東西都能激起他情緒,但也因為在乎的東西太多了,分到每一個具體事物身上的精力就少了。

旅行的意義就在于不斷的相遇和別離,風景也是,人也是,世界那麽大,多得是他深愛的卻在離開之後再也找不到的東西,他早就習慣了離別。

可這次離別為什麽會感到那麽那麽難過呢。

在冒出這個疑問的時候,花間诩自己就找到了答案,因為雲生珀是他的伴侶,他們可以很親密,不用顧慮任何東西和對方肆意表達着自己。

這是一個願意一直等他回家的人,他們本該有更深的聯系。

他喜歡首領大人,但在前面一直排着一個“自由”,他早就想過了,如果他們再繼續發展下去,他也願意将兩者放在同一個位置。

就像首領大人會為了他自願放他離開獸族一樣,他也會為了首領時不時地留下來。

可是太晚了啊,他都沒有機會讓對方認識到他在自己心裏的真正重量。

悠揚的埙聲在寬闊的房子裏回蕩着,花間诩半阖着眼,掌間的玉色骨埙空靈悅耳。

這是雲生珀為他做的第二個骨埙,他一直沒有用過,雲生珀說只要吹響,他就會來到自己的身邊,一聽就是很緊急的情況才能用,所以他基本沒吹過。

今晚他想試着吹奏一下,看看會不會有奇跡發生。

一曲完畢,花間诩垂下眸,指尖摩挲着帶着絲絲涼意的骨埙,勾唇一笑。

怎麽可能?

相隔萬裏也能聽到埙聲的人已經死了,也再也沒有人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來到他的身邊了。

“篤篤篤。”

一聲輕巧的敲門聲打斷了花間诩的思緒。

聲音不緊不慢,像極了偶爾處理事物晚了,怕花間诩責怪,又怕花間诩已經睡着了,不敢大聲打擾的雲生珀本人。

花間诩心裏一跳,那道不切實際的幻想占據了他的腦海,他沒有下去開門,而是盯着門的方向,等待接下去會發生的事。

如果是真正的雲生珀,這個時候應該是确認了花間诩不會給他開門,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

下一秒,門從外面被人無聲地打開,一顆腦袋謹慎地探出來,和花間诩腦海中的想象一模一樣。

花間诩僵住了,緊緊盯着緩步進來的身影。

“啪嗒”一聲,燈亮了。

這是花間诩對房間的改造之一,就算是夜晚,他們房子也可以明亮如白天。

下面的人顯然被突如其來的燈光吓到了,手臂上的羽毛驟然浮現,擡起頭看到了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花間诩。

雲琥被花間诩有些過激地反應吓了一跳,吶吶道:“我以為你睡了,就自己進來了。”

花間诩盯着雲琥看了一會兒:“什麽事?”

雲琥舉了舉手上的槍:“你忘記把槍帶走了,我怕早上醒來的時候,有不懂事的獸人看着好玩亂碰造成意外,就拿回來了。”

能産生這種顧慮的,還真不像以前毛毛躁躁的雲琥。

花間诩:“放在那邊吧,謝謝你啊雲琥,今天晚上讓你費心了。”

“那我先……”走了兩個字還沒說出口,雲琥瞥見花間诩微紅帶點濕潤的眼角,“你哭了?”

花間诩別過眼,聲音帶着點不正常的沙啞:“嗯,怎麽了?我心愛的丈夫死掉了,哭一下很正常吧?”

雲琥沉默下來,火葬的時候花間诩沒哭,捏人的時候也沒哭,現在四下無人了才終于洩露出一點自己的情緒嗎?

不知怎麽的,雲琥不太想花間诩露出這幅模樣,他怎麽能哭呢。

花間诩應該是灑脫無畏,會擡起漫不經心的眉眼,嘴上說着讓人暴跳如雷的話,然後笑起來看人,讓人又惱火又拿他沒辦法。

而不是現在這樣,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偷偷哭。

他哥的死真的讓對方這麽傷心嗎。

雲琥幹巴巴地道:“別太傷心了,注意身體。”

“嗯?這還真不像雲琥你說得話啊。”花間诩有些意外地擡起眉。

雲琥:“……我走了。”

“等等。”

在花間诩出聲的同時,雲琥幾乎瞬間就轉了身,好像早有準備一樣,就等着那一聲挽留,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雲琥:“怎,怎麽了?”

花間诩:“你們真的是雙生子嗎?”

雲琥停頓了一會兒:“為什麽這麽問?”

花間诩也是腦子一抽就問出來了,他感覺自己真是傷心過度出現了幻覺。

剛才雲琥轉身的那一刻,真的太像雲生珀了,在之前他也有過這種感覺,在這兩兄弟長時間分開的時候,他總能在其中一個人身上看到另一個的影子。

但是這種事情怎麽想也不該現在在雲琥面前說,也不合适。

“不,沒事,你當我精神失常了吧。”花間诩笑了笑,“這幾天我想待在這裏,就暫時不出來了,如果可以的話,可以麻煩你告訴碧玺和沙丁丁嗎,讓我自己一個人待會兒,提前謝謝你了雲琥。”

雲琥有很多話想說,為什麽要一個人呆着,為什麽突然對他這麽生分,為什麽不叫他弟弟了。

後來想想,他現在根本沒有立場。

他們之間的交集永遠都隔着一個雲生珀,如果沒有雲生珀,他們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說上一句話。

對方叫他弟弟,也是因為他前面有個哥哥,現在哥哥死了,連帶後面的弟弟也一起沒了意義。

聚落的平靜維持到了雲生珀死後的第四天,獵賽過後獸族勢力重新劃分,聚落一天不選出一個新首領,就一天處于群龍無首的危險之中。

內部戰争就在這個時候爆發了,所有非親信的獸人都默契地閉門不出,親信們走了出來,看彼此的眼神充滿了敵意和野心勃勃。

因為還沒有正式開始,大家以前也都是同伴,氣氛不算很嚴肅。

有獸人看到意外的人,不禁笑起來:【你小子之前跟在雲生珀後面首領長首領短的,感情也在觊觎首領之位是吧。】

那個矮小的獸人腼腆一笑,眼神裏卻閃着精明的光:【畢竟是提升自己在聚落地位的大事,不肖想之下怎麽能算是獸族男兒。】

雲琥走在路上,又遇到了羊角長老,對方好像專門知道他要幹什麽似的,這幾天天天圍堵他,用各種理由勸說,就是想讓他參加首領鬥争。

雲琥都不耐煩了:【我都說了我不想當也不會當這個首領,真不敢相信你居然看好的是我。】

羊角長老:【你終究會成長起來的,慢慢來,你才剛到壯年,還有很多試錯的機會。】

雲琥:【說到底,你還是把我當我哥的備選品。】

羊角長老看他的表情有點悲傷,看得雲琥很不是滋味。

雲琥這幾天也一直在想這件事情,當首領也不是完全是壞事,所有人以後都會以他為首,他可以最快程度融入獸群。

與其說是不想當,他內心也是迷茫的,他永遠被他哥壓了一頭,他們要當上首領的時機都那麽相似,但是他真的能做得像他哥那麽好嗎。

他從來沒有他哥那麽高的理想,守護聚落什麽的他根本不關心,他對聚落壓根就沒有多少歸屬感,但羊角長老勸說的理由那麽多,總有那麽一兩個理由戳中了他搖擺不定的思想。

雲琥擡起頭,看着羊角長老:【你說的那個,就新任首領可以無條件繼承前任首領的一切……是真的嗎?】

羊角長老面容緩和,像在哄一個鬧變扭的孩子:【當然,只要你當上首領,以後只要是你哥的東西全部都是你的,不論是地位……還是配偶。】

雲琥皺起眉:【他不是物品。】

羊角長老笑起來:【當然當然,是我失言了,那麽我就提前恭喜新首領繼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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