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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洲

Chapter 39

阮淮東的葬禮上，阮綠第一次見到葉岚秋。

葬禮上來了很多人，衣着低調，都是暗沉的色系，阮綠原本沒注意到葉岚秋的存在，是葉岚秋主動找上了她。

這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阿姨，未施粉黛，神情憔悴，可她的眼裏卻湧動着波瀾的潮水，涼意來襲，幾乎想要把阮綠整個人都吞噬。

而此刻，阮綠已經沒有任何情緒，眼眶泛紅，毫不在意眼前人對她的态度，猜想應該是爸爸的朋友趕來送他最後一程，恭敬喊了聲“阿姨好”

阮綠原本想繞過葉岚秋去看看大伯那邊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葉岚秋卻拽住她的手臂問：“知道我是誰嗎？”

手臂上注入強勁的力道，阮綠掙脫不開，倒吸一口涼氣，搖頭。

葉岚秋沒有放開阮綠的意思，不遠處的阮淮南見情勢不對，扯開葉岚秋的手斥責道：“小葉，你這是在幹什麽？”

葉岚秋甩開阮綠的手，看了眼阮綠，又看向阮淮南，笑容輕蔑，反問：“你們還打算瞞她多久？”

阮淮南抿唇，沒有說話，葉岚秋聲音尖銳，像是自帶吸鐵石似的，把在場前來悼唁賓客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一個害死自己父親的兇手，真不知道你怎麽有臉待在這兒，你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葉岚秋字字諷刺，阮綠全都聽了進去，眼淚不争氣下落，說不出任何話反駁。

痛，她當然痛，這些天來寝食難安。

阮淮南心疼阮綠，摟着她，指着葉岚秋的鼻子罵道：“你給我出去，這裏不歡迎你。”

葉岚秋全然不顧阮淮南的驅逐，告訴阮綠，她的爸媽早已離婚，她所看到的恩愛場景不過是逢場作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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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憑什麽這麽說？！” 阮綠像只被觸怒羽毛的小山雀，沖葉岚秋吼道。

葉岚秋也不是吃素的，更何況她認定了阮淮東的死由阮綠直接造成，說話的語氣比先前更加淩厲：“憑什麽？就憑我和你爸下個月要領證結婚，而你，親手粉碎了這一切！”

葉岚秋咬牙切齒，擡手準備給阮綠一巴掌，年少的阮航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死死握住葉岚秋的手，身體擋在阮綠面前大喊：“不許你欺負我姐！”

吳楠音作為阮綠的親生母親、阮淮東的前妻也參加了這場葬禮，只是來得稍稍遲了些，就看到自己的女兒泣不成聲，蜷縮在角落裏，仿佛自帶了聲音屏蔽儀，任憑周圍人怎麽勸說，她都充耳不聞。

阮綠的精神狀态很糟糕，吳楠音寸步不離陪着她，倆人卻沒有任何交流，不管吳楠音說什麽阮綠都不應，也不吃東西，整個人渾渾噩噩，像個傀儡一般。

擔心阮綠觸景傷情，葬禮一結束，吳楠音就帶她離開源江市。

壓抑和痛苦到了極限，渾身上下如同禁锢着厚重的枷鎖，阮綠沒有抗拒吳楠音安排的一切，甚至想過永遠也不要回來，因為她根本沒有勇氣面對這裏發生的一切，她就像一只縮進堅硬外殼裏的烏龜，哪怕外界有再大的動蕩，她都想以逃避的方式解決。

上飛機前，阮綠給梁辰洲發了一條消息：梁辰洲，你爸爸給了我一千萬讓我離開你，考慮多方因素我們并不合适，所以我答應了。未來的日子，祝你前程似錦，天天開心。

吳楠音L家時尚總監的工作性質，決定她總是在全球各地飛，而這次，她帶着阮綠一起，邊工作邊游玩，想方設法轉移阮綠的注意力。起先，阮綠還是茶飯不思，失眠一整晚難以入睡，後來情況漸漸好轉，吳楠音才向她說起自己和阮淮東的種種過往。

“我二十八歲的時候忙工作一直都沒交男朋友，你外婆不是個開明的家長，甚至有些獨斷專行，只要我回到家就會逼着我去相親，我不想去她就會用割腕威脅我。”

“你媽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碰到你外婆也會慫，相親了幾個都不滿意，直到遇見了你爸。”

吳楠音眼裏，阮淮東是個很斯文也很紳士的人，她并不讨厭他，但是也僅限于這樣，如果說有多喜歡，才見了一面，自然是不可能的，同理，阮淮東對吳楠音的印象也處于“還不錯”，之後，倆人正是開始交往，三個月後領證火速結婚，第二年生了阮綠。

“這些年來，我和你爸聚少離多，也許感情的根基本來就不穩固，最終還是走向了分開的結局，但是綠兒，我們愛你的心永遠不會改變。”吳楠音如是說。

阮綠的心思敏感細膩，吳楠音和阮淮東怕她胡思亂想，選擇将這件事隐瞞，可阮綠聽吳楠音說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覺得他們太把她當小孩子了，其實根本沒必要啊，不管爸媽做出怎樣的選擇她都會接受和支持。

阮綠跟着吳楠音奔波了大半年，最後一站來到米蘭。

米蘭大教堂前，阮綠半蹲下來，饒有興致給鴿子喂食，吳楠音站在她身後問：“我們去過的城市裏，有沒有你特別中意，想長久定居的地方。”

一只灰色鴿子跳到阮綠的手背上，阮綠輕撫着它的小腦袋，回吳楠音：“都行。”

阮綠的聲音很平靜，态度十分地無所謂，事實上，她這陣子都是一種佛系鹹魚的狀态，不論吳楠音問她“這件衣服好不好看”、“這個香水味道好不好聞”或者說“你偶像的新專輯很好聽哎”，表情上明晃晃寫着“都行，都可以，你開心就好”。

好不容易把阮綠從深淵泥淖中解救出來，回源江市是不可能的，阮綠也沒有強烈的想要回去的意思，吳楠音擅自做主，把阮綠帶到巴黎。

巴黎是L家總部所在地，算起來，吳楠音待在這兒的時間會比其他地方多一些，認識的朋友也多，照顧阮綠很方便，阮綠對此沒有任何意見，無條件接受，在巴黎定居下來。

之後，阮綠去凡爾賽念書，畢業後去了CMY。

“實話告訴你，這五年我始終抱着一個堅定的信念，我要好好做設計，有朝一日把梁辰洲踩在腳底下，讓他對我刮目相看、俯首稱臣，證明我是有設計天分的！”

阮綠本以為把這五年間發生的事，一件件攤開在梁辰洲面前的時候，她會很難過，然而，并沒有，言辭間更多的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交談的氛圍輕松又活潑。

可是梁辰洲卻沒有覺得很輕松，有懊惱也有自責。

如果他沒有對阮綠說重話，阮綠不會跑回家，之後一連串的悲劇也就不會發生。

“綠綠，對不起，在你痛苦的時候沒能陪在你身邊。”

也許這五年感情上的麻木和無力，是對他最好的懲罰。

“是哦，那怎麽辦呢？”阮綠佯裝垂頭喪氣，長嘆道。

梁辰洲表忠心的時刻到了：“想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提。”

阮綠搖搖頭，一個嘆息接着一個嘆息，也不說話。

梁辰洲不知道她這是什麽操作，微微蹙眉，認真等待下文。

說實話，梁辰洲說“對不起”讓阮綠有些不适應，不過她接受能力很強，列出梁辰洲一系列罪狀——

他送鑰匙給她，一副兇神惡煞的表情，恨不得把她滅了；面試的時候一點面子都不給，揪着一個問題死活不撒手，把她吓掉半條命；魅力太大不知道收斂，招蜂引蝶能力一流，吃香過了頭！

當然，有罪狀自然也會有優點，梁辰洲可是大名鼎鼎的“梁田螺”，居家必備收拾屋子小能手，還會做好吃的菜，光是想到這裏，阮綠就覺得下半輩子可以繼續當一條鹹魚了。

不過以梁總的忙碌程度，應該沒辦法花太多時間在家務上面，阮綠以前立志當一個賢妻良母的信念又重新樹立起來了。

阮綠微微一笑，臉頰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

她認真地告訴梁辰洲，樣子像是在宣讀某種誓言一樣：“我要你這輩子、下輩子以及以後很多輩子都只能屬于我，不管我們相隔多遠，也不管我們是不是有生殖隔離，你都必須來找我。”

“生殖隔離？”梁辰洲顯然被這個詞語吸引，想讓阮綠給他舉個例子。

阮綠繪聲繪色說：“如果下輩子我是住在河邊的砍柴女，而你是河裏的一顆田螺妖，你一定要勤加修煉化成人形來找我，最好趁我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幫我把屋子收拾好，我一定會對你感激不盡。”

“人和妖不算有生殖隔離吧，最多生出來的不知道是個什麽物種而已。”

梁辰洲耐心糾正，阮綠覺得他從一開始就捕捉錯了重點，氣結道：“我只是打個比方，本來是想煽情一下的，結果你倒好，非要給我扯到生殖隔離上去！”

如此重要的時刻，梁辰洲非要較真，哎，果然是愛摳細節的處女座啊。

女朋友不高興了，梁辰洲認錯的态度十分誠懇，順着阮綠的心意說：“不管以後我們相隔多遠，上天入地，我都會找到你，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

雙更到此結束~~~明晚繼續九點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