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向榕×沈曼語(副cp,慎)

向榕×沈曼語(副cp,慎)

今天的晚飯是泡面,紅燒牛肉味,配上速食溏心蛋。一開蓋就香氣撲鼻。

跟着勘探隊半個月,在這種環境下,算得上是很豐盛了。

向榕端好自己的晚飯,不經意地朝其中一個方向瞥去一眼,随後又倉促地收回。

因為人多,大家并沒有坐在一起吃飯,而是三三兩兩地圍成一個小圈坐在一起。

這時有人叫了她一聲,“小向,來這裏坐。”

向榕應答一聲,随後捧着泡面坐在那人旁邊。

其實,只要她向前兩步,就能和她想的那個人坐在一起了。

但是她不敢。

只能在難得的間隙投去微小的,謹慎的,不惹人注目的一瞥。

沈曼語後來形容她像一朵紫菀花,隐藏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沉默地愛着她。

吃過午飯,衆人又開始了工作。

體力稍微好一點的去扛儀器。

沈曼語主要負責的是繪圖部分,将勘測出來的遺址位置和類型進行重點标注,以方便之後考古隊進行發掘。

測繪儀器挺重的,她的工作相對來說比較輕松,看到了有個女孩扛着RTK儀器過來,随手幫忙扶了一把。

勘探隊男性稍微多一些,因為工作性質,對體力要求比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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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能留在隊裏的幾個女孩毫不遜色,甚至更優秀一些。

“謝謝。”那女孩低聲道謝,聲音有些無所适從。

“沒關系,一定要小心一點。”

沈曼語沖她笑了笑,提醒她注意安全,随後收回了目光。

休息一下,附近如果有村莊,她們就會找村民暫時租房子暫住幾天,特別荒涼的情況下,就只能随身帶着帳篷住在裏面了。

這次的條件還算可以,附近有一個不大的村莊,她們和村民交涉之後,以極其便宜的價格租了幾間土房子。

就是這幾間房子有點堪憂,感覺跺一跺腳就撲簌簌地往下掉土塊。

其中一個人随口道:“唉,感覺這房子還不如住帳篷呢。苦,真苦。”

有人開玩笑說:“這算什麽艱苦,你不知道,上次我們工作地點連洗澡的地方都沒有,知道我們在哪洗澡嗎?”

“在豬圈!”

“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那半個月真的給我留下了不小的陰影。”那人心有餘悸道:“不洗澡吧但是扛了一天的儀器渾身都是土,感覺怪難受的,但是洗澡吧,一看那四面圍欄的豬圈,瞬間不想洗了……”

衆人笑起來。

其實也不是抱怨,更多是一種調侃。

真的怕苦也不會做這一行,更多是苦中作樂。

一群人聚在一起侃大山。

沈曼語剛才就發現了,這幾間房子沒有熱水器,只有一個太陽能,但是她們有十幾個人,熱水肯定不夠。

好在現在是夏天,用涼水洗澡也能勉強湊合。

這時,隊裏有個姐姐輩的叫了她們幾個,說是問了村裏的人。

附近有一條流量挺大的河,從山頂蜿蜒而下,河水清亮,村裏的很多村民都是用這條河洗漱。

她們在的位置偏上游,水質最好。而且白天河水被曬得溫了,也不涼。

反正是夏天,可以入夜之後去洗澡。

但是叮囑一定要幾個人一起去,安全。另外要帶好防蟲噴劑,別被咬了。

沈曼語本來是想要跟她們一起去洗的,但是臨時因為一些問題被隊長叫去,等結束之後,她們都洗完了。

反正就在附近,距離也不遠,沈曼語不好打擾她們,決定自己去。

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用照明燈照路。

四處無人,十分隐蔽。

她正要再向前幾步,突然聽到了聲音。黑暗中,一閃而過一個光裸的脊背,瘦削,肩頭有一道刺目的紅痕。

沈曼語覺得挺尴尬的,沒想到居然有人。

她正要悄無聲息地轉身走,沒想到踩到了地上的枯葉子。

聲音挺大,那女孩警醒地回過頭掃視。

黑暗中看不清臉。

沈曼語忙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

“……沒事。”有道聲音低低傳來,帶着一些緊張。但是音色很好聽,不知道是不是性格的原因,發音吐字帶着一些冷感。

沈曼語一下就聽出來,這是白天她扶了一把跟她說謝謝的那個女孩。

她的年齡在隊裏不算最大,二十六歲。

這個叫向榕的女孩年紀應該算最小的,還沒畢業,是跟着老師來實習的。

雖然人家說了沒關系,但沈曼語還是不好意思繼續呆了,拿着自己的東西要走。

沒想到那女孩也很快穿好了衣服,“你在這裏洗吧,我已經好了。”

沈曼語知道她是為了給自己讓位置,因為剛才她一掃而過看到她的發尾還帶着一些洗發露沒洗幹淨。

沒道理會洗這麽快。

沈曼語接受了她的好意,小心翼翼地朝那片隐秘的角落走去。

等她洗完,穿好衣服,一轉頭,發現向榕坐在不遠處的一個石頭上,目光看向遠方。

沈曼語愣了一下,意識到向榕害怕附近不安全,在等自己。

“謝謝。”

向榕長了一張一看就是好學生的臉,整張臉氣質溫和柔順,不帶攻擊性。

戴上眼鏡之後,這種溫吞寡言的氣質就更明顯了。

唯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她的聲音。

“……不用客氣。”

至少短短四個字,聽起來十分好聽,不急不緩,而且帶着一種令人安心的感覺。

為了感謝她,沈曼語想起來她背上那條紅痕,專門翻了翻自己的行李,找到藥膏給她送去。

因為這天晚上的偶遇,兩人彼此有了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經常會避開其他人一起去洗澡。

沈曼語自己是南方人,跟其他人一起去洗澡,還是多少有點接受不了。

向榕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之前相處了一個月,沈曼語之前都對她沒什麽印象。

但是短短幾天時間,沈曼語腦海裏突然對她的印象生動鮮活起來。

向榕性格有點悶悶的,話不多,但是做事很可靠,很聰明。

最顯著的一點是,說話算話。

有一次沈曼語感嘆,她好長時間沒有吃魚了。

向榕說這條河裏有魚,她可以試試。

趁着休息時間,向榕沒什麽經驗,就坐在河邊一直努力,直到釣上來一條巴掌大的小魚。

沈曼語猜到了這個結果,怕她受挫,還安慰她。

沒想到向榕完全沒低落的情緒,當天晚上查了很多資料,第二天找現有的材料做了一個形狀奇怪的裝置。

當天抓到不少新鮮的魚,全隊烤了好幾天的魚吃。

過了半個月,勘探隊繼續往前推進,因為附近村莊距離比較遠,只好住帳篷了。

十幾個人,只有六頂帳篷,勢必要兩三個人一起住。

有的女孩話多,性格活潑開朗,就先被注意到,幾個人很快就達成共識去搬行李了。

向榕性格不活潑,這個性格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

但是人一多,她很容易被忽略,特別是大家對她不太熟悉的情況下。

或許是之前幾天總是晚上偷偷一起行動,沈曼語這次一下就注意到,向榕沒說話,但是也沒人一起。

沈曼語靠近她,“你跟我一起住吧?”

向榕抿唇,想說什麽。

沈曼語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怕她不自在,“好了,沒有考慮的機會,就我們一起住。”

帳篷是那種小規模的帳篷,住一個人還算寬敞,但住兩個人就稍微有點小。

再加上一些必備的日用品和衣服行李,小小的帳篷被塞得慢慢的。

兩人在地下鋪了防潮墊,躺下之後,距離會挨得很近,連呼吸聲都近得可聞。

考慮到向榕之前洗澡的時候也不跟大部隊一起行動,沈曼語覺得她可能是性格內斂害羞,不喜歡跟人同住。

所以為了讓她舒服一點,沈曼語盡力想給她多騰出一點位置讓她睡。

結果沒想到,晚上正式休息的時候,沈曼語進了帳篷,一下就笑了。

向榕就睡在最角落,縮成一團,把三分之二的空間都留給她了。

沈曼語覺得好笑,故意道:“幹嘛呢?這麽讨厭跟人一起住?”

向榕搖頭,緊張解釋,“沒有,不讨厭。”

沈曼語聽她說話還怪好玩的,又道:“不讨厭跟人一起住,那就是讨厭我了?”

“我是會吃了你還是會怎麽樣?讨厭我?”

沈曼語也就是跟她開個玩笑,沒想到向榕認真了,她坐直身體,看着她的眼睛,“沈老師,我沒有讨厭你。”

或許是沒戴眼鏡的緣故,少了那層鏡片的阻隔,這樣認真的說話,溫和的面孔上散發着一種光彩。

“我喜歡你的。”

“傻不傻,我就是逗你呢。”沈曼語忍笑道。

向榕的表現出乎意料,她認真道:“我知道,但是萬一呢。”

萬一什麽?

沈曼語一時沒轉過來彎。

随即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是萬一自己誤會了呢。

她在委婉地表達,她不讨厭自己,她喜歡自己。

狹小的帳篷裏,目光相接,連躲避的空間都沒有。

沈曼語第一次發現,這姑娘居然還有說情話的天賦。

就這麽短短幾個字,模棱兩可的一句話,怎麽說得這麽好聽呢?

還有點讓人心髒砰砰跳。

但沈曼語沒多想,她覺得就是向榕在表達自己的想法。

“你呀……”她笑着,本來想把這個話題一語帶過的,但迎着向榕認真的目光,沈曼語突然有點說不出來話。

跟太較真的人開不了玩笑。

但是較真和認真,恰恰就是向榕身上的特質之一。

她想起來今天在勘探的過程中,她們用洛陽鏟下探六十厘米,見到了生土,說明此處沒有遺跡,但按照規定,為了不誤判,還需要再下探。

不過因為太累了,幾個人嚷嚷着,算了,就這樣吧。

其實沈曼語也傾向于放棄,因為大家很累了。

但是向榕堅持了,最終發現那個地方是有遺跡的。

其實還有更多細節。

沈曼語深吸一口氣,察覺到自己有點失态了,“好了,不說了,睡覺吧。”

“嗯。”向榕的聲音從睡袋裏傳來。

燈光暗下,沈曼語很久沒睡着。

這是個很小的插曲,但是給沈曼語留下了一個很深的印象。

她覺得自己被震撼到了。

或者說,被擊中了。

人總是向往自己沒有的,或者自己做不到的東西。

沈曼語身上的特質是溫柔,溫柔往往意味着柔軟,容易妥協。

她盡力不随波逐流,卻也有時不能免俗。

這是向榕身上的魅力所在。沉默的堅持,也是有魅力的。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但沈曼語從那天起,不自覺會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部分。

大多數時候向榕不說話,很認真工作,身影隐沒在人群中,不怎麽和人聊天。

因為沉默是常态,所以偶爾露出的笑會很動人,鏡片後的眼睛微微彎起一個弧度,帶着明亮的光彩。

讓人看了很開心。

起碼沈曼語是這麽覺得的。

兩人在同一頂帳篷裏住了将近半個月,足夠彼此了解。從生活習慣到個人性格。

越了解,越覺得對方是個好人。此處的“好人”不含貶義。

她們住的地方距離其他村莊挺遠的,這段時間經常吃速食品。

時間長了,容易嘴饞。

而且不經常補充蔬菜水果肉類的話,身體也會受不了。

所以她們會隔三天會輪流去采購物資,聽起來好像原始部落出去進行交換。

怪有趣的。

這天輪到向榕和另一個同事去,但是好巧不巧,當天那同事因為嘴饞吃錯了東西胃痛,找人代替一下。

“讓曼語和小向一起去吧,小向估計開心死了。”

沈曼語覺得很疑惑,“為什麽這麽說?”

“什麽為什麽?小向最喜歡你了,平時對你态度最好,別人找她,她都是哦哦哦,你每次找她,她都可耐心了。”

“是嗎?”沈曼語将信将疑,向榕的确挺耐心的,每次找她她都盡心盡力幫忙。

但這不是因為她脾氣好嗎?

“還有上一次你生病的時候,可是人小向忙前忙後照顧你。”

看到沈曼語一臉懵的表情,“啧,別告訴我你沒發現。”

生病這件事,沈曼語有點印象。

因為她抵抗力相對有點差,前幾天溫差大,風一吹,她就病倒了。

人生病後意志力會變得脆弱,情緒容易波動,意識也容易模糊。

她當時只記得好像是有人一直很耐心地照顧着自己,每隔一段時間摸一下她的額頭,幫她量體溫,喂她吃藥。

沈曼語不知道是誰,身體難受,就不想思考。

後來也沒有人跟她提起過這件事。

如今被明确說出來,她才意識到,哦,原來是向榕。

兩人一起去超市買物資。

沈曼語在挑水果,她回頭問:“你喜歡吃哪種?我們可以多買點。”

向榕原本目光不知道落在哪,被她的突然一個問句吓了一跳的樣子,“都可以。”

沈曼語覺得奇怪,餘光落在她身上,腦海裏又浮現出來之前那番對話,向榕對她很耐心,向榕最喜歡她了。

真的嗎?

她怎麽沒什麽感覺。

兩人又挑了不少東西,按照清單給每個人按需采買。

等到回去的時候,她注意觀察了一下,觀察到更多細節。

向榕比她高一點,兩人并肩走的時候,向榕會微微落後半步,提着東西走在她外面的那一側。

也就是靠近馬路的那一側。

提東西時,兩袋看起來體積相同的東西裏,向榕默不作聲拿走了更重的那一袋。

既沒有假裝客氣地說:沈老師,都讓我來提吧。

也沒有故意把自己做的事大肆公告博好感。

上次生病照顧她是這樣,這次拿東西也是這樣。

沉默地像一棵紮根岩地的榕樹。

沈曼語第一次體會到向榕名字的意味。

“向榕。”沈曼語突然叫了她一聲。

“怎麽了?”

“上次我發燒是你照顧我的嗎?”

“嗯。”

“謝謝你。”

向榕沒有跟她對視,低聲道:“不客氣。”

“耳朵怎麽紅了?天氣太熱了嗎?”

“……沒事。”向榕聲音很低,搖頭。

結束這個話題,沈曼語一時不知道怎麽跟她交流,向榕是個很真誠的人,在沒有直面那份真誠之前,她說話很随心。

現在她反而不太敢跟她交流了。

因為怕某一句話說得不對,向榕不喜歡她了。

沈曼語走了兩步,又突然察覺不對,自己為什麽要在意這個?

兩人帶着物資回去,受到了極大的歡迎。

當晚一群人商量着一起搞個燒烤聚會,大家放松一下。

其中有幾瓶果酒,度數不高,喝多了也不會誤事。

“小向實習期快結束了吧?之後有什麽想法嗎?”

沈曼語驚了一下,下意識看向向榕。

這段時間相處,讓她都差點忘了向榕只是實習期,馬上就要走了。

向榕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頓了一下,“現在準備申請讀博了。”

“那之後實習還可以考慮一下我們勘探隊哦,生活雖然苦了一點,但是還蠻有樂趣的,是吧?”

向榕嗯了一聲,一雙眼溫和地再次落在她身上。

沈曼語被她兩次的目光搞得有點微妙,下意識回避過去。

但等避開她的目光之後,又覺得自己在心虛什麽,又大大方方望了回去。

她以為向榕這麽長時間會轉過頭。

沒想到向榕不閃不避,一反常态地看着她。

最後還是沈曼語受不了,轉過了頭。

她覺得奇怪,今天向榕怎麽一點都不內斂了?

忍不住又看她一眼,向榕一張臉微紅,眼神仍然是清亮的,一錯不錯地看着她。

原來是喝醉了。

說不清是什麽情緒,沈曼語呼了口氣。

過了半個小時,大家都陸續去休息了,只有兩三個人覺得不盡興,繼續鬧着。

沈曼語也早就不想留在這兒,趁機回了帳篷。

向榕也跟着起身,仿佛是被一道魚竿帶走的魚,循着餌料就跟了上去。

進了帳篷。

沈曼語突然轉頭問她:“你什麽時候結束實習?”

向榕疑惑地嗯了一下,老實回答:“下周一。”

沈曼語:“還有五天。”

向榕重複她的話,“還有五天。”

黑暗中,身旁向榕的呼吸聲近在咫尺,沈曼語有點說不清的煩躁。

因為找不到煩躁的源頭,就更煩躁了。

她嘗試放緩呼吸,轉頭看向睡在旁邊的人。

黑暗中其實看不清什麽,帳篷的天窗開了個縫隙,漏進來幾縷月光。

借着那幾縷月光,沈曼語打量着向榕。

——沒戴眼鏡,閉上眼睛的感覺其實有點呆。五官其實不出彩,但是組合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就讓人覺得很順眼。

看着看着,沈曼語有了些許困意。

這時,突然感受到身邊的人有了動作,向榕坐起身來。

沈曼語原本模糊的意識瞬間清醒,立刻掩飾性地閉上眼睛。

視力不起作用時,其他感官會變得異常敏銳。

她感覺到向榕的視線落在她臉上,良久,突然靠了過來。

距離被無限拉進。

向榕在靠近時停了一下,似乎在猶豫着什麽。

随即沈曼語感覺到額頭上癢了一下,蜻蜓點水一般,沒什麽感覺。

如果沈曼語現在睡着了,或許什麽都不知道。

但巧合的是,她沒睡着,沈曼語陡然清醒過來。

心中無比清楚道:那是一個吻。

既沒有表白,也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吻了一下額頭。

酒精只能助長人的情緒,卻無法無中生有。

沈曼語腦海裏莫名出現一個念頭,她喜歡我?!

這個吻之後,向榕仿佛什麽都沒做一樣,往後退了退,縮進了自己的睡袋裏。

兩人都醒着,卻安靜地誰都沒說話,仿佛兩只寂靜的蠶蛹。

沈曼語感覺到大腦有點宕機,這是人在接受大量信息後一時反應不及的正常現象。

她首先想起來了今天晚上向榕一直看向她的目光,随後場景倒退,兩人一起去采購時,向榕很安靜地走在她旁邊,都是些很微小的細節,如今想起來,好像也沒什麽深意。

她怎麽也思索不出,向榕為什麽會喜歡她呢?

向榕是從什麽時候喜歡她的?

這兩個問題困擾着她。

良久,她睜開眼睛,忍不住看向向榕的方向。

疏漏的月光下,向榕也正在看着她。

四目相對。

兩人的眼神裏都閃過了詫異。

突如其來的對視,讓兩人躲閃不及。

沈曼語先開口:“你……還沒睡?”

向榕不知想到了什麽,耳尖一下紅了,那張溫和的臉有了些微妙的情緒,“對……我……”

沈曼語靜靜看着她,沒說話。

這實在是個尴尬的場面。

沈曼語突然問:“你喜歡我,是嗎?”

向榕愣了一下,點頭,“是的。”

沈曼語沒等她的反應,又問:“你喜歡我什麽?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向榕沒戴眼鏡的眼睛有些虛焦,她語氣很平和,帶着一種鄭重感,“不知道,第一天。”

沈曼語自己擴展了答案:不知道喜歡她什麽,是從第一天開始喜歡的。

向榕似乎覺得這個答案不夠好,又補充道:“我查過了,這叫一見鐘情。”

沈曼語忍不住笑了一下,沒說話,片刻,她道:“或許,我也是喜歡你的。”

又補充道:“不是一見鐘情,但是你讓我很心動。”

很心動。

是從不自覺開始關注她,到後來因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困擾着她。

那其實已經是心動了吧?

沈曼語不确定地想。

但唯一确定的是,在她說出這個答案之後,之前累積在心頭的焦躁情緒消失了。

心頭盤桓着一個越來越清晰的念頭,她也喜歡向榕。

向榕伸手摸到了自己的眼鏡,架在鼻梁上,更好地看清她的表情,“哦。”

“哦?”沈曼語挑眉,“就一個哦字就結束了?”

“你的答案呢?要跟我在一起嗎?”

“你要跟我在一起?”向榕終于顯示出來了一點慌亂,有別于之前的溫和平靜,顯得極為難得。

沈曼語:“要不然我幹嘛問你?”

向榕猶豫了一下,“但是我現在還在讀書,并不能給你很好的生活……”

沈曼語打斷她,“只是談戀愛而已,又不是結婚,不需要考慮那麽多。”

“所以,答案呢?”

向榕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只變成了一句話,“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喜歡你。”

沈曼語聽到這句話,莫名覺得心裏很愉悅,“我也喜歡你。”

告白之後,兩個戀愛新手面面相觑。

向榕突然提出,“我可以親你嗎?”

她的面色還算平靜,好像只是詢問了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如果沈曼語沒有看到她通紅的耳垂之前,大概也會這麽以為。

“當然可以。”

兩人一頂帳篷,向榕紅着耳朵湊上去吻她。

兩人紅着臉親吻。

帳篷旁邊是一條順流而下的河流,水聲緩緩。

夜色寂靜。

沈曼語問她:“如果不是因為我正好醒着,那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不告訴我你喜歡我這件事?”

向榕搖頭,認真道:“現在時機不成熟,我們認識時間太短了,你對我有好感的幾率不大。而且我還沒有準備好,等我準備好了,我會向你告白的。”

“沒準備好?”沈曼語挑眉,質問:“那你為什麽親我?”

向榕臉頰微紅,好半晌吐出四個字,“情難自抑。”

沈曼語覺得自己之前的評價是對的,向榕真的很會說情話 。

沈曼語還在勘探隊,但是向榕要回學校了,因為實習結束了。

對于這對尚在熱情期的戀人來說,這是遠遠不夠的。

臨走前,向榕給她摘了一把小花,就是路邊随處可見的野生紫菀花。

紫褐色的花瓣,花型柔婉。被攢成了一小束,紮了起來。

沈曼語還覺得很驚訝,她以為向榕不是那種會主動送花的性格。畢竟向榕有點鈍鈍的。

向榕難得有點不好意思,目光微垂,“是問了我的一個師妹,她說在一起之後應該送點禮物的。”

“但是我現在什麽都沒有,所以只能暫時送你這個了。”

“不好意思。”

向榕擡起頭看她,眼神很真摯,“但我下次一定會做的更好的。”

沈曼語笑道:“好。”

如果說在戀愛之前,沈曼語還沒有察覺到什麽。

但戀愛之後,她很明顯地感受到了向榕這種性格的好處。

她從來都很明确地表達自己需求。

“我最近看到了一段視頻,美洲綠閃日落,我在存錢,我想和你去看。”

“在慢跑,聽到一首很好聽的歌,分享給你。”

向榕從來都很真摯,她認真對待感情,同時又不扭捏,坦蕩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沈曼語之前的溫柔只是溫柔,如今她好像也從向榕身上學到了很多。

兩個好的人是會相互影響的。

沈曼語從向榕身上體會到這句話。

好事都是一連串發生的。

在愛情到來時,其他好事也蜂擁而至。

向榕得到了一個機會,之後從原先的工作單位到了央大。毫無疑問這是個更好的平臺。

不需要很多

向榕很多時候悶悶的,她的性格不活潑,不太會說漂亮話。

從客觀角度上看,其實連情話也不太會說。不過沒關系,沈曼語有濾鏡。

但沈曼語卻從中得到了越來越多的快樂。

好像天生有兩個人是這樣的契合,像是兩塊積木。

這天,是兩人交往二百天的紀念日。

向榕說要把她介紹給自己的幾個朋友。

沈曼語當天專門搭了一身衣服,一身很溫柔的搭配,配了一條醜醜的圍巾。

這是向榕給她織了一條暖融融的圍巾。不過手藝不太好,看上去像一條毛毛蟲。

向榕的朋友不多,但是性格都很不錯,沈曼語對她們印象都很好,給她們準備了禮物。

這幾個朋友也給沈曼語準備了禮物,都還沒有完全進入社會,她們都積蓄都不多,但能看得出都很認真準備了,禮物很貼心。

有的是送了自己畫的一副油畫,有的送了胸針……

沈曼語在擺弄這些禮物時,向榕坐在一旁默默看着她,滿臉猶豫,似乎有話要說。

“怎麽了?”沈曼語轉頭問。

向榕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嘴唇,拿出了一個禮物盒遞給她,輕聲道:“這是我送給你的。”

沈曼語把手放在禮物盒上,“現在能拆嗎?”

“可以。”向榕緊張地看着她,一錯不錯看着她,好像拆的不是禮物,而是什麽炸/彈。

拆禮物這個環節被無限拉長。

因為禮物盒包裝得很細致,沈曼語又不想破壞它,只能輕手輕腳地拆。

那是一朵紫菀花,被做成了一個手鏈的模樣,藤蔓交織。

沈曼語詫異地看向她,“這個?”

向榕的語氣難得有點慌,問:“不喜歡嗎?”

“喜歡,但是這個很貴吧?”手鏈在燈光下閃着銀色光澤,看起來很精致。

而且這個款式很小衆,用紫菀花當設計,怕是不多見。

得到了肯定答複的向榕放下心來,她輕聲道:“是我自己設計的。”

平時畫什麽器物圖,是有一些繪畫功底的。

再加上她又找了幾個美院的朋友幫忙參考,設計圖很快就出來了。

原本她是想找工作室花錢做的。

沒想到幾個朋友聽了她的想法之後,直接建議她買材料自己操作,她們可以幫忙。

“裏面有個小裝置,如果我們在一定範圍的話,你按這個小按鈕,我的手機上就有消息提示你來了。”向榕還特地給她解釋一下。

當時她提出來之後,幾個朋友還笑她,說這也太土了,都什麽年代了,還搞這種。

但向榕執意要加上。

她也知道自己沒什麽浪漫因子,做不出什麽好東西,但是每次沈曼語來找她,她都有點注意力不集中,想快點見到沈曼語。

沈曼語反而覺得挺可愛的。

“你幫我戴上。”

那個小按鈕就藏在那朵紫菀花的萼片中,設計得很巧妙,又不影響觀感。

就是單純不帶濾鏡地審視,沈曼語也覺得這條手鏈很好看。

銀色的細鏈纏繞在白皙細瘦的手腕上,有種不突兀的好看,很襯她。

沈曼語擡起手腕多看了一會兒,無奈一笑,“你這個禮物把我的比下去了啊,我有點自慚形穢。”

她給向榕買了一個閱讀器,方便她看文獻不傷眼,可能價值差不多,但是心意卻比不上。

沈曼語自語道:“那看來我只能多送一件禮物了。”

向榕推了下眼鏡,疑惑道:“什麽?”

沈曼語環顧了一下四周,她們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四周有裝飾性的花牆圍擋。

她靠近了向榕,輕輕吻了她一下。

向榕瞬間臉紅了。

兩人都在一起大半年了,親親抱抱很平常,但是向榕還是很內斂,總是害羞。

每次一親她就臉紅,睫毛眨不停,向來平靜溫和的臉上出現難為情的神色。

沈曼語覺得她很可愛。

她之前聽過一句話是,如果你覺得一個人可愛,那可能是愛上她的征兆。

其實沈曼語也是第一次戀愛,之前沒有任何實踐經驗,但在向榕面前,她莫名就成了老司機。

因為她的一個吻,這個晚飯時間,向榕都很不自在,甚至都不敢跟她對視,一對視就臉紅。

沈曼語一看她就想笑。

等到吃完晚飯,兩人出了餐廳,沈曼語故意道:“今晚還回宿舍嗎?陪我一起住吧?”

沈曼語來學校看她,自然只能住在附近的酒店裏。

但她不可能訂兩間房,肯定只有一間。所以這個問句就顯得很微妙。

被她這麽一問,向榕神色瞬間緊張起來,但是又不拒絕她,悶聲道:“……哦,好。”

向榕一路上捏着包,做好心理準備,腦海裏亂七八糟的。

因為這是她和沈曼語第一次同住,當然了,要排除掉之前的勘探隊住帳篷的日子,那時候兩人還沒在一起呢。

結果向榕緊張了一路,刷開酒店房間門,一推,入目是兩張床。

向榕下意識朝沈曼語看去。

沈曼語抿唇憋笑,打趣她,“幹嘛這個眼神?你腦子裏剛想什麽了?”

向榕松開手裏的包,不自然地搖頭,誠實道:“就是想……”

向榕不撒謊,但是她也說不出來後來的話。只好紅着耳朵用眼神向沈曼語求饒。

沈曼語悄聲靠近了一些,拽過她手裏的包,打開往裏看了一眼,啧了一聲,“準備挺齊全啊。”

向榕臉色更紅了。

明明是個頭比她還高一些呢,抿着唇,眼神不自然地看着地上,好像欺負她了一樣。

沈曼語鉗制住她的下巴,讓她擡頭,突然吻上去,又松開,她看着向榕摘掉眼鏡後迷蒙的眼神,輕語道:

“我最近有個長假,可以在這邊呆一周,下周才走。”

向榕安靜地看着她。

沈曼語不滿道:“不發表一下感想嗎?開心嗎?”

向榕湊過去回吻她,借此表達自己的開心,就是有點不熟練,一不小心磕到了牙齒。

兩人同時痛嘶了一聲。

沈曼語笑得肩膀都顫抖了,“張嘴啊,是不是笨?”

向榕被她笑得無地自容,但依舊老老實實地回應,甚至語氣帶着反思,“嗯,是有點。”

沈曼語笑得更大聲了。

在一起大半年了,連接吻都生疏。

沈曼語心說,得趁這個時間好好教教她。

唯一的優點是體力很好,沉默的人大概是這樣,連接吻也沉默,每一次的呼吸交換都認真。

偶爾洩露出的輕喘聲就變得更動人。

沈曼語捧着她的臉,覺得很開心。

這樣的日子太過美好,好像墜入到了烏托邦,以至于沈曼語都忘了自己把什麽東西抛在了腦後。

一周時間到了,沈曼語要趕回去上班。

臨走前,兩人在校門口分別。

沈曼語沒帶什麽行李,不需要她送。

向榕短促擁抱一下她,附近人來人往,這對她而言已經算是很主動出格的舉動了,“想你。”

沈曼語笑道:“好了,快去上課吧。”

看着向榕進了校門,淹沒在人群中,沈曼語準備去車站。

一回頭,對上了沉默難看的兩張臉,一男一女臉上是相似的表情,“那女的是誰?”

“爸,媽。”沈曼語的心瞬間沉了下來,她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在這裏看到他們,“是我女朋友,我們已經在一起半年了……”

“你說什麽?”

“我說,那是我女朋友……”沈曼語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麽不對,她看向自己的父母。

話還沒說完,沈父揚起手掌重重她扇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得毫不留情面。

在人來人往的學校門口,因為這毫不留情的動靜,有不少人都向這邊圍觀。

“我之前就聽鄰居家小海說在這個學校見過你,說你談戀愛了。”沈父面帶厭惡地看着她,“你跟那個女的搞同性戀?你丢不丢人!”

沈母在一旁語氣溫和地勸誡,“別這樣,這邊全都是人,有什麽話回家說。”

沈曼語掀起眼皮,反問道:“什麽叫丢人?”

“現在就叫丢人,你跟我回家!”

沈曼語面色冷淡下來,心髒沉了下來,“爸,我跟她是互相喜歡,那不叫丢人。”

“好了,都少說兩句。”沈母将兩人分開,“你跟孩子說什麽呢!”

然後回頭又對沈曼語說:“你也少頂兩句嘴,如果不是聽說了你的事,要不是我倆親眼看見,你是不是打算瞞着我倆?”

“你兩年沒回家,我跟你爸這次就是來找你想讓你回家看看。”

沈母的語氣還算溫和,沈曼語擡頭看向他們,将信将疑地問:“确定只是想讓我回家看看?”

“先說好,我沒錢。”沈曼語語氣很差。

沈母面色一變,很不自然。

沈父的表情更是直接難看下來,用一種更厭惡的眼神看了過來。

仿佛這一句話說的是什麽大逆不道的話。

沈曼語這麽多年都習慣了他們從自己身上索取的面目,但是這樣明顯的表情變化還是讓人覺得很惡心。

沈曼語徹底心冷下來,轉身就要走。

“曼曼,你外婆現在躺在醫院,都快病危了。”

沈曼語的腳步停下,“什麽時候的事情?”

她可以不顧及這對父母,卻無法對自己的外婆無動于衷。

沈曼語不是沒有懷疑他們話語的可信度,而是覺得,就算這對父母的做法再惡心,也不至于拿老人的身體來開玩笑。

可能對于有的人來說,家庭是港灣,是停泊休憩的地點。但對于沈曼語來說,家庭永遠是掙脫不了的牢籠。

但她真的沒有預料到這對父母的惡心程度。

外婆生病是假,千裏迢迢來找她,不過是因為從鄰居家小孩口中輾轉聽說了自己和向榕的事情。

在這個小縣城裏,仿佛是文明的隔絕地,屁大點事都能傳得風吹草動,讓人議論紛紛。

這對父母覺得丢人,所以寧願把她帶回來,讓她放棄工作,讓她跟向榕分手。

沈母語重心長的勸她,“曼曼,你跟那女的分手,同性戀是有問題的,你找個正常人結婚生小孩不行嗎?為什麽要這樣做呢?你知不知道我我們倆被議論了多少回了?你想讓我跟你爸再也擡不起頭做人嗎?”

沈曼語不可置信,“現在同性婚姻法都實行好幾年了,我跟她在一起是合法的,丢你們什麽人?”

沈母的臉色冷下來,變得很難看。

“讓你過正常的生活就這麽難嗎?非得給我們倆找不痛快嗎?兩年不回家,不往家裏面寄錢,跑那麽遠幹什麽?”

起初沈曼語還沒有明白過來。

想讓她回家看看是假的,這番假惺惺的言論也是假的,想借機從她身上謀利,榨取她身上最後一滴價值才是真的。

沈曼語臉色比她還難看,她背上包,收拾好自己的衣服行李,沒打算繼續跟他們理論,打算直接就走。

“誰讓你走的?”

門被重重摔上,手裏的行李袋被搶走,手機和其他通信設備也一并被帶走。

沈曼語被軟/禁了。

被她的父母。

這聽起來很像個笑話。

之後的一周裏,她沒辦法走出房門

沈曼語心裏焦急,甚至有種隐隐的絕望。

家庭帶來的痛永遠是抹不去的。

沈曼語被收了手機電腦,沒辦法對外聯系。更別提把自己的情況跟向榕傳達了。

她想,向榕聯系不到她會發現不對勁兒嗎?

向榕會想辦法來找她嗎?

一方面她假裝屈服,另一方面又找機會能不能拿回自己的手機,或者是給向榕傳遞一下消息。

終于,讓她找到了一個機會。

大概是覺得她态度軟化,最近一段時間表現還不錯,這對父母同意讓她出了自己房門。

而另一邊。

向榕上完課,頻頻看向手機,仍然沒有收到沈曼語的消息。

這讓她心裏很不安心。

學校的內部論壇,三個人起了沖突,有人手疾眼快拍了照片,雖然沒有拍清楚全臉,但是向榕幾乎一眼就認出來了沈曼語的背影。

她拉着舍友問,“這是什麽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

舍友把帖子發給她,裏面有不少人在讨論,

向榕快速浏覽一遍,心頭越來越沉。

她又試着給沈曼語發消息,沒想到這次直接連消息都沒辦法發出去,她被删除好友了。

如果是之前向榕心裏還有些僥幸,希望沈曼語是和家人有急事回家了,那麽現在這個僥幸心理消失了。

向榕有點不知所措,但是卻堅定了一個念頭,那就是她一定要去找沈曼語。

沈曼語一定是出了什麽意外。

但是不能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她得想個辦法。

好在沈曼語還帶着那條手鏈,她找人幫忙破譯了她的具體位置,才急匆匆地

越緊張,她反而越冷靜。

趕到具體位置。

隔着一道圍牆,向榕的手機不斷傳來消息,是那條手鏈上的裝置發來的消息。

向榕心頭一喜。

但是她并不熟悉這裏的環境,只好暫時按耐下來。

每天想辦法觀察周圍的環境。

最後想到了一個辦法,趁着每天沈曼語被允許出門的短短時刻裏,她在矮牆上放了一朵紫菀花。因為随處可見,所以沒有引起懷疑。

但好在沈曼語看到了。

托平時經常下工地鍛煉的福氣,兩人身體素質都不差。

向榕在牆的那頭接應,趁着夜色,沈曼語跳下圍牆。

兩人一刻也不敢停留,飛快牽着手朝車站奔去。

失而複得的喜悅襲擊着兩人的心緒。

直到到了車站,坐上車,車輛緩緩啓動的那一刻,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但是誰也沒有說話,言語在這一刻失去色彩,只有彼此的擁抱才能感受到溫度。

沈曼語感覺到自己的肩頭一濕,向榕哭了。

“對不起,我發現的太晚了。我應該早點來找你的。”

向榕緊緊牽着她的手,突然問:“你可以嫁給我嗎?”

這句求婚來得很突然。

沈曼語之前被困住,甚至心生絕望時都沒有哭,但是向榕的眼淚突然一下子沖垮了她的心理防線。

沈曼語很想哭,她想,終于有了一個家。

後來向榕提起來,她想要辦婚禮。

沈曼語疑惑道:“為什麽會突然有這個想法?”

即使結婚好幾年了,向榕也會在她的目光下臉紅,支吾道:“我還是希望不要留下遺憾。”

因為當時迫于無奈,也為了多一層保障,兩人立刻去領了結婚證。

有了合法的身份,才能不受到來自沈曼語家人的鉗制和脅迫。

沒有婚禮,沒有求婚,甚至連婚禮戒指都是臨時買了最便宜的一對,因為她們當時沒有太多存款,幾乎省略了所有儀式感。

向榕自己沒有什麽浪漫因子,但是那天看到了程姻和秋斐的求婚現場,心裏突然就冒出了這個想法。

好遺憾。

她還沒有給沈曼語一個婚禮。

沈曼語微笑看着她,“好啊。”

兩人的行動力很強,很快就籌劃起來。

規模不大,只是小範圍邀請了好友。

但即使這樣,加起來也有不少人來參加,再加上很多老師同事和學生,雖然她們原意就是想要簡單補辦一個婚禮,但最後還是收到了很多很多祝福。

向榕的父母去世很早,沈曼語不需要邀請她的父母。

只是沒想到程姻是最開始計劃的,但最後,反而是她和秋斐的婚禮最晚進行。

程姻接到電話的時候都驚呆了,“你們怎麽這麽快?”

向榕笑了一下,語氣溫和,“我不想再等了。”

沈曼語也在旁邊聽到了,開口安慰道:“好事多磨,別着急呀。”

畢竟她們已經經歷過很多了,彼此都明白,幸福來之不易。

經過很快速的籌辦,再加上不少朋友的幫忙,很快婚禮布置很快就完成了。

她們兩個都是性格溫和的人,向榕做事更加穩妥,沈曼語性格稍微強勢一些,但也是溫柔的。

比起鄒竹心和付靈失誤頻發的婚禮現場,兩人的婚禮如同一個模板。

四處洋溢着幸福,溫柔,浪漫。

婚禮現場,兩人都穿着婚紗。

向榕有些緊張地舉起戒指,語氣鄭重道:“你願意嫁給我嗎?”

沈曼語忍不住笑起來,她想起來幾年前的一天——

向榕出現在她家圍牆外,趁着月色,帶她出逃。

平時那麽悶的一個人,卻有那麽多勇氣,很堅定地問:“你可不可以嫁給我?讓我保護你。”

“當然。”

我早就答應你了。

關于過去,沈曼語有很多不想再提起的,也有很多想要抛棄的。

有的人需要一生來治愈童年。

她就是這樣一直沉浸在創傷中無法走出去的人。也因此要比其他人都看重家庭的重要性。

她無比渴望得到一個完整的家庭,渴望家庭帶來的溫暖。

所以在得知自己和向榕不太可能有自己的小孩時,她其實很難過,這種難過在于,有些遺憾或許她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彌補。

就像每個人的童年只有一次,過去了就永遠沒辦法返回。上一秒的秒針轉動,那就永遠成為了過去。

但她還是強撐着安慰向榕,“別擔心,我們至少先試一試。”

“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不能成功,那我們兩個人一輩子不是也挺好的嗎?”

當時向榕也也努力安慰着她,還做出來保證:要一輩子照顧她。

最後的結果也不容樂觀,雖然她們又試了幾次,但是得到的結論仍然是不可以。

其實她心裏早有預料,雖然難過,但是最終還是接受了。

世界上有那麽多不完美的存在,這件事或許就是她們生活中的不完美。

沈曼語最後選擇放棄。

她想,那就把這件事當成一件永遠的遺憾吧。

婚禮結束之後,幾個關系特別好的朋友一起吃飯。

程姻正好坐在她的旁邊。

秋斐本來也在,但是臨時有個電話進來,她起身出去接個電話。

有道菜距離比較遠,程姻的目光落在上面好幾次。

沈曼語敏銳地注意到了,朋友多年,她把程姻當成妹妹看到,很順手去幫程姻用公筷夾了菜。

結果一低頭,看到了自己碗裏剝好的蝦。

向榕示意她,“快吃,你的胃不好,今天都沒有吃什麽東西,萬一難受了怎麽辦。”

沈曼語心頭一暖,在知道沒辦法有小孩的那天,向榕那天在車上跟她保證,會照顧她。

雖然向榕沒有刻意表達過,但她的确在努力去做。

吃完飯之後,幾個朋友走之前還笑嘻嘻地很她們又說了幾句恭喜。

兩人也開車準備回家。

向榕卻突然支支吾吾拉住她,讓她停下腳步。

沈曼語回頭:“怎麽了?”

向榕雙手捂住她的眼睛,輕聲道:“馬上你就知道了。”

幾秒鐘之後,沈曼語懷裏被放進一只小狗,那種毛茸茸的觸感讓她驚訝。

她睜開眼睛,看到一只小金毛跟自己對視着。

“這是?”

向榕有點緊張地看着她,解釋道:“我買了一只小狗,我想和你一起養。”

她話說得很含糊,但沈曼語還是一下子就聽懂了。

或許她們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但是向榕一直在她身邊。

兩人也考慮過是否要領養一個小孩。

但是最終放棄了。

一是因為現在的領養條件十分嚴苛,幾乎很難通過。

二是經過三番五次的打擊之後,她們對這件事其實有了一點壓力,她們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小孩養好,将她教育成一個正直、優秀的姑娘。

奇怪的是,在決定放棄之後,沈曼語好像卸下了心裏的一塊大石頭一般。

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她其實已經把這件事情抛在腦後了,沒想到向榕仍然牢牢記着。

向榕問:“你喜歡嗎?”

向榕和從前一樣,不會說情話,只會默不作聲地做事。

但沈曼語卻覺得她說的每句話好像都射中了她的心髒。

懷裏的小狗睜着圓溜溜的眼睛,歪着腦袋好奇地看着兩人。

當然喜歡。

但是,沈曼語摸了摸它的頭,有點憂心道:“可是家裏的貓怎麽辦?它們能相處好嗎?”

她們家一直沒有養狗的原因之一也是因為貓。

“別擔心。”向榕抿唇,語氣很正經道:“我已經跟家裏的貓商量過了,它同意了。”

沈曼語一時有點懵,“商量過了?”

“對。”向榕伸手摸了摸小狗的頭,認真解釋道:“當時去選狗的時候,我帶着它一起去的,這只小狗還是它選的呢。”

沈曼語頓時哭笑不得,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你……”

向榕鏡片後的眼睛微彎,沖她笑得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

向榕很少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面,現在顯露出來就顯得格外令人心動。

月色朦胧如水。

沈曼語忍不住墊腳親了她一下,低聲道:“謝謝你。”

向榕回吻她,“不客氣。”

夜晚微風輕拂,緩緩經過兩人身邊。

沈曼語突然意識到,有些遺憾仍然存在,但是好像不是那麽重要了。

兩人一起牽手抱着狗回家,向榕果然沒說錯,一到家,那只小狗就很熱情地咧着嘴搖着尾巴朝家裏的貓奔去。

家裏的貓喵喵叫了一聲,邁着優雅的貓步,矜持地接受了小狗的示好。

兩只小家夥很快就玩到一塊去了。

沈曼語還記挂着剛才的事情,忍不住拉了一下向榕的衣袖,示意她低頭。

唇齒溫柔地交纏。

兩人氣息不穩,看向對方的目光都帶着濃濃的情欲。

沈曼語咬了一下她的嘴唇,向榕的嘴唇偏薄,顏色有些蒼白淺淡,現在被咬噬得鮮紅。

沈曼語用指腹輕輕揉按了一下她的唇角,暗示道:“今晚晚點睡?”

向榕鏡片後的眼睛起了水霧,臉頰紅通通地看着她,眼神中的單純仍然存在。

她突然意識到,在一起這麽多年,向榕好像一直都沒變過。

向榕湊過來吻她,動作很輕柔,吻得動情時,兩人相互擁抱,向榕的手扶着她的肩膀,手指略顯笨拙地解開她的扣子……

沒想到砰地一聲,打斷了兩人的動作。

陽臺上的兩小只在玩鬧的時候,一不小心把飲水器給打翻了,地面被洇濕一大片。

兩人面面相觑,停下動作,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無奈的笑意。

向榕起身,只好暫時去陽臺處理殘局。

沈曼語坐在沙發上,擡手擋住頭頂刺目的光芒,看着向榕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

關于未來,未來還沒有開啓,但無比令人期待。

—end.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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