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07章
死了的豹子被擡了出去,受了傷的豹子被麻沸散藥倒後,做了簡易的救治。
但時塵安知道若是它們挺不下去了,取代它們的新豹子将會即刻被送進鬥籠中。她做不了太多什麽,只能偷偷地喂它們一些肉,數量少到只能塞一下牙
縫,她不敢看那些渴望的眼神,喂完就落荒而逃。
夜晚授課時,小鄭看出她的悶悶不樂,卻有幾分不解。
他對時塵安不解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比如他總是想不明白忠言逆耳的人多了去了,為何皇帝唯獨肯幾次三番放過時塵安,在他眼裏,時塵安木讷沉悶,學不會看人眼色,總是在皇帝最心煩意亂的時候硬邦邦地反對他,說出的話又硬又難聽,沒有的火氣也能被她拱出三分來。
但皇帝偏偏放過了她。
他更想不明白,為何今夜授課前,劉福全會找到他,一定要拜托時塵安做一件事。
小鄭是劉福全一手帶出來的,從不懷疑幹爹的眼光,饒是如此,他還是不由地嘀咕了句:“幹爹當真不怕陛下砍了時塵安的腦袋?”
劉福全道:“要砍腦袋早砍了,還能留她到此時?”
小鄭道:“幹爹,你就教教兒子,兒子當真看不明白。”
劉福全凝視了他一眼。
伺候皇帝的人免不了要揣摩聖意,劉福全知道時塵安這匹白山羊在一群黑山羊中顯得太過異類,小鄭私底下一定将她琢磨了一遍又一遍。
劉福全語重心長地囑咐他:“唯獨時塵安你是學不來的,勸你趁早歇了念頭。”
小鄭道:“為何?兒子實在不覺她話術有多高明。”
劉福全瞪他:“為了尊嚴,殺了上峰後又能慨然陳詞,從容赴死的勇氣你有嗎?而且我們走到這一地步,行事早就不幹淨,不純粹了,很多事,由我們做就變味了,你要接受這個事實。”
小鄭一怔,微紅了眼:“若不是這後宮吃人,我們也不止于此,到頭來,卻嫌我們不夠幹淨,好不公平。”
劉福全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安慰:“沒有什麽公平不公平,陛下現在需要幹淨的人,因此時塵安才能入了他的眼,可這口喜好誰知道什麽時候就結束了?只有我們和陛下是一樣的,如此才能在他身邊站得長久。”
他輕聲道:“去吧。”
小鄭回過神,時塵安正認真地落下一筆豎鈎,她學字遲,認字卻快,又勤奮,從最初的一團黑墨到現在初具字型,也不過幾日,天資當是聰穎的。
小鄭道:“時塵安,你好像是兖州人士,具體是兖州哪兒?”
時塵安擡眸:“小鄭公公,我是兖州開明縣的。”
那雙鹿眼在明煌的燭火下,仿佛瑩潤着秋波,亮而柔。
小鄭一頓,過了會兒方才找回聲音:“你既是開明縣的,可曾聽說過你們的縣令陸行舟?”
時塵安的筆止住了。
開明縣的百姓無人不知陸行舟之命,亦無人能不謝陸行舟救命之恩,她又怎會不知?
只是一介小小縣令的名字,又如何會從這深深後宮的一位太監的嘴中冒出來?
時塵安憂心驟起:“陸大人可是出事了?”
小鄭道:“兖州大旱,陛下命戶部負責放糧赈災,然數月過去,不見災情稍減,反而愈演愈烈,更有匪寇流竄,雲州等地紛紛上疏,陛下方知有碩鼠食黍,命大理寺卿嚴查,查來查去結果查出了兩個兩只碩鼠,其一是兖州州牧,已經畏罪自盡,其二便是州牧好友陸行舟。”
“陸大人怎麽可能是碩鼠?這分明是栽贓陷害!”
小鄭道:“陸行舟家徒四壁,陛下亦知他無辜,然而大理寺卿呈上一份萬民書,陳罪陸行舟十條才導致老天發怒,大降災害,其一便是他貪墨。”
時塵安憤道:“血口噴人。”
小鄭道:“陛下何嘗不知,他知曉前朝利息盤根錯節,官官相護,因此命令錦衣衛銜枚疾進,速去開明縣探查真相,只可惜前朝各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步步
緊逼,要求陛下先斬陸行舟。”
時塵安揪心至極:“那陸大人現在在何處?”
小鄭道:“昭獄。”
時塵安一介草民,連六部都分不清,但不妨礙她知道昭獄的威名。
昭獄那去處,與地獄有何區別。
時塵安忍着眼淚看向小鄭:“前朝事關重大,小鄭公公不會無緣無故講給我聽,有什麽事是我可以做的,公公盡管吩咐就是了。”
倒是聰明,小鄭默了會兒,道:“其實我也不覺得你能派上什麽用場,只是陛下被困在深宮中,錦衣衛沒回來前,不知開明縣究竟是何情景,我們才想來問問你,開明縣究竟發生了什麽。”
即使如此,小鄭依然對時塵安不抱任何希望,平頭百姓過好自己的日子都艱難,又怎麽可能知道官場勾結的事,甚至于很多他們以為的事,也不過是那些官老爺有意讓他們知曉,如若不然,那萬民書又是從何而來?
因此直到此刻,小鄭都覺得劉福全在異想天開。
可是,偏偏,時塵安抹了眼淚,告訴他:“麻煩公公帶我去見陛下。”
小鄭坐直身子:“你不能見陛下,你有什麽話大可告訴我,我再想法子轉達給陛下,若讓你直接見了陛下,就是在告訴陛下我向你洩露了前朝之事,我和你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時塵安抿了抿唇,問道:“那陸大人該怎麽辦?他撐得到錦衣衛回來還他清白嗎?”
小鄭一怔,道:“你認識陸大人?”
時塵安搖搖頭。
小鄭道:“那他的死活與你有何相幹?他是縣令,六品官員,而你不過是平頭老百姓而已,見着他是要跪拜行禮的,你一個民何苦為一個官冒風險?”
時塵安道:“你既不關心陸大人,為何還要來尋我?”
小鄭笑她天真:“我哪是為陸行舟來的,我分明是為陛下來的。陛下被那些老臣逼迫得鎮日陰沉煩悶,跟前當差都苦不堪言,他知道了開明縣的情形,心
裏有了數,可先行布局,等錦衣衛回來自能好好整治那些老臣了。至于陸行舟,雖然我不信這當官的真有廉潔之人,但哪怕他被冤殺也不虧,一來陛下可用他的死加罪那些不安分的京官,他也算死得其所,二來陛下肯定會給足他死後哀榮,他的子孫有福了。”
不期然的回答讓時塵安一愣,她不明白小鄭為何能把人命看得如此不以為然。人命不是棋子,哪怕陸行舟死後哀榮盛極又如何?人死了就是死了,是永遠
都回不來了啊。
時塵安抿直了唇線,不再理會小鄭。
*
但皇帝連續三日都沒有來豹房了。
時塵安等得心焦至極,終于在第三夜坐不住了,挑了盞宮燈,袖間藏好布帛,趁着夜色往未央宮匆匆行去。
她極少幹這樣偷偷摸摸的事,心裏膽怯得不行,幾次躲避巡邏的侍衛時都驚得背後直冒冷汗。但時塵安沒有辦法,她不知道該如何打聽皇帝的行蹤,她只是樸素地想到,人到了晚上總要回家睡覺的,因此才會趁夜來到未央宮。
因為只有此時,她才能确保自己可以找到皇帝。
她沿着未央宮牆根往前走,罩在紗籠裏的燭火将她的影子拉得細長,飄搖的鬼影間漸漸膨脹傾覆上來,她忽然睜大了眼,卻還未及發出聲響,嘴巴便被捂住,拖進了陰暗角落。
宮燈晃擺,讓她看清了一雙寒芒般的眼眸。
那雙捂住她嘴的手松了松,不過片刻,卻又重新捂得死死的,蟬鳴聒噪的深幽夜色裏,燭火不知什麽時候被熄滅了,時塵安看不清周圍的眼前,只能感受冰涼的指骨不留情地覆着她的唇,呼吸淺淺,纏在她身周。
那聲音有些清冽,恍惚間總讓時塵安覺得有些熟悉,只是她想不起來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只捂着自己的手上。
“你來未央宮做什麽?”
時塵安發不出聲音。
“你可以點頭。”那人又說,“來找人?”
時塵安忙點頭。
“找誰?宮女,太監,小鄭,劉福全,還是皇帝?”
他是玩笑着才把皇帝加上的,卻沒有想原本無動于衷的時塵安在聽到皇帝二字時拼命地點頭,都快把他的手給搖散了。
他一怔:“你找皇帝做什麽。”
時塵安沒吭聲,過了好會兒,他才想起來,道:“我現在松手,但如果你大喊大叫,我立刻擰斷你的脖子。”
時塵安把頭點得如搗蒜。
他方才緩緩把手松開,時塵安幾乎畏懼地後退,貼牆而站,她不明白守衛森嚴的皇宮裏為何會有來去自如的刺客,此時只盼侍衛能盡早發現他們,殺掉刺客,将她解救出去。
“你找皇帝做什麽?”
時塵安沒吭聲。
他‘哦’了聲,語調上挑,像是一種戲谑:“才松開你,你就敢和我擺脾氣了,不回答我的問題,也不怕我擰斷你的脖子。”
時塵安的眼眶被他不留人情的話吓紅了,但她仍然沒有說話,他的手便裝腔作勢地鉗住了時塵安的脖子。
明明同在黑暗,時塵安什麽都看不見,她不明白為何他還能有如此好的夜視能力。
時塵安害怕得抽泣。
男人道:“都被吓哭了,還不打算告訴我嗎?”
時塵安小聲哭道:“告訴你幹什麽?你是要來殺皇帝的壞人,我怎麽可能幫你。”
男人怔松,道:“你不是很讨厭皇帝,難道不想皇帝死嗎?”
時塵安道:“你死他都不會死。”
男人徹徹底底愣住了,過了會兒,他才無奈地笑道:“別哭了,看看我是誰。”
他重新點起了蠟燭,提燈一照,他的鬓發濡黑,長眉英挺濃密,眼眸寒如星芒,鼻梁挺如山峰,雙唇薄如粉瓣,時塵安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好看的人兒,一時之間連哭泣都忘了,呆呆地看着。
男人滿意了她的反應,原本還想調侃一句怎麽見到了皇帝,還不知下跪,就聽時塵安用十分惋惜與同情的語氣說道:“你這樣好看的人,怎麽偏偏就做了太監了呢?我能明白你心裏有怨氣,但你也不能因此想殺害皇帝洩恨,從而賠進自己的一生,這多不值得。”
皇帝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