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初戀

第23章 初戀

一曲終了,對着鋼琴樂譜輕輕嘆了口氣。

已經整整半個月沒見到袁冉了,顯而易見,對方在躲自己。

雖然不想承認,但自己應該是被狠狠讨厭了。

“哎……”

愁眉苦臉合上琴蓋起身。

午休時間還有很久,他打算回教室找同伴一起去圖書館,或是就近找一家咖啡廳消磨時間。

他在心裏羅列了種種計劃。

直至跨出鋼琴教室,看見那個抱膝席地而坐的少年,所有的計劃與安排統統打了水漂。

袁冉睡得很熟,下巴幾乎撞到了胸口,就像一只抱着松果冬眠的小松鼠。

久尋不見,讓宋知舟品嘗了人生中第一輾轉難眠。

此刻突然遇上,除了震驚,卻是委屈大過了喜悅。

“為什麽一直躲我呢。”宋知舟在他身側蹲下,悶悶不樂地控訴,“想和你親近一些也不行嗎,真小氣。”

這話其實并不大聲,卻在空蕩的走廊裏盤旋成了共振的混音。

彼時袁冉天天過得似驚弓鳥,聞着聲,眸子在眼皮下簌簌轉了幾圈便悠悠睜開。

猝不及防被抓了個現行,宋知舟差點摔個平沙落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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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撐着口氣,勉強穩住身形,結結巴巴解釋,“我剛剛、剛剛說的……”

“彈得不錯。”袁冉乍一開口,竟是句前所未有的表揚。

他随意伸了個懶腰,“就是有點催眠。”

“謝、謝謝。”

宋知舟很想問這曲子到底哪裏催眠,但不敢破壞氣氛,“那我再多彈些給你聽?”

“那倒是不用。”袁冉從地上一躍而起,“走了。”

“請等一下!”宋知舟不願意就這麽和他作別。

心說反正不管自己說什麽,對方都可能會不開心,那還不如豁出去了。

“明天和我一起吃飯吧!”

袁冉的步子在那震耳欲聾的邀約裏堪堪止住。

宋知舟的臉漲得通紅,幾乎帶着接受審判的心情等回複。

“出去吃的話,可以。”

袁冉說着轉回身,語氣沒什麽變化,“啊,你別繼續跟過來。”

“我知道,我知道!”宋知舟笑得像個得了褒獎的小孩,“過十分鐘再下去嘛。”

袁冉嘴角抽了抽。

眼前這傻子和別人口中的高嶺之花宋家少爺似乎壓根兒沒有半毛錢關系。

看起來不太聰明,又不按常理出牌,臉皮還挺厚。

但鋼琴……鋼琴彈得意外得好。

那輕快雀躍的指法,讓袁冉無法抑制地想起了許芝。

好想她。

好想媽媽啊。

「也許是媽媽在冥冥中期望我能交上新朋友呢?」

「是這樣麽?媽媽」

下樓的步子漸漸亂了。

他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當晚,袁冉在包裏翻出了封字跡隽秀的便箋,不用想就知道出自誰手。

呵,這年頭居然還有人靠手寫。

但轉念一想,兩人也壓根沒交換過聯系方式。

便箋上寫了午餐的地點和時間,末尾用簡筆畫勾了一個傻氣的笑臉。

袁冉嗤笑一聲,仰面載倒進床鋪。

說不清,好像有那麽一絲期待,又好像寧願第二天永遠不要到來。

相比較于袁冉的淡定,宋知舟顯然激動得不行。

結果就是第二天吃早飯時,透過銀質的刀叉也能清晰地看見自己的黑眼圈。

從來沒醜過的宋家少爺,人生頭一次被容貌焦慮重創,簡直欲哭無淚。

“怎麽了,寶貝?”謝韻放下咖啡,面露擔憂。

雖然早就和母親說過不要再叫自己寶貝,可謝韻這兩年精神不濟,長住在城南的玫瑰莊園裏療養,很少回本宅。

一起吃早飯的機會變得尤其珍貴,哪裏還能計較這些。

“沒事的,媽媽。”宋知舟笑得乖巧,背起書包,繞到母親身邊和她撒嬌,“爸爸出差要好久才回來,媽媽這次在家多住些日子陪陪我好不好。”

謝韻面上有無盡的溫柔,笑道:“媽媽也想多陪一陪我們寶貝。”

“好!”松開母親,宋知舟跳躍着蹦到門口,又轉過身對道:“媽媽,昨天有人誇我鋼琴彈得好,回來彈給你聽!”

葉韻含着笑意點頭,只是在宋知舟轉身的剎那,眼裏的溫柔一點點被幽暗撕碎,化作了深不見底的悲戚。

彼時,宋知舟對将要到來的無盡變數還一無所知。

他心頭充斥着午休時和袁冉單獨見面的期待,就連素來最愛的歷史課也聽得魂不守舍。

午休的下課鈴剛想,他就騰得從座位站起來,莽莽撞撞往外跑。

就連身後死黨褚衡的呼喚聲全當沒有聽見。

只是沒想到,進餐廳時,袁冉早已坐在了預定的座位上。

宋知舟有些錯愕,第一次聚餐自己就晚到,也……太遜了吧。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已經這麽快了,為什麽還是要比袁冉晚到一步。

“等很久了嗎?”他有些不好意思。

“沒有,剛到。”袁冉淡淡道。

他沒有說的是,上午最後一節課,因為課本被孟家某個龜兒子塗成了野獸派畫冊,幹脆麻溜兒翹了課。

反正袁百梁從不管他,孟清蘭更是巴不得他不學好。

翹一次課罷了。

無人會在意。

他坐在窗邊等宋知舟時,無比出神地望着遠離學校紛擾的靜谧街道。

或是悠閑或是匆忙的路人在一牆之隔的路面上與自己短暫并列又錯過。

沒有挑釁和霸淩,也不用防備突然闖進來折磨人的瘋子們……倒也不賴。

也許答應宋知舟的邀約,也不是一個壞主意。

袁冉這頭放下了抵觸,讓這頓飯意外和諧。

一個午休的功夫,兩個少年之間的關系拉近了不少。

之後隔三差五的聚餐便成了常态。

只不過統統在校園外進行。

袁冉依舊堅持,在學校要裝作不認識,也始終沒同意宋知舟交換電話的請求。

宋知舟倒是沒有氣餒。

他打算一步步來,這次不行就下次,總會有隔閡消除的那天。

袁冉從避而不見,到可以正常閑聊,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了。

只是這種好心情沒能持續太久。

下午的體育課,死黨褚衡終于逮到他,拉至僻靜處。

“你這陣子是不是對袁家那個插班生很感興趣。”

“嗯?沒有啊。”宋知舟謹記袁冉的要求,堅決否認。

褚衡輕哼一聲,根本沒信,“聽我一句,別和他來往。”

“為什麽?”宋知舟不解,聲線也提高了些。

“這人身世不幹淨,和孟家那幾個也有梁子。”褚衡斜睨他一眼,“聽說他爹還找你父親幫過忙,你父親心軟,給介紹了關系。”

說到這,他露出一個有些輕蔑的笑容,“但暴發戶就是暴發戶,行事粗俗得很,後面連帶着你父親也丢了臉。”

“什麽時候的事……?”宋知舟放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

“你啊,”褚衡搖搖頭,“伯父伯母就是平時把你保護得太好,這些糟心事當然不會告訴你。”

宋知舟別過頭,有些不忿,卻又明白一起長大的死黨絕對不可能騙自己。

“小舟。”褚衡坐近了些,“你是宋家的獨子,雖然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但袁家人不值得你深交……哪怕,你對那小子有好感。”

“瞎說什麽!”宋知舟大力推了褚衡一把,“我就是看他獨來獨往,覺得他孤單……”

“嗯?”褚衡挑眉,“剛剛不還說不感興趣麽。”

“和你說不清。”宋知舟撈過身側的籃球起身就走。

這次他沒回班級那群人裏,找了個偏僻處的籃筐獨自投球。

平日裏幾乎百發百中的投籃技術,今天仿佛是中了邪,十次有九次半失了準頭。

啪噠噠……

籃球在空曠的塑膠地面上下蹦跶着,愈跑愈遠,但他沒有去撿。

“好感?”他摸着心口,“那不就是……喜歡?”

夏季陽光明晃晃照耀着少年人原地躊躇的悸動與茫然。

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人。

如果這種莫名其妙想要靠近的沖動就是喜歡的話。

擡起頭,陽光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一顆心在高溫裏起起伏伏,融化成一灘柔軟的朦胧。

仿佛是為了迫使他确認心意。

那天回到家,他從口袋裏摸到了一張龍飛鳳舞書寫的字條,邊緣還印着規整的印刷體,一看就是從某本可憐的教科書上随手撕下來的。

「明天要不要去游樂園」

正面短短九個字,翻過來還有詳細的時間和地址。

小小一張紙條被他舉着翻來覆去看了又看,笑得臉都快僵掉。

那晚的夢境裏,他牽着袁冉的手,坐上了游樂園的湖心小船。

相視而笑間,氛圍剛剛好。

“我喜歡你。”

“哈?”

原本微笑的人突然變了臉色,面容變得古怪而扭曲。

下一秒,天旋地轉,平靜無波的湖面怒漲波瀾。

“怎麽回事?!”

宋知舟勉力扶着船舷,驚疑不定望着翻滾的巨浪。

“袁……”

想提醒對方一起扶好,轉身的剎那,就見眼前人滿臉嫌惡,擡起腿就向自己踢過來。

撲通——

冰冷的湖水瞬間淹沒了宋知舟。

本能伸手向船上人呼救,“我、我不會游泳!”

袁冉此刻終于是笑了,露出一對尖尖的小虎牙,卻是寒氣森森。

“呵,那不是剛好。”

“啊——!”

驚醒,睡衣已經全部被汗浸濕。

拂去臉上的汗珠,心髒依舊跳動如擂鼓。

“是相反的,是相反的。”他安慰自己,“夢都是相反的。”

可越是安慰,越是惶惶。

是啊,袁冉從來沒有表現出任何對他有興趣的跡象。

硬要形容,他倆只是正常交流的程度,前提還得是自己死纏爛打。

從枕頭底下摸出那張已經被摩挲得有些化開墨漬的小紙條。

開始的欣喜此刻已經被巨大的失落籠罩。

“他會喜歡我嗎?”宋知舟舉起那張小紙條,細細看了又看。

複又貼在額頭,閉上眼,向虛空中不存在的人嘆息祈求道:“你也喜歡我好不好。”

縱使心口壓了千斤重,他還是提前到了游樂園。

心裏很清楚,袁冉對自己沒意思,主動提出邀約大概率也是對前面幾次飯局的回報。

焦急不安地來回踱步,滿腔俱是少年人特有的患得患失。

此刻,他在等待着自己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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