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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思琪她……她瘋了！”

美妙的夜晚，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噩耗而被生生打斷。

深夜的街道，車子寥落，行人無幾，宋逸将車子開得飛快。街邊的景物，飛馳倒退，迷了她的眼睛。車窗外，路燈在寒氣籠罩下，霧氣氤氲，灰蒙蒙的一片，讓今日這樣的夜晚更添清冷。

去醫院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辛若辰的左手，緊緊握着宋逸的右手。夜晚氣溫低，辛若辰手掌冰涼，即使被宋逸緊握在手心，她的手，仍舊隐隐發抖。

葉思琪突然瘋了，這對辛若辰來說，本身就是巨大的精神沖擊。縱然宋逸不說，她也沒有辦法忽略，這件事與她和宋逸的直接關聯。

她偏過身子，腦袋倚靠在車窗，冰冷的觸覺經由她的頭皮傳至全身，令她一顫。她突然陷入一種深深的罪惡感中，這份罪惡感，令她顫抖，讓她畏懼。

宋逸将她的手拉到嘴邊，在她的手臂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帶着安慰和小心。

辛若辰不言語，默默望向他，他借着開車的空檔，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辛若辰似乎又有了力量，那股力量，從他的手掌心和眼神，一直傳遞到她的身體裏，彙聚在心中。無論發生什麽，都有他在身邊，陪她一起面對。

很快，他們就找到303病房。

走在走廊的一頭，辛若辰看見，葉思遠坐在病房前的椅子上，扶着額頭，一籌莫展。他身邊站着兩名身着黑色西服的保镖，他們兩手交叉站立，面無表情，像是兩架無法理解人心之痛的機器。

“葉總。”辛若辰走向前去，叫了他一聲。

葉思遠擡頭，先是一愣，仿佛酣睡中被猛然驚醒的模樣，然後眼底蒙上陰郁的灰色。就在他的視線觸碰到宋逸的那一瞬，他眼裏所有的陰郁都剎那間蕩然無存，眼神裏多了一股狠勁。很快，這股狠勁，就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烈火。

他騰地椅子上站起來，在大家還未反應過來的瞬間，就沖上前來，揪住了宋逸的衣領，然後狠狠地一拳，打在宋逸的臉上。

宋逸倒在牆面上，嘴角迸裂，鮮紅地血液頓時從嘴角淌出。

那兩架面無表情的機器人，同步上前來，一人一邊左右架起宋逸的手臂，将他整個人攤開在葉思遠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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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思遠上前，一手搭在宋逸的後頸，掄起拳頭就往宋逸的肚子連連重擊，“我相信你，才把思琪交給你！你答應會好好照顧她，就是這樣照顧她的？！”話音剛落，再次揪起宋逸的衣領，沖着他的臉，又是一拳。

宋逸整個人頹然地倒在地上，他沒有反抗，表現出認命的樣子。紅得刺眼的鮮血，從他的嘴角，止不住地往外流，順着他的下巴，淌過脖頸，流進衣領裏。可是，葉思遠并沒有要罷休的意思，捏緊拳頭，兩步沖上前去……

在葉思遠落下第三拳的前一秒，辛若辰及時撲倒在宋逸的面前，她張開雙臂，護着身後的宋逸，眼眶紅紅地望着葉思遠，“不要再打了！”

葉思遠痛苦地吼道，“我只有思琪一個家人！我打死他，都不為過！”

“她會沒事的！”辛若辰聲音哽咽，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低落，說不清是為了瘋掉的葉思琪，還是因為心疼宋逸。

最終，在辛若辰的乞求下，葉思遠還是答應讓他們進去看望自己的妹妹。

葉思琪筆直地躺在病房白色床單上，手腳僵直，一動不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就連辛若辰和宋逸進來，她都沒有任何反應。嘴巴時不時抽動着，仿佛在呓語，卻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辛若辰靠近床邊，小心翼翼地呼喚她，“思琪。”葉思琪仍舊沒有丁點兒反應，好似靈魂出竅，不受這個世界的任何幹擾。她的人雖然就在眼前，可是，辛若辰卻覺得她離自己好遠好遠，像是在另一個不知名的世界。

辛若辰一遍又一遍，重複地叫她的名，希望能夠把她從另一個不知名的世界喚醒。

終于，葉思琪的眼珠轉了轉，悠悠地将腦袋轉過來，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盯着辛若辰。

在她聽到“辛若辰”三個字的時候，她的雙手死死地攥進身下的床單，渾身好似痙攣起來。

“思琪你怎麽了？”辛若辰把手放在她的肩頭，試圖撫慰她。她撇過頭，瞳孔迅速擴大，還未等辛若辰反應過來，就張嘴狠狠地咬在辛若辰的手背上。

辛若辰大驚失色，手背傳來切入骨髓的痛感，令她大汗淋漓，痛地叫出了聲。她想要後退，可葉思琪雙手使勁攥着她不放，咬着她的嘴也毫不松動，像一只餓極了的狼，蠻力全出，不把她的手咬掉不罷休似的。

顯然，葉思琪已經失去了正常人該有的理智，生怕她發起瘋來，咬斷辛若辰手腕的靜脈。在這緊要關頭，宋逸捏住葉思琪的下巴，強迫她松嘴。

辛若辰已經被驚吓得連連後退，宋逸将葉思琪按回病床上，葉思琪的雙手雖然被鉗制，但雙腳卻是自由的，她不停地在空中亂踢亂蹬，把醫院鐵架床踢得“咣當咣當”作響。宋逸眉頭深擰，搖晃着她，“拜托你，清醒一點！”

葉思琪口中發出“嘶嘶”的奇怪聲音，半響，她大喊大叫起來，“壞人！救命！……”

“是我！我是宋逸！”

宋逸話音剛落，葉思琪忽而冷靜下來，咬着自己的手指，認真地看着宋逸的臉，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她明明在笑，卻笑得人毛骨悚然，辛若辰這輩子都沒有聽過這樣凄涼的笑聲。笑了好一會兒，她又像被人搶走玩具的小孩，大哭起來，眼淚橫飛。

宋逸頹然地立在床邊，辛若辰扯了扯他的衣角，無措地看着他。他們兩個，誰也沒有應對過這樣的狀況，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宋逸垂眸，見辛若辰原本白皙的手背，被咬出深深的牙印，表皮已經破了，血肉模糊，紅得觸目。下意識地，他就扯住辛若辰的手，眉頭深鎖。他擡頭，對病床上的葉思琪說，“一會兒，我們再來看你。”轉身，帶着辛若辰朝門外走。

辛若辰放心不下葉思琪，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看葉思琪。身後的葉思琪，突然機械地從床上坐起來，辛若辰喃喃，“思琪？”

葉思琪拿了床頭水果盤裏的刀子，橫沖直撞地朝辛若辰刺過來。她睜大眼睛，震驚中，感覺被身邊的人推倒。

緩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倒在地上。宋逸一手捧着她的後腦勺，護着她的腦袋，整個懷抱将她環繞，用身體作了她最強盾牌。鮮血一點點浸透他肩頭的布料，直到将整個肩膀染紅，刀還插在他的肩頭，看了讓人觸目驚心。

葉思琪淚光閃動，一邊圍着病房牆角轉，一邊大聲尖叫。葉思琪帶了一行人沖進來，他往地上的人掃視一眼，沒有說話。幾位身穿白大褂的人，配合地給葉思琪注射了鎮靜劑，将她扶回病床。

葉思琪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緩緩閉上眼睛，一切像電影回放，回放到了他們剛進來時候的畫面……剛剛這間病房裏發生的一切，仿若街頭快閃，稍縱即逝。辛若辰攙扶着宋逸，一步步走出病房。

回到住所，已經是深夜一點。

辛子睿扣着鼠标，時不時敲打鍵盤，面對着電腦屏幕，認真又專注。空氣裏，飄散着泡面的濃重味道。

突然回來的辛若辰，令辛子睿大吃一驚。

辛若辰換上毛毛拖鞋，回答得敷衍卻又合理，“明天還要上班。”實際上，她并沒有将自己已經離職的事，告訴辛子睿。反正說了，也只是多一個人煩惱罷了，何必呢。

辛若辰進浴室簡單沖了個澡，出來的時候，精神狀态好了許多，至少她還會感覺到口渴。她進廚房，發現沒有開水。身為男孩子的辛子睿，從來不燒開水。

辛若辰用熱水壺接了一壺水，等水燒開。

等待的間隙，她卻眼神放空，盯着水壺發呆。

辛子睿靠在門邊，有些擔憂地神色，“姐，你看着它，它并不會因此而燒得更快啊。”

辛若辰擡眸，眼裏寫滿疲憊。

“老姐，怎麽了？”辛子睿發現了不對勁，想了想，他又故作輕松地說，“平安夜那天，峰哥原本跟我們一起加班的，後來，提前走了。肯定是去陪你了，對不對？我們最近在忙一個大案子，他這樣工作都不要，就為了陪你。放在古代，就是愛美人，不愛江山啊！”辛子睿很努力地把話題說地開心一些，可是，辛若辰的臉色和心情，卻并沒有因此變得更好。

辛若辰沒有說話，水已經燒開，她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自顧自走出廚房。

“你們是浪漫了，可是苦了我了。身為他的助理，我要攬下大量他的工作，不過，為了老姐的幸福，我覺得辛苦一點也沒什麽。”辛子睿跟在她身後。

經過客廳的時候，辛若辰望了一眼他擺在茶幾上的手提，屏幕上畫着一張折線圖，想了想，“現在幾點？”

“一點四十五分。”

頓了頓，辛若辰回頭對辛子睿說，“努力是好事，也別熬太晚。”

辛子睿嘻嘻笑，好奇地跟在她身後，“這兩天夜不歸宿，跟我們杜總發展到哪裏？”辛子睿表現得八卦又絮叨。辛若辰最讨厭沒完沒了地說話的男人，換作以前，她一定會因為忍受不了弟弟的胡亂猜測，而把事情告訴他，以此終結話題，但這一次，她并沒有。

辛若辰湊到杯沿，喝一口水，被燙得舌頭發麻，才記起，這是剛剛燒開的水。此時此刻，她什麽都不想說，什麽都不想做。她好累哦，她只想好好睡一覺，最好一覺睡到大天亮，醒來後發現，一切都不過是夢一場。

她把水杯遞給辛子睿，然後轉身回自己的房間。

辛子睿眨了眨眼，低頭看看滿滿的一杯水，又看着辛若辰的後背，偏着腦袋，喃喃自語，“這是怎麽了？”辛子睿反射弧過長，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她左手纏着白色紗布，他跟上去，“姐，你手怎麽了？”

辛若辰将門一甩，辛子睿的鼻子就差一點碰到門面，悻悻然地轉身，“未來姐夫不會和老姐吵架了吧？明天得好好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