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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辛若辰跑到醫院門口的時候，一群醫護人員正齊心協力将一架移動病床從救護車上推下來，躺在上面的杜峰，血肉模糊，渾身已是鮮紅一片，手臂上，和肚子上部分血液凝結成塊，變成了暗紅色。

說不清是跑得太急，還是這一幕太過觸目驚心，辛若辰雙腿一軟，幾乎是跌倒在醫生面前。

“是傷患家屬嗎？”醫生撫起她，兩片鏡片後閃着犀利的光。

“是，我是……我是他妻子。”

“此刻，你更要堅強。”

醫生說得對，辛若辰抹了把眼淚，站起來，立即加入醫護人員隊伍，随他們一起推動病床。

從醫院門口，到大廳，再到電梯，病床上的杜峰，始終微微眯着眼，沒有聲色，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進入電梯後，辛若辰伸出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她多希望，他可以感受到來自她的溫度，睜開眼看看自己。

可是，他的眼睛始終微眯着，沒有任何的反應。

辛若辰擡眼看了一眼跳動的紅色數字，她第一次覺得，在這密閉空間裏，十幾秒鐘的時間，變得異常漫長。

“叮”電梯打開的同時，辛若辰忽然感覺他的手動了動，接着，他的嘴唇也動了，一道微弱的聲音，夾雜在混亂的人聲中。她聽到了生命的希望，便熱淚盈眶地湊到他的面前，幾乎是撲在他的身上，緊緊抱住他。

他伸出手，手已經被染成紅色，他撫摸着她的半張臉。濃重的血腥氣味，充斥在她的鼻翼之間。“杜峰，堅持住！”她啜泣不止，豆大的淚珠，低落在他的手背上，在一片血紅中劃出一條清晰的水痕，

“不要哭，我始終希望你可以因為我而開心的笑，不要因為我而難過的哭。”

辛若辰心頭被觸動，差一點泣不成聲，只能捂着嘴，拼命搖頭。

“快把病人送進搶救室！”主刀醫生命令道。

“等一下！”杜峰虛弱的喊出來。他的嘴唇，已經像粉刷過的牆一樣白，沒有一絲血色，身上幾處刀傷仍舊在滴血，他仍舊固執地要把想說的話說完。辛若辰啜泣的同時，開口勸他，“有什麽話，等你好了，我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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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拉起辛若辰的手，痛苦地看着她的眼睛，“有些話，如果現在不說，我擔心，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小希車禍那一次，對不起！”

她知道，其實她知道，為了隐瞞小希和宋逸的血源關系，他甚至賭上小希的性命，如果宋逸沒有及時出現，如果等不到血源送達的那一刻，她會從此失去小希，可是，她更加知道，當他作出那樣的選擇，內心經過了怎樣的蝕骨煎熬。

但是，她一直不願去回想，不願去計較，反正，最後，她并沒有失去她的孩子，不是嗎？人有的時候，是不是可以不必時時活得清醒？可不可以難得糊塗一次？

“我只知道，我是你的妻子，小希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是一家人。”此時此刻，他需要活下去的力量，辛若辰希望，自己可以給予他支撐下去的動力。第一次，她看見杜峰掉眼淚，毫無掩飾。

辛若辰送他到搶救室門口，安靜地坐在外面等待，祈禱他可以渡過難關。

杜峰身上有三處刀傷，一處傷及內髒，不過好在搶救手術順利，杜峰在鬼門關游蕩了一圈，又回來了。畢竟，他最最牽挂的，還在這裏，他又怎麽舍得就此離去？

下午的時候，他睜眼對陪伴在身邊的辛若辰笑笑，又睡着了，睡夢中，他嘴角挂着淺淺的笑，一副幸福的樣子。

小希一直哭着喊爸爸，現在他已經脫離危險，辛若辰決定帶小希來看看他。轉過走廊，一腳踩到樓梯，就看到樓道裏擠滿了人，這些人，不是扛着攝影機，就是舉着麥克風。

辛若辰立即就反應了過來，假裝若無其事地從他們中擠出去，回到小希的病房，然後給杜峰的秘書撥去電話，讓她把媒體記者安排好，以免打擾到剛剛動完手術的杜峰。

可是，就算是這樣，晚上的時候，關于杜峰被捅刀的事情，還是在各大媒體上迅速傳播開來，半天的時間，就發展成了社會惡性事件，有表示同情的，有罵活該的，辛若辰有些狠狠地低聲回應了兩句，就把手機扔在一旁。

杜峰問她，“寫得很難堪是嗎？”

他竟然已經猜到了。不過，辛若辰還是假裝輕松的聳聳肩，“也不完全是負面消息，說什麽的都有。”

他伸手拉她，她配合的和他握緊，自己的樣子，倒映在他因為傷痛而更顯深邃的瞳孔裏，她在他的眼裏，看到自己嘴角浮現的是溫柔的微笑。

盡管辛若辰閉口不談，遠在國外的杜峰爸媽，在兩天後，還是知道了杜峰受傷的消息。知道消息的當天，他們就趕回來了。

不得不說，在處理這些事情上，杜峰爸媽的技巧和實力更強一些，很快，各大媒體和網站就撤銷了關于杜峰的公司和他受傷的消息。一切，都在歸于平靜。

一個悶熱的午後，天空響起陣陣轟隆雷聲，閃電晃得人心驚肉跳，

狂風從窗戶強勢灌入，辛若辰起身将窗戶關上。轉身的瞬間，卻對上宋逸的目光。

他面無表情地立在門口，目光直直地盯着辛若辰。

杜峰竭力從床上爬起來，辛若辰趕忙過去撫他，把他身後的兩個枕頭疊加在一起，讓他靠在上面，成半躺的姿勢。

宋逸對杜峰的傷勢漠不關心，開口就問，“今天來，是來問問，小希的事，兩位商量得怎麽樣了？”

随着他話音剛落，杜峰徐徐擡頭望向辛若辰，一臉茫然。宋逸帶着律師來找她的那天，她本來打算告訴他這件事，可是因為當時他太過疲憊，辛若辰覺得時機不合适，計劃找個合适的機會再告訴他，可是第二天，又發生了杜峰被捅刀的事情，所以，辛若辰現在都未跟他提起。

不過，杜峰似乎立即就明白了宋逸說的。他扯了扯嘴角，“無需考慮，他永遠是我們的孩子。”

“未必吧！”宋逸板着一張臉走進來，語言輕佻帶着譏諷，“還記不記得，三年多以前，你說過，我沒有保護若辰的能力，而你有。現在看來，你未必比我強。”他掃了一眼杜峰身上包紮的繃帶，血印見于其上。

“他們本就是我的，不管是小希，還是辛若辰。”宋逸帶着盛氣淩人的氣勢，眼裏盛滿不可一世的孤傲。

“你夠了！”辛若辰生硬地打斷他的話。

宋逸卻并沒有就此打住，咬牙切齒地說，“趁虛而入，落井下石，不是當初他教我的嗎？當初我們別無選擇，他生生地從我身邊奪走了你，還有我們的孩子！”

“宋逸，我希望你能夠明白，無論對我還是小希來說，現在的你，都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外人，小希屬于誰，不是你說了算！”辛若辰惱火。

“爸爸媽媽，爸爸媽媽……。”小希小跑着進來，懷裏揣着一個可愛的天線寶寶。一不小心，他的額頭就撞到了宋逸的腿上，整個身體被彈出去，連着倒退了兩步。宋逸及時拉住他的小胳膊，把他帶回身邊。

他蹲下身子，眼裏是疼愛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沒有撞疼吧？”

“叔叔！”小希中氣十足的叫他，因為剛剛跑得太快，還有些小喘氣。

宋逸摸摸他的頭，“乖。”

“叔叔，你是來看我的嗎？這裏是爸爸的房間，我的房間在三樓，你走錯了哦，叔叔，你看，我的玩具，……”小希把手裏的天線寶寶在宋逸面前晃了晃，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棒的寶貝似的，不禁炫耀。

小希喜歡天線寶寶的話，跟叔叔走，叔叔給你買，你想要多少，就給你買多少，好不好？

“好呀好呀！”小希快樂地跳起來，高興勁頭一過，他征詢地看向辛若辰，“媽媽？”

辛若辰擺出一張臭臉，冷冷道，“小希，如果你再跟他多說一句話，媽媽以後都不理你了！”

“對不起，媽媽。”小希走到她的身邊，拉扯住她的衣角，“媽媽，我聽你的話，不要不理我。”

“你何必兇他！”宋逸伸手要從辛若辰身邊将小希解救出來，哪知小希拼命躲開他的手，直往辛若辰身後躲。

“出去！”辛若辰指着門口，“我們這裏不歡迎你！”

小希哇哇的大哭起來，哭得滿臉通紅，撕心裂肺。

宋逸看了看辛若辰，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猶豫了幾秒，終究還是轉身出去。

宋逸走後，辛若辰溫柔安撫好小希，小希躲在她懷裏抽抽搭搭的睡着了。她看着兒子的睡顏，心裏何嘗不心疼呢？她還是第一次這樣兇他，平日裏，她連對小希大聲說話都不舍得。

把小希放回他自己的病房，辛若辰回到杜峰的病房。

她進來的時候，杜峰正盯着天花板發呆。一時無言，辛若辰默默地走近他。

“他要和你争搶小希撫養權的問題，你至少應該跟我講……除非……”杜峰幽幽開口，看了辛若辰一眼，眼神裏是無盡的落寞，像冬日光禿的枝桠，他很快轉過臉，試圖藏起情緒，可是，話語卻是掩蓋不住的酸楚，“除非，你想帶着小希一起回到他的身邊。”

沒想到，杜峰竟會這樣說，他心裏竟然是這樣認為的嗎？即使她剛剛态度如此堅決，讓宋逸離開，他仍舊懷疑她？辛若辰全身突然沒了力氣，凄笑一聲，“從開始到現在，我都沒有這樣想過，杜峰，你從來就不相信我。”

“對不起，我……”杜峰雙手揪住白色床單，青筋凸顯，臉上是煎熬的表情。

辛若辰走出杜峰病房，站在走廊盡頭。這裏的視野很開闊，沒有高樓和樹木的遮擋，她望着無盡漆黑的夜空，四周靜谧得令人毛骨悚然。她撥通了宋逸的電話，“我要見你。”

“對，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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