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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昨晚宋逸走後，辛若辰一直心神不寧，早上不小心打破了水杯，家裏的阿姨送餐過來，直勸她回家休息。

辛若辰扯了扯嘴角，表示自己沒事，蹲下身子去拾陶瓷碎片。

突然有人敲門，力道之大，讓辛若辰一驚，拇指被生生割開了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液很快從口子滲出，經指尖凝聚成水珠狀，滴落在白如初雪的碎片上，十分刺眼。

她站起身來，看到宋逸站在門口，身後跟着一位西裝筆挺，鼻梁上架一副金框眼鏡，面無表情的男士。

宋逸向來說到做到，昨天，他說不願将小希交到杜峰手裏，似乎暗示着他會有所行動。只是，辛若辰沒有想到，他行動會這樣快。她想，他至少會等孩子好起來了，才會跟她争搶孩子的問題。她甚至都還未來得及跟杜峰提起這件事，他就已經帶着律師來了。

“我想了整整一個晚上，我覺得你說得沒錯，缺席了三年，日後，我會加倍補償。”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邢律師！”宋逸直接打斷了辛若辰的話，那位姓邢的律師便将律師函遞交給她，然後一板一眼的說着些什麽，辛若辰沒有細聽，她只知道，她将面臨失去小希的危險。

阿姨推着小希進來。曬過太陽，小希的小臉上一掃傷病的陰霾，白皙肌膚泛着健康的紅，臉上挂着花開般的燦笑。

“媽媽。”他開口，又看向門口站着的宋逸，甜甜地喊了一聲，“叔叔！”

宋逸走向前，單膝下跪，蹲在孩子面前，與他視線平視，“叔叔抱你。”

小希配合地張開了手臂。

辛若辰情緒有些激動地推開宋逸，将小希抱進懷裏。“我自己可以照顧好他，不需要你。”

小希看看宋逸，又看看媽媽，奇怪的問，“媽媽？”

辛若辰溫柔地将他放在床上，耐着性子哄他，“小希乖，媽媽出去一下。”她彎着身子在他額頭親了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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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對宋逸說，“小希該休息了，我們出去談。”

“小希，叔叔回頭再來看你。”宋逸說，小希跟着揮了揮手。

“我們現在這樣就很好，你又何必來破壞我們原本平靜的生活！”辛若辰氣急，情緒是掩蓋不住的激動。

宋逸蹙着一雙濃眉，黑白分明的眼珠裏波濤暗湧， “好？看見自己的爸爸，卻只能開口叫叔叔，這就是你所謂的好？和一個本該沒有任何關系的人生活在一起，這就是你理解的好？”

“算我求你！”她看着他的眼睛，這一刻，不是不悲哀的。那眼神，酸楚，痛苦，糾結，煎熬，滿滿的都在裏面。

他看着她的眼睛，雙手扶着她的肩，力氣大得似乎要将她的手臂生生折斷。他的聲音是苦澀的，“我可以答應你所有的請求，只要你開口。因為你知道，即使這麽多年過去，我仍然愛你。可是……”他放開手，轉過臉去，幽幽地望向另一邊，“可是唯獨這件事，我不能答應。”

辛若辰知道，假使他說出這樣的話，必然沒有轉圜的餘地。雖然那麽多年過去，但是人骨子裏的個性，不會輕易改變，她了解宋逸，她知道，他現在說出這樣的話，必然意味着在孩子這件事上，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可是，誰都不能将孩子從她身邊帶走，即使是宋逸，也絕對不可以！她擡頭，目光裏流露出一絲挑釁，“如果你一定要跟我争……你未必能夠贏！”

“卻也未必會輸。”宋逸對上她的眼睛，語氣格外篤定。接着，他輕哼一聲，轉過臉去，看着窗外陽光刺眼，“你可以找他幫忙！”宋逸口中的“他”，自然是杜峰。“但是我想，他現在忙得焦頭爛額，自顧不暇了吧！”

杜峰從來不跟她提及公司的事，她也不曾主動問過他，但是聽宋逸的語氣，似乎出現了什麽糟糕的問題？“發生什麽事？”她問。

“原來，他沒有跟你說啊？”宋逸的眼睛閃着幽幽的光，像夜間裏野狼的眼睛，“看來，你們的夫妻關系，并沒有多親密。”

如果他句句話帶着試探和諷刺，還有什麽繼續談下去的必要？曾經那樣相愛的人，現在卻針鋒相對，多麽令人難堪啊。辛若辰已經意識到，兩個人始終無法達成共識，再多的争吵，也是無濟于事，于是，她選擇了沉默。

房間裏，阿姨正在給小希喂早餐。看到媽媽進來，小希好看的眼睛就笑眯眯地眯成了一條縫。

他拉着媽媽的手指，一邊晃蕩，一邊像犯了錯似的，輕聲嗫嚅道，“媽媽，如果你不高興，以後我都不見那個叔叔了。”

辛若辰幫他摘掉粘在嘴角的清粥殘留，寵愛地看着他，聲音輕柔，“媽媽沒有不高興。”她只是害怕失去他。

小希摟着媽媽的脖子，小手在她背上輕輕的拍，好似她哄他睡覺時那樣。

最近煩心事太多，連親戚都不按時來了。這回突然造訪，讓辛若辰措手不及。

她進洗手間簡單處理一下，回來看見小希睡得正香，身邊又有阿姨陪，于是決定到附近商場買衛生棉。

商場裏面人頭攢動，她打開手機一看，才發覺今天是周六，難怪。她提了購物籃，在導購員指示下，很快找到衛生用品區，拿了兩包常用的牌子。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還有什麽需要買，于是決定随處逛逛。

逛着逛着，就看到身上穿着親子裝的一家三口，爸爸正在夾公仔的機器前，凝神貫注地操作着機器手柄，媽媽抱着幾歲的兒子站在他的身邊，兒子像個小鳥一樣叽叽喳喳不停地鼓勁，“爸爸，加油！爸爸加油！”

大概是他喊得太用力，情緒太過激動，一張白皙粉嫩的小臉憋得通紅。辛若辰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不由得嘴角上揚。

她其實不貪心，她期待的幸福，也不過是這樣。

晚上，辛若辰半躺在床上，小希靠在她的身邊，她柔聲細語地給他講睡前故事。

杜峰來了，不過，他只是靜靜地站在窗外，看着他們。

辛若辰擡眼看了看他，看看懷裏的小家夥，等他睡着了，才騰空出去。

他彎腰坐在椅子上，手肘擱在膝蓋，支撐他整個上半身重量。走廊天花板上的燈，發出微弱的光，幽幽照在他的身上，在白牆上投射出一道淺淺的影子，寂寥而又孤單。

他直起沉甸甸的身體，臉上的神情，看起來疲憊不堪。

辛若辰走到他的身邊，原本要說的話，在感覺到他的疲憊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輕輕地問，“公司的事，處理得怎麽樣？”

“桂姨跟你說的？”他看看她，又偏過頭去，“她又多話了。”

“發生這麽嚴重的事，為什麽都不跟我說？”

“知道這些事，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反而多一個人擔心。”

辛若辰低頭，看着地面，“是啊，我什麽忙都幫不上。”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明白，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他一直帶給她幫助，而自己，說到底，不過是他的負累！當他需要支持，需要慰藉的時候，自己沒有任何的能力為他做些什麽。這種力不從心的無能為力，很久都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裏了，上一次出現是什麽時候？她回想起來，大概是葉思琪企圖自殺的時候吧。最後，她和宋逸都敗給了當時那份沉重的無力感，不得不向形勢低頭，真是糟糕透頂了！

杜峰握緊她的手，“一切都有我，你只要好好的就好。”

辛若辰靠向他的肩，這個無數次給他安全感的臂膀，無論什麽時候，總能一如既往地帶給她安心。“一切都有我……”他的話，像是有某種魔力，好像不管發生任何事，都可以得到很好的解決。

她相信他，一切都會往好的方向前行。

不知道昨晚是怎麽睡着的，辛若辰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病床旁的小床上，身上蓋着空調被。她起身，把病房裏裏外外找了一通，都沒有看到杜峰的身影。大概是到公司去了吧，她這樣想。尤記得昨晚，迷迷糊糊間聽他提起說要參加一個什麽會？

她從外面進來的時候，小希恰巧醒了。他眨了眨随意朦胧的眼睛，喃喃道，“媽媽，我想爸爸了，為什麽他不來看我？昨晚我夢見他來看我了。”

辛若辰在床邊坐下，撫摸着他的頭發，溫柔道：“寶貝，那不是夢，昨晚爸爸真的有來看你哦。”

“那他為什麽不陪陪我？”他眨了眨眼睛，有些苦惱，“是不是爸爸不喜歡我了？”

“怎麽會，爸爸媽媽永遠都愛你，只是爸爸最近太忙了。”

“我想他。”他眼睛裏有一層薄薄的淚光在流轉，令人心疼。

“小希聽話，快點好起來，這樣就能回家了，回到家，就能每天看到爸爸了。”

小希點點頭，嘟哝道，“嗯，小希會乖乖。”

果然，在接下來的時間裏，無論是洗漱，吃早餐，還是醫生的常規檢查，小希都特別乖巧配合。

辛若辰抱着他去曬完太陽回來，小希躺在床上，指着牆上的液晶顯示屏，小心翼翼地問媽媽，可不可以讓他看動畫片。

今天是他最配合，最乖巧的一天，辛若辰自然就答應了。開了電視，小希争搶着要自己拿遙控器，辛若辰也由着他。

換了七八個頻道，仍舊沒有找到動畫片，小希開始有些興致缺缺，仰着腦袋，對着屏幕，暗暗吐了一小口氣。

“媽媽幫你。”辛若辰從他手裏接過遙控，換了兩個頻道，就在換第三個頻道的時候，屏幕上竟出現杜峰的臉。

小希驚喜地叫道，“是爸爸！我看見爸爸了！”

辛若辰定神一看，果然看見杜峰出現在電視屏幕。看現場布景，應該是記者見面會之類的。

杜峰作為企業管理者，偶爾上一下財經頻道之類裏面的節目并不奇怪，辛若辰之前就看到過一個關于他的專訪報道，她隐約記得那期專訪，請了兩位IT界新貴。同樣身為業界成功人士，杜峰的魅力和氣場，遠遠勝過另一位。他生來，就是貴族，那種底蘊和高貴，已經融入他的血液和骨髓，體現在他的一言一行裏，無論在哪裏，無論和誰在一起，他永遠是最耀眼奪目的那一個。

現在，他依然是。

他坐在一張長方桌前，幾個西裝革履的男士，分坐在他的身側，筆杆挺直，神情肅穆，有點像坐在審判席上的法官，可又不太像……其實，他們更像是坐在被告席上，等待宣判的被告者，煎熬都寫在了臉上。

畫面下方，标着一行字，“盛世集團游戲軟件支付漏洞，致使玩家銀行賬號信息被盜”。畫面外，記者喋喋不休地解釋，支付漏洞的存在，致使多少玩家的賬戶存款被盜。

辛若辰瞬間感覺自己被一桶冰水從頭澆下，從頭發絲，涼到腳趾頭。

杜峰一直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所以，她從未想過，竟然發生了這樣嚴重的事。支付漏洞的存在，威脅到了玩家的利益，這會直接導致公司的游戲無人敢問津，消息經大衆媒體傳開，他很可能會在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裏，落入身敗名裂的境地。

為了不讓她擔心，他選擇雲淡風輕。可是，為什麽他不相信，其實，她也可以，也願意陪在他的身邊，在這種特殊的時刻。是的，她不能給他什麽實質的幫助，但心靈的慰藉，她可以做得到，就像當初他對她一樣。在她的心裏，他早已是最親密的家人。

鏡頭已經拉到杜峰的面前，他盯着眼皮底下的麥克風好一會兒，擡眼看向鏡頭，然後從位置上站起來，對着鏡頭深鞠一躬，“首先，我要對所有的游戲玩家道聲抱歉，……”緊接着發表了幾點說明。

從他的話語裏可以聽出來，他并沒有因為此次打擊而一蹶不振，因為他說，“我還有太太和孩子，我愛他們，我不僅僅是為自己而活，所以，我絕不會因為一次的失敗就倒下，跌倒了，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我還可以繼續前行……”

辛若辰有些心疼，眼眶都濕潤了，小希窩在她的懷裏，抽抽搭搭地抹眼淚。突然，側面沖出來一個年輕男人，手裏攥着一把水果刀，尖銳的刀鋒，在鎂光燈下，亮着幽幽白光。

還未等大家反映，年輕男人将手裏的尖刀朝杜峰捅了過去！

然後現場一片混亂，鏡頭搖晃得厲害，畫面一閃一閃地變得混亂不堪，最後聲音和畫面都被切斷，插播出一條巧克力g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