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雲海上13

雲海上13

姜寧微被迫成為一群流光亡魂的男媽媽。

在無憂森林裏流浪的流光亡魂紛紛纏繞到姜寧微身邊，叽叽喳喳地說着話。

尤其是那團叫暖暖的流光亡魂，鑽進姜寧微懷裏就再也不想出來了：“暖暖就是喜歡和媽媽在一起，暖暖再也不是沒人要的孩子了。”

姜寧微剛想說他不是她的媽媽，但聽見暖暖這句話時又說不出口了。

那群流光亡魂卻争先恐後着。

“我也想要媽媽！”

“我也想要媽媽！”

流光亡魂都是委屈兮兮眼巴巴的，一副被遺棄的小可憐的樣子。

姜寧微感覺自己在黑暗的森林中都快要變成最亮的一團東西。幸好這群滿世界找媽媽的流光亡魂似乎并沒有惡意，只是纏在姜寧微身邊七嘴八舌地喊着媽媽，卻沒有阻止姜寧微繼續往森林北邊走着。

而最得意的那只流光亡魂暖暖，又歡快地跟其他流光亡魂嘚瑟：“暖暖就知道媽媽會來接暖暖回家的！暖暖聞到媽媽的味道，暖暖就知道是媽媽來了。”

被暖暖炫耀了一把，其他流光亡魂都可憐巴巴地蔫了。

“聞到媽媽的味道……是什麽意思？”姜寧微大為震驚，結結巴巴地問。

“我們都記得媽媽身上的味道，我們不會認錯媽媽的。”流光亡魂們七嘴八舌地說道。

一團粉色的流光亡魂轉着圈圈：“我記得媽媽身上香香的味道。媽媽很溫柔，還說等我出生以後要帶我認識很多哥哥姐姐。”

橙色的流光亡魂也說：“我的媽媽也很溫柔，她會跟我說話，給我講故事。”

流光亡魂們都咯咯地笑了起來，卻又逐漸變得悲傷起來。

“可是暖暖再也不能出生了。”暖暖飄到姜寧微肩上，小聲地啜泣着，“暖暖心疼媽媽，暖暖和哥哥姐姐們都不怪媽媽。”

聽起來是一群很可憐的小孩子，如今還不幸地認錯了媽媽。

流光亡魂們跟在姜寧微身邊飄着，一路抽噎難過，似乎很不樂意放這個好不容易找到的男媽媽離開，就可憐地圍繞在他身邊哭哭啼啼着。

姜寧微嘗試着伸手撫摸了一下暖暖，暖暖似乎很開心，身上的流光都變得更為明亮：“暖暖就知道媽媽最愛暖暖。”

真是個單純的孩子！

姜寧微心中微動，就輕輕将暖暖捧在手心。

“媽媽，不要難過！”暖暖飄到他臉上蹭來蹭去，“你難過的時候，暖暖也會很難過的。”

其他流光亡魂也在飄來飄去着：“暖暖媽媽，不要難過。”

藍色流光亡魂更是飄到姜寧微的眼睛旁邊親吻他。

姜寧微沒有反駁暖暖媽媽的這個身份，只是輕聲跟流光亡魂暖暖交流着：“暖暖，你還記得你的媽媽是怎麽樣的嗎？”

暖暖趴在姜寧微的肩上，認真想着才緩慢說道：“媽媽經常和小A的媽媽一起玩，小A的媽媽也是男媽媽。媽媽和小A的媽媽經常一起規劃暖暖和小A的未來。”說着暖暖就起來往後面張望，卻并沒有看見她的小夥伴小A，然後委屈地團進姜寧微懷裏。

被一群流光亡魂簇擁着，姜寧微在黑夜裏機械般地走着。

又有一只橙色的流光亡魂試圖跟姜寧微蹭蹭，卻被警覺的暖暖飛起來将他撞開了：“不許跟暖暖搶媽媽！媽媽是暖暖的！”

委屈的流光亡魂的橙光黯淡了一下，小可憐才小心翼翼地說：“暖暖媽媽，你有見過我的媽媽嗎？在我還是一顆小胚胎的時候，我聽見暖暖媽媽喊我媽媽小玫瑰的。媽媽死了之後，壞人們都欺負我和哥哥姐姐們。”

姜寧微也輕輕摸了摸橙色的流光亡魂。

他沒見過小流光亡魂的媽媽小玫瑰，他也并不是暖暖的媽媽。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自诩可以聞到媽媽味道的暖暖會把他錯認為是媽媽。

身邊的樹木逐漸稀疏，姜寧微擡頭往前望去，就知道應該快要走到無憂森林的盡頭。

小流光亡魂暖暖似乎也察覺到什麽，小聲地啜泣着：“媽媽要走了嗎？媽媽再也不會回來看暖暖了！”

其他流光亡魂也湊上來，和暖暖同樣難過地嘟囔：“暖暖媽媽，我們也舍不得你。”

“暖暖，你很想念你的媽媽嗎？”姜寧微輕輕撫摸着小流光亡魂問。

“媽媽愛暖暖，暖暖也愛媽媽。”小流光亡魂低聲道，“暖暖會努力長大，努力讓更多人喜歡暖暖，讓更多人喜歡媽媽。”

猶豫了一下，姜寧微就低頭貼了一下暖暖，暖暖也和他貼貼着：“能夠再見到媽媽，暖暖就很高興了。”

雖然不忍心欺騙這群單純的小流光亡魂，姜寧微還是只能順着他們的話說道：“媽媽要去忘憂鎮，等媽媽從忘憂鎮回來好不好？”

暖暖歪着腦袋認真地想了想，才十分不舍地飄到姜寧微面前：“那……媽媽不要忘記暖暖了。”

可憐的小流光亡魂其實心裏早已明白，媽媽走了之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姜寧微只是點點頭。

暖暖才飄回到流光亡魂中，搖晃着似乎在跟姜寧微說着再見。

“媽媽愛你。”姜寧微輕輕擁了一下暖暖，才朝着雪山的方向走去。

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是無憂森林的北沿，雪山的冷意随着北風迎面吹來。

姜寧微一晚上都沒有合眼，雖然被這群找媽媽的流光亡魂轉移了注意力，但等離開無憂森林後退散的疲憊感就加倍湧上來。

靠着對忘憂島的執念克服部分困意，直到森林完全消失，雪山的全貌出現在面前。

山風呼嘯着，好似還能聽見山中野獸的嘶鳴。

姜寧微突然想起了無憂客棧的樂寶說的話。

樂寶說在無憂森林裏面有很多小精靈和夢魇獸，雪山峽谷裏有惡魔的巢穴。

她所說的小精靈，很有可能就是夜晚散布在無憂森林中的流光亡魂。

而事實上在進入無憂森林後，每天晚上他都是噩夢纏身，和遇見夢魇獸也沒有區別。

樂寶并不是因為看了童話故事才幻想出來精靈惡魔的存在，而是對玩家的真實警告。

如果想要穿越無憂森林，就必然會經歷這些東西。

姜寧微在腦海裏想着這些事情，突然猝不及防地感覺踩到了什麽軟軟的東西，直接栽倒在地上。

地上鋪面了涼軟的細沙，累極的人已經完全沒有力氣爬起來，在倒下時就在瞬間失去意識進入昏睡狀态。

長久的沉睡随着夢境的開端而結束，無數粉色的蝴蝶從天空的盡頭飛來，而姜寧微就站在懸崖之上，看見雲海之下無數人。

無憂客棧的老板娘羅欣抱着樂寶，母女兩人渾身都是血，卻露出甜蜜的笑容：“再也沒有人能搶走我的女兒了！我們母女終于團聚了！”

樂寶扭頭在媽媽的臉上吧唧了一口，笑容幸福：“樂寶最愛媽媽了！”

面館老板英傑推着坐在輪椅上的妻子，從海邊緩慢走來：“我們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我們只想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為什麽要害死我們的女兒？為什麽因為她是個孩子，就輕易将我們女兒的死定為意外？”

老板的妻子目光渾濁，面容卻很平靜：“我從未後悔！殺了她！”

這是面館老板夫婦對害死他們女兒的兇手的诘問，他們的痛苦無奈和麻木都令人難過。

篝火晚會上的人們站在雲海中，燃燒的篝火在他們的眼睛裏跳躍着，就像是要将世間的一切都在這個夜晚燃燒殆盡。

迷疊香酒的芬芳在空氣中彌漫開，令人嗅之即醉。

穿着黑色裙子的蒙淺淺神色蒼茫地走在燈火通明的熱鬧都市裏，在街道上走了很久很久，卻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她終于在黑夜街道的盡頭蹲下，無助地哭泣。

明淮盈和宣雪面無表情地望着所有人，然後不約而同地朝海邊懸崖上的人伸出手。

“過來吧！你要和我們在一起嗎？”明淮盈的聲音就像在催眠一樣，輕輕的，卻引誘着他想要在懸崖之上再往前踏出一步。

她彎起眉眼，溫柔地笑着：“你那麽努力，可到最後依然在一夜之間一無所有。我們是同樣的人，我為了我的夢想付出了所有，最後卻被扼殺在童話鎮的城堡裏。未來的每一步路都是很痛苦的，你只會走在沒有盡頭的獨木橋上，一邊是刀山，一邊是火海，走錯一步路都會粉身碎骨。”

宣雪也輕聲說道：“在你第一次死去的時候，你在臨死時許下的願望，是來世出生在夢想中的烏托邦。你看！我們所有人都在這裏生活得很幸福，安居樂業，無憂無慮，這不就是你想要的未來嗎？你忘了嗎？”

姜寧微搖搖頭。

就算是走在刀山火海之上的獨木橋，可還有人陪着他一起走，還有人和他一起走到終點。

雲海之下的所有人也在他給出答案的瞬間消失了，只剩下明淮盈、秦澤林、宣雪和徐芫還在原地，他們就像演着獨角戲一樣滑稽可笑。

而姜寧微也是在這一刻完全從噩夢中醒來。

只是在噩夢的盡頭，他看見了所有人的記憶。

他就站在懸崖之上，卻只能無法抵抗地被所有記憶像潮水一樣灌進來，将他淹沒。

最後只剩下明淮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和這個罪惡的世界相比，只有無憂島才是唯一的淨土。留下來吧！這裏就是你的烏托邦！”

媽媽永遠愛你